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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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妾解放的先驅”並且又惋惜於城裡的婦女運動反而無聲無臭,有落後的現象;她說:“進步的鄉村,落後的城市,這是我們的恥辱!”不但孫舞陽,以老成持重著名的縣黨部婦女部長張小姐的演說,也痛論婢妾制度之不人道,為黨義所不許,而當尼姑的女人,也非盡出自願,大都為人掠賣,尼庵之黑暗,無異於娼寮。
這兩位的話,彷彿就證實了謠言之有。街談巷議自然更盛,而滿心想獨建殊勳的胡國光也深恐別人捷足先得,便迫不及待地在最近的縣黨部會議中提出了他的宿構的議案了。這個議案,在胡國光是一舉而兩善備:解決了金鳳姐的困難地位,結束了陸慕遊和錢素貞的明來暗去的問題,滿足了自己的混水摸魚。
各委員中間照例不能意見一致。因為胡國光雖然尚未採取街頭輿論的未字女子也要籤,並且他的全案中也沒有
籤,但是他主張一切婢妾,孀婦,尼姑,都收為公有,由公家發配。陳中首先反對,以為如此辦理,便差不多等於“公
”適足以證實了土豪劣紳的謠誣。方羅蘭也反對,以為“公家發配”違反了結婚自由的原則。最奇怪的,是張小姐也反對,這不能不使胡國光憤憤了。
“張同志也反對,很令人驚異。”他說“那天‘三八’節張同志演說,明明攻擊妾婢制度非人道和尼姑傷風敗俗。何以前後言行矛盾呢?”
“我的演說的用意,是在喚醒人們。我希望以後不再有妾婢尼姑增添出來,並不主張目前多事紛更。況且收為公有既惹人議論,公家發配也違背自由,可知解放妾婢尼姑的實行方法,原很困難,不得不慎重辦理。”張小姐理直氣壯地說,但胡國光譏笑她是“半步政策”他說:“走了半步就不走,我們何必革命呢?至於方法,自然應該從長討論,可是原則上我不能不堅持我的主張。”似乎“何必革命呢”這句話,很有些刺力,而“半步政策”亦屬情所難堪,所以林子沖和彭剛都站到胡國光一邊了;方羅蘭本來不是
本反對,也就有“可以討論辦法”的話,表示不復堅決反對。這麼著,討論的方向,便離開了“提案能否成立”而轉到“執行的方法”事實上胡國光已經得了勝利。
“公家發配,太不尊重女子人格;簡直把女子仍作商品看待,萬不可行。我主張替她們解除了鎖鏈,還了她們的自由,就完了。”林子衝說。
方羅蘭微微搖頭,還沒說話,張小姐已經發言反對了。她以為婢妾等等還沒有自由的能力,把她們解放了而即不管,還不是仍舊被人誘拐去作第二次的奴隸;她提出一個主張是:“已經解放的婢妾尼姑,必須先由公家給以相當的教育和謀生的技能,然後聽憑她們的自願去生活。”大家覺得辦法還妥當,沒有異議。但是孀婦應否解放,以及一切婢妾是否都無條件地解放,又成了爭執的焦點。胡國光極力主張孀婦也須解放,理由是藉此打破封建思想。辯論了許久,大家覺得倦了,於是議案就決定如下:——婢,一律解放;妾,年過四十者得聽其仍留故主之家;尼姑,一律解放,老年者亦得聽其自便;孀婦,年不過三十而無子女者,一律解放,餘聽其自便。
又決定了“本案委託婦女部會同婦女協會先行調查,限一星期竣事;其應解放之婦女即設解放婦女保管所以收容之”一件簇新的事業便算是辦好了。
“解放婦女保管所”這名目,本來還有人嫌不妥,但爭論了半,頭腦都有些發脹的委員們實在不能再苦思,此等小節,就不再事苛求,任其“解放婦女”
“保管”算了。
