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南京打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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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天洪和玉蕊仙妃猛烈地惡鬥到一個時辰,他心中決定下殺手,把五個曠絕古今的神奇絕招之一“登壇拜將”準備好,要拿準了只施四成半的分寸,才能勝利而不致傷害到對方;於是使用出種種手法,製造機會,使這四成半分寸的“登壇拜將”能夠發出去。
同時,武天洪也覺到,對方早已不耐煩,屢屢次次要展開大羅天劍術的十二招大殺手,自己必須時時刻刻嚴密提防,使對方十二招沒有機會施展。
這樣全副功力神貫注,又是半個時辰猛鬥下來,突然對方劍鋒劈來微微斜錯了二三分,不到半寸,這個僅僅半剎那的弱點,登時被武天洪捉住,間不容髮的電光石火一閃“登壇拜將”疾側挑進去,劍鋒到了四成半的分寸之處自然一震,距離玉蕊仙妃鼻前一寸二分,丹田內力從劍鋒尖梢進出,刷!玉蕊仙妃的蒙面帕,被挑開飛出二丈遠。
玉蕊仙妃疾轉身要逃,被武天洪輕輕揪住了後襟。
綢衣的後襟上,稍一用力,就能拉得撕開裂斷,可是武天洪已經把丹田內力,從手上貫注到後襟上,後襟雖仍然柔軟如綢,可是堅韌得比犀牛皮還牢,玉蕊仙妃竟拉不斷裂。
她猛回頭,全力一掌打來,突然看見這蒙面男子,已經把蒙面的巾帕除出,出來廬山真面目,卻是同門的師哥武天洪。
她詫愕得全然出乎意料之外,手掌劈不下去,呆呆地全身都僵住了。
武天洪放開手,高聲向大家道:“列位在上,這是我師妹玉蕊仙妃,所有開罪列位的地方,列位一概向在下武天洪算賬就是,武天洪恭請王總鏢頭做主!王總鏢頭年高德劭,吩咐下來,我武天洪一定遵從。”九雲龍王泰連忙拱手道:“不敢當不敢當,列位都請回客店,到老朽屋裡一談。還有這位公子,沒有見過,都請賞光!”武天洪介紹道:“這位是我石祥石大哥。”那使三條軟鞭的農家姑娘,也上前向各位見禮,九雲龍介紹,原來是九雲龍的孫女玉羽青。
眾人一同回到悅來客店裡。
半路上,武天洪聽見丁大元在前面,低聲對少林寺兩個和尚道:“原來是玉蕊仙妃,栽在玉蕊仙妃的手下不算栽。”兩個少林寺和尚聽了,只鼻中冷哼一聲,默默不答。
武天洪暗下聽見,心裡知道:少林寺大約不肯甘休。
回到悅來客店中,都在九雲龍王泰的寬大屋子裡,彼此敘禮坐下。
獻茶已畢,王泰向武天洪道:“武公子有什麼話,要老朽說嗎?”武天洪拱手道:“一切但憑總鏢頭吩咐。只是晚輩對於這裡面的情由曲折,還有很多不知道。”九雲龍捻著二尺長的銀髯,微笑道:“就連老朽也還不十分清楚,現在請玉蕊仙妃說個明白,好不好?”玉蕊仙妃站起,那一張欺霜賽雪冰肌玉膚的瓜子臉,配上天帝所特意構造的天上瓊瑤人間絕的眉眼口鼻,任何天下最道學古板的君子聖人,也不住要多看幾眼。
