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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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經很深了“福記客棧”的兩進院子都熄了燈,漆黑的一片。
一條矯捷人影劃破“福記客棧”寧靜的夜,落在頭一進院子正北一間上房前。
是那紅衣人兒,她多罩了一件風氅,黑的。
她沒敢靠那上房門太近,站在院子裡一揚手,一點白光破窗打進了那間上房裡。
很快地,那間上房裡亮起了燈,門開了,任先生當門而立,仍是那襲青衫,臉上沒一點睡意。
往外看了看,臉上掠過一絲詫異神,他招了招手,轉身進了屋。
紅衣人兒跟了進去,隨手關上了門。
任先生一雙銳利目光盯在那張吹彈破,透著媚意的嬌靨,道:“姑娘貴姓,怎麼稱呼?”紅衣人兒也直直地望著他,道:“別問我,只告訴我你是不是傅天豪。”任先生遲疑了一下,旋點了頭:“不錯!”紅衣人兒微微一愕,道:“我沒想到你會這麼快的。”傅天豪淡然一笑:“姑娘已當面點破,我再不承認,那顯得多小氣。”紅衣人兒美目掠過一絲異彩,道:“畢竟是‘大漠龍’,我能見著‘大漠龍’,不容易,比世界上任何一個女兒家幸運。”傅天豪道:“姑娘深夜蒞臨,應該只是不為說句話的吧!”紅衣人兒倏然一笑,深注一眼,道:“深夜客來,茶不必當酒,總該讓人坐坐。”傅天豪一抬手道:“請。”紅衣人兒走過去坐在了桌旁。
傅天豪炕邊一坐,手裡拿著一張寬約兩指的小紙條,笑笑說道:“江湖上走了這麼多路,像這樣的手法,我還是頭一回見到。”紅衣人兒嬌媚一笑,道:“我不敢捱得太近,也不敢貿然上前敲門,我還要我這雙眼呢?”傅天豪看了她一眼,道:“姑娘有什麼見教?”紅衣人兒道:“我有要緊事兒,咱們是這兒談,還是換個地方?”傅天豪淡然一笑道:“對我來說,哪兒都一樣。”紅衣人兒柳眉一揚,道:“好一個對我來說,那兒都-樣,既然這樣,咱們就在你這屋裡談淡吧?”頓了頓,道:“我要告訴你件事兒,這件事兒對你有相當的份量,可說關係著你今後的吉凶禍福。”傅天豪道:“我,洗耳恭聽,不過在姑娘沒告訴究竟是怎麼的一回事兒,我要請教.你我素昧平生,緣惜一面…”紅衣人兒截口接道:“我為什麼這麼熱心腸,三更半夜跑來到這兒示警?”傅天豪道:“不錯!”紅衣人兒笑哈哈地瞟了他一眼,道:“難道我就不能天生一副熱心腸麼?”傅天豪淡然一笑道:“那更令人。”紅衣人兒微一抬頭,道:“那倒不必,你要是有恩圖報之心,只答應我一個條件也就夠了。”傅天豪笑笑說道:“天生一副熱心腸拯人於危,怎麼還有條件?”紅衣人兒目光一凝,一雙鳳眼之中異彩閃漾,道:“因為你是‘大漠龍’傅天豪。”傅天豪道:“姑娘既然這麼看重傅天豪,有什麼條件,請說吧?”紅衣人兒道:“我這條件有兩個,任擇其一,頭一個,今夜我自薦枕蓆,求一夕之纏綿,第二個,你讓我跟你一輩子,你我做個長久夫。”她這話說來毫不費事,也-點沒有羞澀忸怩態。
傅天豪卻聽得神情震動了一下,訝異凝半天才道:“姑娘,這是為什麼?”紅衣人兒道:“只因為你是傅天豪。”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我以為姑娘一定知道,這兩個條件,無論那一個,姑娘都只有吃虧,沒絲毫便宜可佔。”紅衣人兒道:“本來這就是我心甘情願的事,可以說這是我的心願,也是世上女兒家共同的心願,什麼叫沾便宜,什麼叫吃虧?”傅天豪道:“姑娘看重傅天豪,夤夜跑來送信示警,原該由我恩圖報…”紅衣人兒道:“這就是你報答我。”傅天豪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姑娘,名節兩字猶勝於命。”紅衣人兒微微一笑道:“對我來說,名節兩字,陌生得很,在我眼裡,名節兩字比飄浮於空際的煙雲還要輕。”傅天豪道:“姑娘看輕自己了。”紅衣人兒道:“你看呢?”