當下最得意的,自然是胡國光。會議散後,他立刻到孀婦錢素貞的家裡找陸慕遊;這地方,現在不但是陸慕遊白天的第二個家,胡國光也是每天必到一次的。這是午後三點鐘光景,那三間平屋的正中一間作為客廳用的,靜悄悄地只有一隻貓歪著頭聳起耳朵蹲在茶几上。朝外的天然几上有一個瓷瓶,新了桃花的折枝。陸慕遊的帽子就倒翻著躺在瓶邊。
胡國光回到院子裡,向右首一間屋的玻璃窗內窺視;窗上遮了白洋紗,看不見房裡的情形,但彷彿有人影搖動,又有輕微的笑聲。胡國光心下已經恍然明白,便想繞到客廳後從右側門闖進去,嚇他們一下。他剛進了客廳後壁的套門,右房裡的人已經聽得聲音,發出了“客廳裡是誰呀?”的女子的慌張的聲音。
“是我。胡國光。”他看見右房的側門也關著,便率直地回答了。過了一會兒,陸慕遊踱了出來。胡國光笑嘻嘻地喊道:“慕遊,你倒樂呢!白天就——”陸慕遊一陣狂笑打斷了話頭。錢素貞也出來了;臉上紅噴噴不讓於廳裡的桃花,黑而長的頭髮打一條大辮子,依然很光滑,下身是大褲管的花布夾褲,照例沒穿裙子。她招呼胡國光喝茶菸,像一個能幹的主婦。但當兩個男子談到了“解放孀婦”她就笑著跑進右邊的房裡去了。
“這麼說,我的事情就解決了。前天她的本家還來和我嚕囌,被我一頓話嚇退了,現在是更不怕了。國光兄,謝不盡。我們家,沒有婢女,也沒有小老婆;只有國光兄,府上的金鳳姐卻怎麼辦呢?”陸慕遊很關切地問。他確不知道金鳳姐在胡府上是什麼地位,猜想起來,大概是婢妾之間罷了。
“金鳳姐麼?”胡國光坦然回答。
“她本是好人家女兒,那年鄉下鬧饑荒,賤內留養下來的。雖然幫做些家裡的雜務,卻不是婢女。現在她和我的兒子要自由戀愛,我就據實呈報便了。還有個銀兒,本是僱傭質,是人家的童養媳。”這樣把金鳳姐和銀兒都佈置好了,是胡國光的預定計劃。
“好了。時候不早,我們上聚豐館吃夜飯去,是我的東。”陸慕遊請胡國光吃飯,早已極平常,但此次或許有酬功之意。
“不忙。還有一件事呢。那解放婦女保管所內自然要用女職員,最好把素貞進去。可是我不便提出來。你去找朱民生,託他轉請孫舞陽提出來;是婦女協會保舉,便很冠冕,一定通得過。此事須得即辦,你立刻找朱民生去,我在這裡等候迴音。”
“一同去找朱民生,就同到聚豐館去,不是更好麼?”
“不,我不願見孫舞陽。我討厭她那不可一世的神氣。”
“朱民生近來和孫舞陽不很在一處了,未必就會碰著她;還是同去走走罷!”陸慕遊仍是熱心地勸著。
“不行,不行。”胡國光說的很堅決。
“有我在旁,你和朱民生說話也不方便。”
“好罷。你就在這裡等著。”
“不忙。”胡國光忽又喚住了拿起帽子將走的陸慕遊。
“你說朱民生近來不很和孫舞陽在一處,難道他們鬧翻了麼?”
“也不是鬧翻。聽說是孫舞陽近來和方羅蘭很親密,朱民生有些妒意。”胡國光鼻子裡“哼”了一聲,也不說什麼;他自然有些眼熱,並且自從第一次拜訪方羅蘭碰了釘子,他到如今還懷恨,總不忘找機會報復。
陸慕遊走後,胡國光就進了客廳後的套門,在側門口就遇著錢素貞。這漂亮的婦少正懶懶地倚在門邊,像已經偷聽了半天了。胡國光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走進她的臥室,同時涎著臉說:“你都聽見了罷?我替你辦的事好不好?”
“謝謝你就是了。”婦人灑脫了手,媚笑著回答。
“那麼,你前天許我的事,幾時——”婦人第二次掙脫了胡國光的手,瞟著眼說:“你呀——看你這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