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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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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離我工作的醫院非常近的地方。醫院處於市中心地區,周圍的街區都是高檔的大賓館和涉外商店,有無數的霓虹燈招牌。

入夜後更有不少濃妝豔抹的女子出沒。如果說豪華豔麗,全市也沒有一個地方比得上這個區域了。在這裡,醫院反而像一個奇怪的傷疤,樸素得驚人,莊嚴得過分,獨自矗立在那裡。

除了醫院以外,這裡應該是美麗的人生上演的好舞臺吧。當我還是個實習醫生時,經常會傻傻地數週圍的霓虹燈和廣告燈箱,但是那時從來沒有注意過那幅紫底的大美人圖下有一行字。

從外科老大樓的北窗看去,她正好夾在2幢20世紀30年代建造的英國教會醫院的老樓中間,成為所有從外科大樓北窗向外張望的人的一幅特殊的風景畫。

她濃妝豔抹的睫誇張得令人難以置信,似乎眼簾不能承受睫膏的重量,略為低垂著,顯出一副冷冷的眼光,掃過所有的行人。也許是她美得讓我寒戰,所以我從來不曾注意她下面的字:“美麗人生您的人生從這裡開始美麗”每天我查完房,去北側的值班室換衣服準備上手術室開刀的時候都會往那個地方望一眼,讓眼睛暫時休息一下。

如果有什麼慨,就多望幾眼,再休息一下。今天我望得特別多,因為今天鄭為康的櫃子打開了。鄭為康是我最小的師叔,嚴威是我最大的師兄,他們年紀只差一歲,他們在值班室的櫃子正好並排。

昨夜嚴威的鑰匙掉了,今天早上叫木匠來撬門,木匠用力過度把櫥柱撬歪了,為康的櫃子的鎖頭脫了出來,就自動打開了。早上上班時我就注意到了。儘管已經過了半年多,櫃子裡還是散發出洗頭膏淡淡的香氣。

從半開的櫃門裡可以看到幾本武俠小說,舊版的《實用外科學》,用報廢的手術縫線縫過的破拖鞋,印著藥廠名字的圓珠筆,隨意地堆放在一起,就像大明星具有偶像地位的亂而藝術的居室。

無論從什麼方面來說,為康都是一個具有偶像氣質的人。他是醫院最年輕的博士,最年輕外科副教授。走起路來大步星,無論什麼樣難纏的家屬,他都能搞定,化干戈為玉

無論半夜開刀開到什麼時候,都可以保持燦爛的笑容和源源不斷的笑話。不管是實習護士或進修醫生,還是院長主任,他都一視同仁。他皮膚白淨,有一雙大手,長期浸泡消毒後皮膚特別滑。雖然他個子只有1米72,體重倒有160斤,但他是本院護士的大眾情人,更一直是我仰慕的偶像。

我還記得那天從手術室回來正吃飯,小師兄方和進來說:“喲!看你這個樣子!像馬上要派你去索馬里一樣。”我滿嘴了炒蛋,含混地說:“那也好,至少是出國。”他笑道:“哈哈,正好有個機會去摩洛哥,你去不去?也是出國。”我不解地問:“什麼?工會組織旅遊?還是隨什麼運動隊出訪?”

“不,是who的援助醫療隊,”他說“聽說要去3年,當中只能回來2星期。聽說要年輕但有資歷的人去。”我更不解了:“年輕有資歷?說的是誰呢?”方和說:“大概不是嚴威就是鄭為康。嚴大教授當然不會讓兒子去那種地方受苦,估計總是為康去了。”炒蛋的香氣立刻遠了,因為想到3年內不可能再看到為康我瞬間食慾全無。

扔掉盒飯,我套上白大衣穿著手術室的拖鞋懶懶地去病史室借病史。我拖著步子,似乎這樣就能拖延時間,留住有為康在的每一天。

我走近花園大門時,恰好為康穿便裝從花園會議室出來。初夏的花園一片翠綠,陽光比任何時候都純淨燦爛,而比陽光更純淨燦爛的是為康的笑容。

“瞧你呀!又穿手術室的隔離鞋出來,被手術室護士長罵得還不夠嗎?”他說。上次他自己也懶得換鞋,穿手術室的拖鞋出來,結果舊拖鞋搭袢斷了,為了不讓林護士長髮現,只好用自己科室發的一模一樣的新拖鞋換上,把手術室的舊拖鞋拿回科裡來。

“哈哈,舊的軟,值班穿著舒服。”他自嘲道。同時從櫥裡找出做動物實驗用的過期的手術縫線和器械,用持針器夾著圓針縫了一圈。師傅正好回值班室,問他在幹什麼。他笑道:“我開慣刀,用慣圓針,現在倒不會用直針縫東西了。呵呵。”

“我…”我不知道說什麼好。我能說“我想每天看到你,請你不要走”嗎?當然不能。即使他自己不情願離開兒而去,他能心隨己願嗎?