傅天豪道:“在我眼裡,姑娘跟世上海一個尊貴的女兒家一樣。”紅衣人兒的邊掠過一絲輕淡笑意,道:“謝謝你,能得‘大漠龍’這麼一句話,我雖死何憾,可在我自己眼裡…”又一絲輕淡笑意從香邊掠過,住口不言。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我以為姑娘誤解了情愛,誤解了男女間事,情非孽,愛不是罪,情愛兩字是最聖潔不過的,男女雙方有了情愛而後才能結合,否則那不是…”紅衣人兒道:“我對你大漠龍傾慕已久,但卻不求你對我有情有愛,所以只求一夕纏綿,然後你是你,我是我。”傅天豪搖搖頭,道:“我覺得姑娘太作賤自己。”紅衣人兒搖頭說道:“我不這麼想,這是我心甘情願的,總比自己不願意,而讓人迫著非做不可的好。”傅天豪又沉默了一下,道:“要是我選擇了後者,等到姑娘把話告訴我之後…”紅衣人兒截口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知道‘大漠龍’一言九鼎,絕不食言背信,尤其是這種事。”傅天豪道:“姑娘,你我緣僅一面,彼此間無情可言…”紅衣人兒笑笑說道:“男婚女嫁,既憑父母之命,媒約之言,男女雙方甚至連面都沒見過,那來的情,可是他們一旦結為夫婦之後,不都過得好麼?”傅天豪道:“姑娘,你我是江湖兒女。”紅衣人兒道:“江湖兒女也是人,是不?”傅天豪還得再說。
紅衣人兒截口:“我並不勉強。”傅天豪道:“要是我不接受姑娘兩個條件呢?”紅衣人兒道:“很簡單,我怎麼來怎麼去,不多說一個字,你的今後是兇非吉,是禍非福。”傅天豪笑笑站起來要去開門。
紅衣人兒跟著站起,道:“傅天豪,這天大的便宜別人求之不得,論我的姿,並不會辱沒你。”傅天豪道:“我知道,所以我不敢接受。”紅衣人兒道:“別忘了你的今後…”傅天豪淡然一笑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是禍躲不過,姑娘這番好意我心領了。”走過去拉開了門閂。
紅衣人兒站著沒動道:“以你的一身所學,你原可以制住我的。”傅天豪道:“姑娘來此是一番好意,我怎能以武相向,那未免太不近人情了。”紅衣人兒深深一眼道:“你說這話,我對你又認識了一層。”擰身走了過去,到了門邊,她停了步,只齒啟動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什麼,但終於沒說出,扭頭往外行去。
傅天豪道:“姑娘慢走了,恕我不遠送了。”紅衣人兒沒說話,騰身拔起,飛不見。
傅天豪掩上了門,跟著皺起了一雙眉峰。
口口口紅衣人兒一個人在夜裡默默地走著。
她走的不快不慢,兩眼直視,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看樣子,她像在想些什麼,可又像腦子裡一片空空的。
這是一片荒郊曠野,除了那一片片的樹林之外,別的什麼也看不見,看上去那一片片的樹林也黑忽忽的一片片。
四周寂靜空蕩,夜這麼深,有人的地方已經靜了,何況這沒有人跡的荒郊曠野。
突然,紅衣人兒停了步,揚眉凝目,凝望左前方一片黑忽忽的樹林,眉宇間泛起一片人的煞氣:“什麼人躲在樹林裡鬼鬼祟祟的。”只聽一個帶笑話聲從樹林裡響起:“別罵,鳳姐,是我。”隨著這話聲,樹林裡走出一個人來,是羅玉成,他臉上堆著讓人心跳的詭異笑意。
紅衣人兒一驚,但一剎那時間她又恢復了平靜,淺皺著一雙柳眉,輕叱說道:“小鬼,三更半夜,你在這荒郊野地幹嘛躲在樹林裡嚇人,嚇死我對你有什麼好處?”羅玉成臉上詭異笑意更濃了,道:“哎喲,鳳姐幹嘛開口就死呀活的,嚇死鳳姐,我指著天說話,我可沒那個心,也捨不得。”說話間他已然走近,一雙眼奇光閃,直盯著紅衣人兒那吹彈破,花兒一般的誘人嬌靨。
紅衣人兒一動沒動,道:“少跟我嬉皮笑臉的,說,三更半夜地,你跑到這兒來幹什麼?”羅玉成笑容不減,道:“我呀!鳳姐可別罵我,我是為會相好的來的。”紅衣人兒笑了,嬌媚地瞟了他一眼道:“好哇,老麼,你可真是…人呢?”羅玉成道:“嗟,這不是就在眼前麼?”紅衣人兒怔了一怔,旋即嗔道:“老麼,你要再敢瞎說,看我不撕爛你的嘴。”說歸說,她可沒抬手。