她朗朗地口清齒白說道:“小女子張瓊,帶著祖產房地契,到山西翼城縣有事,走到這汝州,一時大意,被一個蒙面少年,下手偷了去。我當時發覺,追下去,追到了之後,動起手來。”武天洪聽了,又是蒙面少年,天下蒙面少年何其多?她所說的“祖產房地契”自然就是《雲笈七籤劍悟》。
玉蕊仙妃繼續道:“動手之下,這蒙面少年,武功極高,幾乎和我打成平手;譬如說吧,我十分,這蒙面少年夠上九分半。打了有一個時辰,這蒙面少年逃了,恰巧,安隆鏢局的鏢車,從旁邊過。當前一位騎馬的鏢頭,是一位五十多歲的黑胖子,正好擋住這個蒙面少年的退路。這蒙面少年呢,就把偷我的房地契一個紙包,向黑胖子鏢頭馬鞍後面一,隨即逃走。可是這位黑胖鏢頭,一不還東西,二不問個明白,放開馬跟瘋了一樣飛奔而去,一時叫我不知道追誰是好,我一發愣,蒙面少年也逃遠了,黑胖子鏢頭連人帶馬也不知跑到那裡去了,是這樣起頭的。”武天洪聽了,心中咚地落下大海之中,《雲笈七籤劍悟》果真是失去了!九雲龍王泰愕然大詫,板起面孔怒道:“有這種事?那全都是敝局宋鏢頭不對!那黑胖子鏢頭,姓宋,為什麼不回來代明白?”王泰向身後的人厲聲道:“叫宋鏢頭來!”一個少林寺的和尚冷笑道:“宋鏢頭是老江湖,八面玲瓏,決不會這樣,恐怕玉蕊仙妃所說,有不盡不實之處吧?”玉蕊仙妃芳容一變,嬌叱道:“敗將還敢開口?”武天洪連忙喝道:“師妹不得無禮!”玉蕊仙妃這些地方,倒是頗知大禮的,當著眾人的面前,決不和師哥頂嘴,她默默地退兩步坐下。
總鏢頭王泰,面十分慈祥,微笑問玉蕊仙妃道:“後來又因為什麼和敝局鄭副總鏢頭動起手來的呢?”玉蕊仙妃答道:“當時我又去查訪那蒙面少年,有八九十來天,不得下落,再回到汝州,正遇見貴局的鏢車,是因為兩下說話不客氣,動起手來的,鄭副總鏢頭一派盛氣凌人,我又趕著心情惡劣,一肚了火憋了八九天,也怪我出言不遜。”老總鏢頭撫髯大笑,道:“這都沒有什麼,一句話說開就行了。”宋鏢頭來了,果然是個五十多歲的黑胖子。
王泰厲聲道:“宋鏢頭,你有什麼話?也待明白!”宋鏢頭向在座各人一個羅圈兒揖,宏亮地道:“不是咱一去不回來,是那蒙面少年,把一包東西向咱馬鞍後面一,使了一個狠招兒,用一個小鐵蒺黎,打在馬背上道里,那馬就驚啦瘋啦,怎麼也勒不住,一口氣直奔下二百多里,快到洛寧縣啦,咱眼看不成,踩在馬上一用力,把馬給斃了。在馬鞍子後面一搜,搜出這一小包紙來。”宋鏢頭舉著一箇舊白紙包:“既不是房地契,也不是別的,是熊耳山青龍幫裡的一筆爛賬,還有內外六堂堂主香主的名單,誰要這些做什麼?”眾人聽了,不大詫,但馬上又明白這是那蒙面少年,用一包爛紙,冒充房地契,在宋鏢頭的馬鞍後面;真的房地契,還是被那蒙面少年帶走了。
可是武天洪聽了,卻不心中大震!蒙面少年所丟下來的,既然是青龍幫的一筆爛賬,那麼,這蒙面少年,毫無疑義的是李玄鸚!因為只有李玄鸚,才會隨身帶著青龍幫的賬目和名單;也只有李玄鸚,才能夠幾乎和玉蕊仙妃打成平手!但是這裡面,還有不很符合的地方:李玄鸚既然已經把《雲笈七籤劍悟》得到手,怎麼還懷疑武天洪身上又有《雲笈七籤劍悟》?怎麼會在康秀才家惡鬥之時,聽武天洪說失去了書而大大驚愕?這兩點還有些說不通。
