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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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一面,就能令你決定要娶她?”戴研生太驚訝了“嗯,她的樣貌大概不錯吧?”博宇還來不及回答,侍立在旁的戴家大總管安三止刻笑著接口“能讓咱家少爺青眼有加,想必是風華絕代的佳人。”
“我想也是!從前她娘在親戚中就是個出名的美人兒,女兒自然也不差。”戴研生一邊隨口敷衍,一邊卻在內心沉。他對方學禮和柳韻琴夫婦的家教極有信心,雖然未見蘊菲,相信必是個端莊、秀雅的姑娘,但是自己這個獨生兒子,實在紀錄不佳。
論外貌的話,博宇自幼就英俊拔、神采不凡,加上年紀輕輕便已得意官場,使得他往往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贏得少女們的芳心,也因為如此,養成了博宇風倜儻的格,遍歷花叢,處處招惹風,有數不盡的情孽牽纏。
戴研生還記得有一次是大雪隆冬時節,在家裹悶著無聊,博宇就說要請老父去看戲,當時正好有個極有名的戲班子在“慶樂園”中表演,那天演的是“穆柯寨”故事內容是楊宗保受到部將的慫恿,隻身前住山東穆柯寨索取寶物“降龍木”與寨主的女兒穆桂英發生衝突,對打起來,結果失手被擒,最後卻得到穆桂英的芳心,在寨中成親。
當天扮演女主角的是轟動全國的名伶朱婉芬,長得美豔動人,藝能更是超絕一時,捧她她的仕紳名、王公大臣不計其數,但她偏偏鍾情於博宇,本來做父親的戴研生毫不知情,直到那天和兒子一起看戲,才發覺到臺上的朱婉芬和楊宗保演出情調戲時,不停的輕顰淺笑、秋波轉,竟全是往臺下的博宇送過來。
包離譜的是散戲之後,戴家父子乘著馬車正要離去,朱婉芬的馬車居然從後方追了過來,經過戴家的馬車邊時,說時遲那時快,朱婉芬對著博宇淺淺一笑,丟過來一條手絹,粉紅的手絹濃香芳鬱,一頭還打了個結,裹頭裹著一隻羊脂玉雕的小兔,而朱婉芬就是屬兔的。
諸如此類的風韻事,在博宇身上不只發生過一回。
戴研生完全拿兒子沒辦法,而且兒子做官,免不了在各種風月場合笙歌酬酢,當然也就少不了沾惹情緣,於是他非常積極的想替兒子成親,以約束他的心,不料博宇卻開出條件,成親的對象不論貴賤和家世,就算是青樓女子亦無妨,但要他本人看得上眼才行,否則就是當今皇帝下詔賜婚,他也寧死不從。
一轉眼蹉跎到二十六歲,博宇的親事始終沒有著落。想不到他會只見了蘊菲一面,?*黨魷餚⑺薜幕埃齦蓋椎拇餮猩耍謐畛醯木戎螅幻庥屑只犢臁?br>“這倒是樁好親事。”但是戴研生轉眼又擔心起來“不過你可要想清楚,蘊菲是你的遠房表妹,也是好人家的女兒,跟你平常來往的那些風塵女子不同,你若是真心想娶她,爹自然為你做主;要是你只是一時心動,婚姻大事不是兒戲,你可要好好想清楚了。”
“我是真心的,爹!”博宇聽見父親允婚,十分高興“孩子這些年見遇的美女不在少數,無論是大家閨秀或北里名花,實在無人能及蘊菲表妹,有了她,我此生絕不再涉足風月場所,更不會再和別的女子牽扯不清。”安三總管也幫著說:“少爺說的是!老爺,這許多年,沒見過少爺對哪家姑娘如此認真,再說老爺不是一直盼著娶房賢慧兒媳,好早一天抱孫子嗎?怎麼遇著真正的好姻緣,反倒猶豫起來了?”
