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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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鶴旅店座落在縣城邊上一條繁華的街道上。背後是一座小山崗,左首緊挨一家裝飾華麗的大酒樓。它門面狹窄,且裝飾素樸,不為行人注意。但它有著自己獨特的一套傳統經營方式,有悠久的歷史,有很高的聲譽——對旅客還有一定的選擇。
坐在櫃檯後面的一個胖掌櫃把一本厚厚的登記簿遞給狄公和喬泰,叫他們填寫姓名、身份、年齡及籍貫。
狄公填:沈墨福源商號牙儈三十四歲祖籍太原府喬泰填:周大夥計三十歲祖籍京兆府狄公預付了三天的房金。店小二領他們到一間陳設簡樸卻是非常乾淨的房間。房間外是一個齊整地鋪著水青石板的大院子,沿牆栽了幾株楊柳,甚是清靜。
狄公望著這院子大聲稱好,回頭對喬泰說:“我們何不在這院子裡練耍一陣,完了洗個澡,找個酒肆喝幾盅,嘗些時鮮魚筍。”
“老爺主張極是。從登州一路來此,騎了一天的馬,兩條腿都僵硬了。”喬泰應道。
於是兩人脫卸長袍,整束一番。狄公喚店小二遞上兩,將一把美髯分作兩綹往那脖項後繫了個松結,脫了帽子,提起直奔喬泰而來。
狄公於劍術和拳術,只是這在喬泰指點下新近才學著撥。這玩意本是剪徑的強盜和閒漢無賴愛的,正經有頭面的人一般都不沾手。偏這狄公卻覺得它是一種很好的健身術,得個閒時便想著要耍耍。
喬泰卻最於此道。他投奔狄公之前正就是一個剪徑的強盜。一年前,狄公去蓬萊走馬上任的途中,喬泰和他那位歃血為盟的把兄弟馬榮在一條偏僻的路上攔了他的駕,然而狄公的威儀和氣度懾服了他們,他們當即棄歸正,投在狄公手下當了貼心的親隨幹辦。後來輾轉公役,竟也立了不少汗馬功勞。兩人但有些差了禮數處,狄公也是一味體恤寬諒,狄公對他們的心直口快和忠心義膽很是賞識——這是前話,表過不題。
這時,喬泰也提起來應手。兩人一來一去,都使出了通身解數。人們只聽得互相碰擊聲和微微的氣聲,一個院子早擠滿了觀看的人。”一個瘦長、醜陋的人瞪著一隻獨眼看了好一會寸溜出了院子,回身又輕輕掩上了門——誰也不曾察覺。
他們倆耍得汗浹背才停了手,將那兩扔還給店小二,提了衣袍便上湯池。
旅店建在山崗下,湯池正砌在熱泉的裂隙口。滾熱的泉水汩汩來,他們在湯池裡足足浸泡了一個時辰,才抖擻起神回到房間。
兩人換罷衣褲,坐下呷了一口茶。房門開了,一個獨眼瘦子蜇進了房間。
“這就是在茶館裡看見的那個無賴!”喬泰不叫道。
狄公冷眼看著那張令人生厭的臉,怒容滿面地說:“如何不吭一聲便兀自闖了進來?”
“單想和你說幾句話…沈先生。”
“你乾的什麼營生,來得這般蹊蹺。”
“與你一樣,是個盜賊。”獨眼猴溜了狄公一眼。
“待我把這個無賴驅趕出去!”喬泰怒氣衝衝地說。
“且慢,”狄公非常想明白這不速之客究竟是怎麼回事。
“既然你知道我的姓氏,也不會不知道我是一家商號的牙人吧——我是專門替我們掌櫃代辦轉撥貨物、簽訂買賣契約的。”瘦猴眯起那隻獨眼冷笑了一聲:“哈哈,你的行動瞞不過當方土地!我是誰,你來瞞我?難道我真不知道你們的行徑不成?”
“不妨講來。”狄公和藹可親地說…
“要我原原本本敘個備細?”獨眼猴問道。
“當然!”狄公對這獨眼猴有了濃厚興趣。
“豎起耳朵聽著,先說你,一副正經體面的臉面,又養著齊整的鬍子,一眼就知道曾經在街門裡幹過勾當。生得又猛悍結實,須是緝捕,典獄的差使。你屈死過無辜,或偷盜過錢財,或者兩者都於過,後來了餡只得潛逃在外,各處竄奔。你那夥伴無疑就是個攔路的響馬。你倆狼狽為,你以假斯文和一副油嘴滑舌去矇混商旅行客,而你的夥伴則去持刀狙擊。你們來這牟平想去搶一家珠寶商,看來你們這個冒險要蝕本的,一個小孩都會一眼認出你們是強盜,你們能得手?”喬泰氣得跳了起來,狄公制止了他。又慢條斯理地問道:“那麼,你依憑什麼斷定我們要來這牟平幹這個勾當?”獨眼猴吁了一口氣,得意地歪起了頭說:“今天我一見這個惡煞走進茶館,就認出他是個專一剪徑攔路的響馬。瞧他這胳膊、肩膀圓的,那皮上刀箭的傷疤。落後你來了,我頭裡還認定你是個革了職的行吏,直到看見你們耍這才明白你倆的秘密。同時我發現你也是一個武藝高強的盜賊,只是皮稍嫌白淨了點。你們兩個捧著那本書指點亂劃,只顧把一雙雙賊眼盯著那珠寶商的名單…你們幹這買賣是多麼的魯莽…”狄公平靜地對喬泰說:“把他攆出去!”.
喬泰站起來正待上前去揪,獨眼猴早象閃電般出了門。
喬泰拔步要追,狄公微笑著把他叫住了。說道:“不必太去認真。這個無賴倒提醒我不應固執地墨守一個程式去勘破案子。他真是一個觀察甚細,行動捷的傢伙,他對我們的身份分判得何等練,只可惜錯了。他又這麼自負固執——強盜會跑到城裡客店來耍?”
“這個狗雜種從茶館起就一直尾隨著我們,莫不是想訛詐我們不成,幹嘛老盯著不放?”狄公答道:“我看倒亦未必。他看來是個靠小聰明,耍詭計的小偷或騙子,他非常怕武力。我想他或許再也不會面了。你剛才講到茶館,卻使我回想起我在那兒聽到的一些談話。你記得那是一個姓柯的絲綢商自殺的事嗎?還說屍體尚未找到。此刻我們何不去公堂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個案子。差不多也該是升堂的時候了。”
“老爺,別忘了你來這裡是遊山逛水的!”喬泰顯然有點責備的口吻。
“你說得不錯。”狄公淡淡微笑。
“但我想私下了解些滕先生自己的情況,你知道他本人好象纏上了什麼麻煩。再說看看他如何問理刑事對我們也不是完全沒有幫助的。走吧!”他們走出了飛鶴旅店,在街上慢慢地踱著步子,暑氣漸消,清風徐來,只到絲絲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