“我…”我還在想著該說什麼,他已經和我擦身而過,身後傳來他朗的笑聲:“我的拖鞋給你備用吧,哈哈哈哈。”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為康那天下午就離開醫院去強化法語班學習了。

後來還曾經來醫院辦手續、體檢,但我都在手術室,沒有看到他。他本來一直把拖鞋放在櫃子腳下,後來他做內科醫生的子來為他收拾東西的時候整理了一次,就沒再看到,大概是那時候放進去的吧。

他的櫃子就永遠上了鎖,門把手上慢慢積起了灰,從酷暑,到深秋,再到嚴冬。我向窗外望著,我最後看到過鄭為康的花園門口現在一片葉子也沒有,只有凋敝的枯枝,就像我沒有生氣的心靈。

突然我注意到了大美人下面的字。沒想到泰雅就在離我這麼近的地方工作。那天在燈下細看他的時候我覺得他有點面,好象在哪裡見過。也許是附近堂口的盒飯攤?車站旁的拉麵店?還是路上匆匆走近,又匆匆分開時驚鴻一瞥?向廣告牌下看去,可以看到店裡年輕的理髮師穿著的緊身長袖t恤和黑牛仔褲,外加斜開叉的鐘形黑半截長圍裙,束銀帶,穿漆皮尖頭鞋,就象謝霆鋒最新的裙裝造型一樣。

現在正是大多數上班族開始工作的時候,但美容院卻還沒開張,但我從沒注意泰雅是否在他們當中。

值班室的門開了,嚴威走進來,脫下白大衣掛在鉤子上,像貓一樣輕手輕腳脫下厚衣,從櫃子裡拿出手術室更衣箱的鑰匙,轉身出門,順手把門帶上。

我猛然醒悟,我發呆的時間太久了,如果不趕快去手術室換衣服洗手,就不能趕在主治醫生上手術檯前給病人消毒鋪巾了,急忙奪門而出。

不知誰後來想了什麼辦法把鄭為康的櫃子關上了,反正它就那麼給關上了,把那絲淡淡的香氣無辜地隔絕在了黑暗裡。

***以後的幾天非常忙。不僅忙,而且亂。開始的原因是病房裡剛剛換了一批實習護士和實習醫生,全是從來沒有來過外科的菜鳥,需要手把手地教起。後來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丁非結束了在急診的輪轉,回科室來了。丁非在實習時就有“死神”的稱號。每當他值班必死人。如果有哪個病人久拖不愈也不死,只要他輪轉到那個科,第一次,最多第二次值班,一定可以把病人送上西天。

他回病房來的第一個早晨,剛靠近護士臺準備拿病史牌,護士莉莉就驚呼:“啊!又是你!”接著6號房間傳來護士良良的驚呼:“啊!值班醫生快來!”方和快步走向6號房間,不久良良奔出來打了一連串電話,呼叫內科總值班、心電圖值班、麻醉科氣管管值班、呼機值班,在撥號的間隙還指派我去叫主治。

我到辦公室兜了一圈,時間還早,嚴威在值班室換衣服,但按照規定除了他做總值班以外的時間,他只對15號房間的前組病人負責。

後組的主治醫生楊向東還沒有來。如果按照規定,現在還沒到班時間,應該呼叫昨天的外科總值班,但昨天的外科總值班是普外科而不是創傷科的,而且再過5分鐘就是班時間,不知道他會不會來管這種不好惹一件醫療糾紛的麻煩事。

我正在猶豫時,電梯門隆隆作響,像太空時代的怪獸一樣吐出一串高科技武裝到牙齒的武士,包括推著“銀河”系列電腦一樣大小的呼機的呼機值班,提著透明的裝滿各種彎管的塑料盒穿紙質隔離衣戴隔離帽子和口罩只出雙眼的麻醉科管值班,捧著筆記本電腦樣的全自動心電分析儀背上搭著一大串導線的心電圖值班。

外形比較傳統的內科總值班帶來的只有她自己、她一夜折騰下來的紅眼睛和若干個哈欠。

“什麼事?”她問,因為發現只有護工在慌亂地打電話給東家而沒有家屬在場,顯得比較輕鬆“又是幫你們送死人?你們自己的上級醫生呢?”

“…”良良盯住我。我為難地看看她,看看辦公室的門,看看值班室,又看看她。

“你這個笨蛋!”她沒有發出聲音,只是動了動形。

“做個心電圖吧”嚴威從6號房間走出來,不知他是什麼時候進去的,準是在我猶豫的時候吧“估計是肺栓。王醫生,你看看病史吧。”他把病史遞給那個姓王的呼科醫生,開始和她討論這個病人的問題。

使我吃驚的是,他對後組的病人很悉。早就聽說他念書時‮試考‬成績很好,記憶力過人。雖然他很優秀,但要達到他聲名顯赫桃李滿天下的父親的水平,還差不少,因此大概從小在壓力中生活。

嚴威是師傅獲得博士生導師資格後收的第一個博士,他給師傅帶來的壓力也很大。本來師傅就是言語不多的人,嚴威更是沉默寡言,如果沒有為康,病房裡就少了一大半歡聲笑語。

2分鐘以後楊向東來了,搶救班子正式運轉起來。嚴威的判斷是正確的,那個病人再也沒有恢復過神志。最後方和筋疲力竭地走出病房,拍拍正在看病史的丁非的肩膀,說:“丁非,你進化了。”丁非用絕對無辜的聲調問:“什麼意思?”方和說:“上次你在這裡,要值班才送人上路,送的都是本來就差不多的人,這次急診招過黴氣回來了,離值班還有5分鐘就把快要出院的病人送走了。”丁非疑惑地問:“什麼叫離值班5分鐘的時候?難道今天我值班?”

“當然!你沒看排班表嗎?今天是你值班!你這個死神!”

“要命啦!”丁非大叫道“怎麼可以這樣排班?我昨天剛上完急診夜班,一晚上沒睡,今天又要值班?哪個沒人道的傢伙排的班?死方和!肯定是你!”他們爭論了一會兒,沒有達成任何協議。因為排班是大外科統排的,要改動很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