“姻緣是好姻緣,可是我就怕博宇還是不改風成的病,娶了新媳婦也只有三天熱度,委屈蘊菲,那我可沒臉去見她爹了。”
“爹!你就看定我只是個好之徒嗎?”博宇委屈的抗議著“過去我是沒遇見真正令我動心的人兒,才會逢場作戲,可是蘊菲不同,我一定會好好珍愛她,坦白說,自從見了蘊菲,我眼中就再也容不下其它的女子了。”
“好!既然你對蘊菲是真心的,爹自然不反對這門婚事。”眼見獨子終於定下心要娶親了,戴研生大老懷的說“過些子,我親自到方家為你提親。”***--***--***為了求親,戴研生親自前往方家,而且還謹慎其事的帶了一塊極為珍貴的周朝白玉璧,準備等親眼見過蘊菲,談妥婚事之後,做為訂親的信物。
不速嘉賓遠道而來,驚動了方家全家人,因為雖然是中表至親,但是彼此身分有如雲泥。而看盡世間白眼的方學禮,更加動,他覺得表兄親自來看他,不啻是降尊紆貴,讓身處窮途末路的他,格外覺得受寵若驚。
雖然事出突然,蘊菲還是很快張羅出四碟瓜子點心,並且讓雨奉上清茶。戴研生四下看看,方家的客廳十分狹小,傢俱也多半十分陳舊,卻收拾得很潔淨,這使他對於持家務的蘊菲有了進一層的好。
見到方家為了款待他而忙亂成一團,戴研生連忙說:“表弟!你不用忙著招呼我,也不必費心張羅些什麼。我只是來看看你們一家大小,略坐一坐,待會兒我請你到外頭喝酒,有些話我想單獨和你談談。”
“喔,這也好,這也好。”方學禮自知家裹難以留客,不好意思的說“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戴研生拿出一份禮物,給蘊謙“沒什麼好東西,只帶了兩部新版的醫書,是給侄兒的見面禮。”之後又用不經意的語氣問:“你姐姐呢?”
“在廚房裹。”方學禮急忙解釋“噢,這是我失禮了,早該讓她出來見禮。實在是家務都靠蘊菲,剛才忙著重新燒水泡茶,儀容未肅,不敢見尊長。奉來打算過一會兒,等她換過衣服才出來叩見表伯,我馬上叫她出來。”
“不忙,不忙。”戴研生客氣的說“我也沒什麼事,只是惦念蘊菲,想見見她而已。”
“阿菲!”方學禮轉向廚房的方向喊著“出來給表伯磕頭請安。”
“表伯不在咱們家裹吃飯,你快去換件衣裳。”
“是!”蘊菲答應一聲,匆匆整裝,扶著雨一起緩步來到大廳。她剛才已經在門簾內窺看過這位對她家有大恩的表伯,他的神情忠厚而誠篤,一看就知道是個古道熱腸、樂善好施的好人,因此滿心懷著和敬意的出來行禮。
而蘊菲從內室一走出來,戴研生就在細細的觀察她了,脂粉末施的臉蛋秀美絕倫,無怪乎會讓自己的愛子縈懷不忘,一見傾心,更令戴研生中意的,還是蘊菲自然出的高雅舉止和雍容氣度,絲毫不見貧家女的寒酸氣。
“蘊菲見過表伯,表伯萬安。”蘊菲跪下磕頭。
戴研生端坐椅中受了她的大禮,原先他是想好了的,蘊菲如非佳婦,求親之事不必提起,那麼她就只是遠房的表侄女,應該客氣,不能受她的磕頭大禮;但是見面之後,求親的念頭倍加堅定,未來自己是她的公公,可以理所當然地受禮。
“請起來!”等蘊菲磕頭已畢,戴研生扶起她,執著她的手細細端詳,臉上浮起濃濃的笑意,看得蘊菲都不好意思了。
“表伯!”蘊菲忸怩的喊了一聲,臉都羞紅了。
“呵呵呵…侄女兒真正是出的人才。”戴研生放開手,對方學禮說:“從京城到江南,天下我走了快一半,王公親貴和世族大家的千金小姐亦見過不少,真的沒有哪個及得上阿菲。”蘊菲微微一笑,謙虛的說:“表伯,您老人家太誇獎我了。”
“是啊!”方學禮也附和說:“女孩兒傢什麼都不懂,表哥別太謬讚了她。”
“不是謬讚,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戴研生心滿意足的起身“就是這樣了,很好,很好,好極了。”方學禮和蘊菲父女面面相覷,不知道戴研生造句“很好,很好,好極了”是什麼意思?
“表哥,喝茶吧!”
“不了,表弟,不必給阿菲添麻煩。”戴研生說“我們老哥兒倆到外頭喝酒去,我還有話想跟你細談呢!”晚上,方學禮一個人回到家中,一併帶回了那塊戴家的傳家之寶…周朝白壁。
“阿菲,你知道你表伯今天的來意嗎?”在燈下,方學禮和女兒兩人單獨說話“他今天是專程為你而來。”
“為我?”蘊菲詫異的問:“為什麼呢?”
“咳!他來給你提親…不!懊說是求親。”方學禮臉上帶著笑意“戴家表哥你見過了,人品、樣貌都是上上之選,說他是乘龍快婿…”
“爹!”蘊菲突然打斷父親的話,原本沉醉在興奮狀態中的方學禮,抬眼凝神細看女兒,才發覺她竟淚滿面。
“怎麼啦?你為什麼哭?”