這時,宋鏢頭把手中白紙包,遞給了王總鏢頭,王泰打開了看看,攤在桌上,請大家看。眾人忙擠看之時,石祥卻向玉蕊仙妃拱手低聲道:“小弟有一句話,可以說嗎?”玉蕊仙妃問道:“什麼話?儘管說。”石祥更低聲道:“不是房地契吧?是什麼?”九雲龍王泰,向石祥怒瞥一眼。
石祥和武天洪,都懂得了王泰的意思,是說:誰不知道外面紛紛傳說,失去一本武學秘笈?知道盡管知道,在此刻這一場合中,最好彼此心照不宣,不可說明。
石祥只好退回坐下。
九雲龍哈哈大笑道:“一切誤會,瓦解冰消,彼此不必介懷!後天中午,還望列位光臨洛陽敝局,歡宴一番,務必請列位賞光!”於是武天洪、玉蕊仙妃、石祥三人都辭出,一齊回到石祥的屋中。
石祥見二人是師兄妹,必然有秘密話要說,自己夾在中間,諸多不便,拱手道:“二位請坐,我少陪,叫他們備酒暢飲,還有那位王羽青小姐,我也去請她來,彼此識識。”他自去了。
玉蕊仙妃急低聲問道:“哥哥你怎麼也滾得來,莫不是師父知道了這件事,把你吹過來的?”武天洪一向是師妹冷譏熱嘲的材料,這時找到了報復的機會,笑道:“一點不錯!師父最後吩咐的兩句話‘找不到,不準回去!’我看你怎麼辦?”玉蕊仙妃四面看了看,湊近武天洪耳旁,低聲道:“《雲笈七籤劍悟》,並沒有失去呀!我已經送到王屋山了呀!你這個蠢瓜!又是你在外面聽到傳說,回去向師父造的謠言,是吧!看我剝你的皮,你的筋!”武天洪愕然問道:“真的?無風不起,這時不要再耍著玩,好師妹告訴哥哥真話!”玉蕊仙妃關上房門,把凳子拖近,坐在師哥面前,兩人四個腿膝,牴觸在一道。她低聲道:“告訴你真話呀,我出來的時候,把《雲笈七籤劍悟》上中下三冊,分三處放著,說真話,中冊被偷去了,我只把上冊下冊兩本,送到了王屋山,回頭來,正要查訪,卻和安隆鏢局吵翻了。哥哥,你聽到些什麼謠言?告訴妹妹好嗎?”武天洪笑道:“豈止聽到謠言而已,我硬是和偷你書的蒙面少年,成了好朋友,你看我的那柄祥麟寶劍,就是人家送給我的。”玉蕊仙妃愕然呆住了,半信半疑,一會,低聲道:“哥哥,把詳細情形講一講,可是不準騙我,要是和我耍滑頭,要你的好看!”武天洪笑著低聲道:“把詳細情形告訴你,你給我什麼?”玉蕊仙妃又四面看了看,更聲道:“你以前不是老要叫我嫁給你嗎?”武天洪聽了,心中立時突突地猛跳起來,不伸兩手緊緊握住玉蕊仙妃的兩隻柔若無骨的玉手,痴痴地望著微泛紅雲的花容,輕聲問道:“好妹妹,你如今肯了?真的假的?”玉蕊仙妃含羞點點頭,低下臉去說:“以前我只以為你的武功不如我,在江湖上站立不起來,今天我總知道你比我高一倍以上,我肯了。”說著,兩隻玉掌也把武天洪的手握起來。
武天洪定一定心神,把遇見李玄鸚的一切經過情形,仔細說了一遍,一直說到回桐柏山師父斷定她出了事,叫自己急忙趕來到此。
玉蕊仙妃聽了,懊喪得要命,道:“李玄鸚死掉了,那不是中冊永遠不能找回來了嗎?”忽然外面一聲蒼幽遒勁的咳嗽,接著是九雲龍王泰的聲音問道:“武師弟在嗎?”武天洪連忙高聲答應,和玉蕊仙妃一齊起來,開門請老總鏢頭進入屋內。
“據老朽的猜想,那蒙面少年,一定是熊耳山青龍幫幫主李玄鸚,那是黑道上一個大大的魔頭。”武天洪點點頭道:“是的,老前輩,剛才我們也猜到是她,可是李玄鸚已經死了,東西追不回來。”王泰一驚,急問道:“李玄鸚死了?怎麼此間一點沒有聽到消息?若是青龍幫不準洩這消息,武師弟怎麼會知道?”武天洪又把經過情形,摘要說了一遍。