羅玉成一咧嘴,笑道:“只要是鳳姐你的手,別說擰爛我的嘴,就是把我人都擰爛了我也是願意,來,鳳姐,衝這兒下手。”他指了指臉,把臉湊了過來。
紅衣人兒往後退了一步,道:“老麼,你這是怎麼了?”羅玉成邁進一步,道:“鳳姐,我是天生的多情種,也是天生的急子,忍心讓我茶不思來飯不想,躺在上輾轉反側難成眠麼?”紅衣人兒臉一繃,冷然說道:“老麼,你要再胡說,我可要生氣了。”羅玉成一皺眉,笑道:“哎喲,鳳姐,幹嘛動不動就生氣的,氣壞了身子可不只我一個人會心疼!”紅衣人兒臉一黯,嬌靨上掠過一絲幽怨低下了頭,半晌才抬頭說道:“老麼,你知道我是不是?”羅玉成道:“鳳姐問這個幹什麼,我都不願意提,鳳姐又何必提?”紅衣人兒道:“你是怎麼知道的?”羅玉成道:“我的朋友經常在這條路上跑。”紅衣人兒沉默了一下道:“你既然知道我就該知道我是答應了你,就不會少了你的。”羅玉成笑道:“鳳姐,我這個人沒有大聰明,卻有點小聰明,很明白,能吃的要是這時候不吃,將來就吃不著了。”紅衣人兒道:“放心,那怎麼會.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羅玉成道:“我相信鳳姐不會,只是能吃到嘴的最實惠。”紅衣人兒目光一凝,道:“你的意思是…”羅玉成咧嘴一笑道:“鳳姐,你瞧,夜寂寂,這兒只有你我兩個人。”紅衣人兒眉鋒一皺,笑道:“這是什麼事兒,這又是什麼地方…”羅玉成道:“我不是說了麼,我這個人天生的急子,今夜將就了,以後再移諸錦榻羅帳繡花枕不遲,再說…”紅衣人兒一搖頭道:“別再說了,你能將就,我可不能。”羅玉成咧嘴一笑道:“鳳姐,說句話你可別在意,恐怕今兒晚上你非得安安我的心不可。”紅衣人兒道:“老麼,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羅玉成笑笑道:“鳳姐,在我看來這兒並不比‘福記客棧’一進後院那間北上房差。”紅衣人兒臉大變,驚得身不由主往後退了一步,道:“老麼,你,你是跟著我出來的。”羅五成道:“那我不敢,我是看鳳姐一個人出來,我不放心,那知鳳姐竟…”笑了笑,住口不言。
紅衣人兒道:“你想拿這件事要挾我。”羅玉成道:“瞧,鳳姐越說越離譜兒,我是那種人麼,我又怎麼敢啊!只是這件事要讓六指兒叔他知道,恐怕不太好…”紅衣人兒剎時間轉趨平靜,香邊掠過一絲奇異笑意,道:“你看見我進‘福記客棧’了麼?”羅玉成笑了笑道:“鳳姐千萬不能承認,就是六指兒叔問起來,我也會替鳳姐說話。”紅衣人兒瞟了他一眼道:“老麼,我可真沒想到,這些人當中你羅玉成才是個厲害人物。”羅玉成哈哈一笑道:“豈敢、豈敢,好說、好說,鳳姐誇獎了。”紅衣人兒搖搖頭,道:“我這個人做事,從不落人把柄,不妨告訴你,我是見過比你還厲害的人。”羅玉成咧嘴一笑道:“那是當然,鳳姐閱人良多,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只是,沒有我羅玉成可能會壞了大事,沾鳳姐雨之恩的人不少,如何對我那麼吝嗇,一個人嘛,眼光應該向遠處看,往大處看,鳳姐是個聰明人,怎麼那麼想不開?”紅衣人兒沒說話,凝望羅玉成良久,突然搖了頭道:“真想不通,同樣都是人,人與人之間,卻有這麼大的不同。”羅玉成訝然笑問:“鳳姐這話什麼意思?”紅衣人兒輕嗔一聲,搖頭說道:“世間的事為什麼這樣,造物人麼?自己想要的得不到,自己不想要的,推都推不掉,我這個人有人看不上眼,有人卻恨不得一口把我下去。”
“哼”地一聲輕笑,帶著淒涼,也帶著自嘲,接著淡然一句:“來吧!老麼。”擰身往樹林子走去。
羅玉成遲疑一下之後,臉上突然浮現一種異樣的動神還有一種得意的笑意,邁步跟了過去。
口口口天剛亮,一大半的張家口還在寂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