“爹,你不用說了,女兒並不打算出嫁。”方學禮自然清楚,女兒心裹忘不了喬楚南,不嘆口氣說:“阿菲,喬家犯了那樣的重罪,不說楚南現在生死未卜,就算活著,人家都主動退了婚,你痴守著不嫁,名不正言不順,又算什麼呢?”蘊菲拭去淚水,幽幽的說:“爹,女兒自己命苦,早就認了命。楚南退親是為了維護我們家,並不是背盟棄誓,我怎麼忍心負情別嫁呢?這一生一世我只守著他一人。”
“阿菲,你的想法實在錯了。”方學禮苦口婆心的勸著女兒“你若終生不嫁,誰來照顧你?爹老了,有一天也會離開你,爹死後要怎麼對你娘代呢?”
“爹,我早盤算好了,女兒有一雙手,還有娘生前教我的本事,靠著一張繡花棚子,奉養爹到百年,那時小弟也成年可以自立了。”蘊菲堅決的說到“白衣庵當家師太答應我,到時候替我祝髮,任我長伴青燈古佛。今生已矣,女兒只求修得來世之緣。”這番話說得十分決絕,方學禮心中又是反對,又是悽楚,但他不認為蘊菲的心意是不可改變的,於是換了一套軟中帶硬、溫婉中夾著硬的說辭,打定非說服她不可的主意。
“你這是什麼胡塗心思!”他慈祥的責備女兒“男子生而有室,女子生而有家,是聖賢訂下的道理,個個都像你,黃卷青燈了此殘生,還成什麼世界?爹知道你的一片痴心,全為了楚南,但是禍起不測,說不上什麼負情別嫁,你得多為自己後半生著想呀!爹要是沒看見你有個好歸宿,就是死也不能安心瞑目。”說到後來,已是老淚縱橫。
蘊菲忍不住啜泣起來“爹!您就別再女兒了吧!”哭泣聲驚動了一家人,蘊謙不知發生什麼事,呆住了。雨卻是心知肚明,安撫蘊謙讓他回房睡覺,又絞了兩條手巾分別給學禮和蘊菲女父擦眼淚,靜靜等兩人的情緒都平靜下來。
“小姐,老爺說的很有道理。”雨也幫著勸“夫人臨終的時候,最不放心的人就是小姐了。”提起亡母,蘊菲不免傷心,但她仍垂著頭,默然不語,神卻很堅決,絲毫不為所動。
“要是小姐出了家,夫人在九泉下不安,老爺也覺得歉疚,小姐又何忍讓父母憂煩呢?”雨說“何況戴家表少爺,人品、才學都不比喬少爺差,不致辱沒了小姐呀!”
“是啊,你表伯親自上門求親,給了咱們家多大的面子,為來為去,都是因為看重你。”方學禮接著說“將來嫁了過去,你表伯和表哥都會好好待你。”可是任憑父親和雨說破了嘴,蘊菲都不肯改變初衷,得急了,她甚至拿出剪刀馬上就要剪下長髮明志,聿虧雨眼捷手快搶下剪刀,才沒有真的讓蘊菲剪下長髮。
最後,方學禮只有無奈的說:“好吧!我不再你了,這件婚事就此作罷。只不過,我對你表伯那邊,就難代了。”拖來拖去,整整一個月,方學禮見女兒心意難回,只好厚著臉皮親自到戴府請罪和辭婚,行前他已經準備好要挨戴研生一頓怨責。
誰知道戴研生聽了他的回答之後,不但沒有怪罪的意思,反而出敬佩的神說:“真是貞烈的奇女子!表侄女的志向可,可敬可佩,我絕不敢勉強她,只可惜我戴氏一門無福,不能得此佳婦。”
“慚愧,慚愧。”方學禮倒是覺得對不起表哥“是我家阿菲弱質蒲柳,無法侍奉高門。博宇表侄品貌俊雅,乃人中之龍,將來必有名門閨秀相匹配。”
“唉!說到他的婚事,高不成、低不就,還真是我的一樁心病,不提了。”戴研生說“倒是蘊菲侄女之事,出家自然是要阻止,但你千萬別太她。”
“表哥,多謝你的體諒。”方學禮愁容滿面的說“對阿菲,我現在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嗯。我來想想…”戴研生很認真的想了想“此刻最重要的是讓蘊菲安心,不要她嫁人。如今她的心事,自然是你這位爹爹的晚年,和期盼弟弟能早成人自立,這些都有我,蘊謙侄兒習醫之事,我和劉大夫說好了,過了年就到劉家正式拜師,上回我給了你三千兩銀子的摺子,也夠一家人常過子,你就叫蘊菲先安心過子。至於出家之事,以後不要再提了。”
“表哥,你的恩德太大,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那就什麼都別說了,至親嘛!還用得著說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