九雲龍聽了,低下頭去,默默不言,手撫著二尺長的銀髯。一會,抬頭微笑道:“李玄鸚沒有死,一定是假死的!你們要知道,李玄鸚練的是太乙玄陰煞氣,這太乙玄陰煞氣打在別人的身上,能使人五臟六腑頃刻結冰而死,是屬於天地間的一種純陰互寒之氣。因此,她把太乙玄陰煞氣,貫通在她自己本身血脈裡,能使別人覺得她全身冷硬,就以為是她真的死了,其實她把太乙玄陰煞氣一收回,又和平常人一樣,別人會以為她是死而復活。這一層,老朽在江湖閱歷四十多年,讀了不少武學的書,是很清楚的,武師弟被李玄鸚騙過了!”武天洪聽了,恍然大悟,心中大喜,登時湧起了新的希望,正要問,老王泰又道:“李玄鸚為什麼要詐死?大約因為她偷到《雲笈七籤劍悟》,就此離開青龍幫,另外跑到什麼荒山中去修練。其次呢,李玄鸚也看出來青龍幫長久不下去,早晚要滅亡,少林、武當、華山幾派,都準備掃滅這一黑道:他們又有四川青龍幫黃,要滅她,李玄鸚武功確實可以,但還不是黃的對手,所以她不得不借此撒開,自己去練武功,不問青龍幫的事,這女孩子倒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至於康秀才打中她一暗器叫做心毒化彈,是青龍幫五個元老之一,雙頭蜈蚣的成名暗器,極其歹毒。然而對於練過太乙玄陰煞氣的人,和練過乾元純陽罡氣的人,百毒不侵,那心毒化彈是毫無效用的,李玄鸚絕不會被康秀才打死。”武天洪輕聲道:“那石祥,此刻身上有兩粒,本是準備打我師妹的,這石祥不是好路道。”玉蕊仙妃恍然道:“怪不得他和我對手之時,向我們打了一粒,一點效用沒有,我還詫異呢。”二人對於九雲龍王泰的見多識廣,非常欽佩。王泰又道:“老朽此刻來拜訪,是向二位商量,少林寺那兩位監寺法師,對於張女俠似乎還有一點成見,武師弟看,這事怎樣辦最妥當?”武天洪道:“這是怪我師妹出言無狀,她說她最看不起少林寺,這句話,說得太過了。我和我師妹商量一下,後天到貴局去叨擾之時,再向老前輩稟告。”王泰起身去了,二人送到門外階下。
回來之後,再掩上了房門,玉蕊仙妃興奮地道:“李玄鸚沒有真死,更有指望了,哥哥你能知道她離開青龍幫,大約會藏到哪些地方去嗎?”武天洪道:“不知道,只好我們一齊到安徽去,向孫良幹打聽打聽看。孫良幹若也不知道,多少可以得一些頭緒。可是這一次,我們兩個同路去安徽,你可千萬不要到處惹禍。”玉蕊仙妃問道:“我們對少林寺怎麼辦?要我陪禮,那我是決不肯的!”武天洪笑道:“管它呢!你說的一點不錯!少林寺要是有威風,李玄鸚怎敢在汝州偷東西?還不到一百里呢,青龍幫的黑手狐翁說:在熊耳山二百里內,有人為非作歹,青龍幫也得擔承一些,難道少林寺不敢說這句話?”玉蕊仙妃道:“真惹翻了我,我連少林寺也鬧個天翻地覆,勝了,叫他們認得鐵崖丈人的徒弟;不勝,我自盡!”武天洪笑叱道:“胡說,既要嫁人,怎能自盡?”玉蕊仙妃羞笑著伏在武天洪腿上。
外面有人說話和腳步聲走近,二人連忙立起身,卻是石祥和王泰的孫女王羽青來到,後面店夥抬了酒筵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