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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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潘那個人很悶,以前我還懷疑她自閉。你別看她好像聊得很起勁,其實那堆人她沒一個認識,除了和她說話的那個潘亞瑟。她一向不喜歡參加這種聚會。”
“可是,她看起來還滿開心的樣子。”
“那是當然的!對方是潘亞瑟嘛!”花佑芬又笑起來。見徐楚一頭霧水,好心過頭地乾脆什麼都扯開了。
“潘亞瑟是阿潘高中的學長。阿潘從高中就偷偷喜歡人家,把他放在心頭十年,惦念著不放。十年耶!你說離離譜?偏偏她連都不敢放一聲,我看潘亞瑟連她是誰都不曉得。”她忍不住說了句
話,自己先察覺了,不好意思地笑笑。
“可是,我就是看不過去。阿潘實在太離譜了,哪有人戀愛是這般談法的!所以,今天我一見到潘亞瑟…其實我也不認識他…就把阿潘拐來,讓她面對一個措手不及。”她這般談論好朋友的私秘,絲毫不以為意,實在是她覺得徐愛潘真的太離譜了。甚至,她認為她只是在喜歡一個自己內心製造的幻像罷了。
“有時,我真的搞不懂阿潘。”她支著下巴,遠遠望著徐愛潘。
“其實她是一個熱情的人,偏偏她對人冷淡得很,又缺乏熱情。悶起來,一天說不到一句話。她就是‘不肯’,她如果肯將對我的主動拿三分對待別人就好了。”
“這表示,你在她眼裡是比較特別的吧?”徐楚說著笑起來。他反而覺得徐愛潘這樣很正常,只對自己認定的人有心。
“是嗎?”花佑芬倒不確定。想想,卻又覺得或許如此。
“大概吧!從我認識她,她就這樣了。她的價值觀跟旁人好像不太一樣,不管‘四維八德’那一套,只管自己怎麼想。聽起來好像很自我,重視倫理秩序、傳統價值的大概是不喜歡她這種人了。她說二十四孝是愚孝,什麼‘臥冰求鯉’或拿自己身體去喂蚊子暖被的那些傢伙腦袋全壞掉了,而且還兼智障。她說把冰敲開,或者掛個蚊賬不就得了,幹嘛把自己得慘兮兮的…你應該聽聽她說這些話時的口氣,可是…”她搖搖頭。這樣的徐愛潘怎麼獨獨對潘亞瑟放不開,虛擲了十年的光陰?她可不認為那是愛…
總之,就是莫名其妙。
徐楚微笑不語,目光落在遙遙的徐愛潘身上,對她興味起來,升起一股接近她的慾望。男女間的情愛如叢林,充滿原始的
求;徐愛潘十年的惦念,在這慾望推陳的時代,使得她的存在如同史前的化名,具有奇異的
引力。
他對她興趣,想接近。每一場風花雪月,都由一種好奇的心思開啟;情愫與慾望,也都是從“興趣”開始。一切,皆是從“興趣”開始,慢慢的,接近、探觸、瞭解以後,愛情悄悄滋生,慾望跟著慢慢成形。在慾望發生之前,他只想對她靠近。
他興味地瞧著闊論高談的那堆人逐漸地凋零,好些人已先離開。談得喝得差不多了,倦鳥要歸巢。他正想過去,想靠近,想看清那個潘亞瑟。潘亞瑟卻沒注意,站起身對徐愛潘笑著,作別說:“那就這樣。很高興能見到你,和你聊天。我還有一些工作要處理,必須先走了,再見。”
“潘…我…”徐愛潘急忙叫住他。太急了,而顯得有點忙,姿態像挽留。
“我…可不可以打電話給你?”還待靠近的徐楚,截聽到這話,角湧起一抹興味頗濃的笑意,眼裡閃爍一下,站住了。
潘亞瑟原待候、略有詢問的表情笑開,好像在說“當然”好興味她怎麼會如此一問,點了點頭。
“再見,下次再聊。”他擺個手,那般的牽魂勾魄。
徐愛潘楞楞戀戀的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失神了。維繫十年長長的一個夢,還在繼續中。
“徐小姐。”徐楚走過去,靠近了,擾醒她的夢。
徐愛潘揚起臉,臉上的表情明顯有些錯愕。隨即警覺自己的失態,堆擠出笑,沒話找話地消除尷尬:“徐先生也來了。”用的是句號,不是問號,其實只是一句隨口的應酬敷衍。徐楚明知,卻煞有介事地認真回答說:“來了一會我。徐小姐和朋友正在聊天,不好過來招呼。”徐愛潘扯扯嘴角,含糊一笑敷衍過去,無意多談。混在人群堆裡時,她會守著人情世故最基本、應有的分際,做戲敷衍著。人的世界就是這樣應酬來應酬去,每個人都在一定的距離外維持著某種客套不失禮,說說場面話,生疏又絡地恰如其分,識相的人都會謹守那條線,不會越過界去犯一種不得體。當然,私下有
情的,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徐楚自然看出徐愛潘意興闌珊的態度,但他就是不識趣,想更接近。
“人家說,從事文學藝術工作的人個都比較
漫,果然,徐小姐就有那種
覺。”聲音帶笑。徐愛潘蹙蹙眉。他那是拐著彎在說她不切實際吧?還是試探?
“我一點都不漫,很俗氣的。”她輕描淡寫回去,不讓他接近。
“而且,她很古板,很無趣的。”她不知道徐楚有什麼意圖,可能也只是她意識過頭;不過,距離拉遠一點好,連費心應酬她都覺得懶。對於她不在乎的人和事物,她向來無心;而徐楚之於她,到底也只是個陌生人,光只是笑就覺得花費力氣。
“一點也不會。徐小姐身上有一種神采,旁人沒有的,比別人要來得特別一些。”徐慫打定主意,探靠得更近,企圖僭越那條界線。
這算是恭維嗎?徐愛潘不抬起眼注視他,眼裡盛著
惑。她看不出他是否有什麼意圖,卻覺得他隱隱的笑意裡有種太過應當的親切和靠近,教她不習慣。她覺得他一下子靠得太近了,
離了他們之間原有的陌生,急速地推砌原不存在於他們之間的
稔。
但也許,是她想得太多。她不喜歡徐楚身上散發出的那種魅味及自信之餘的理直氣壯,雖然耀眼,但盲人眼目。這樣的男人,存在太多欺騙。雖然無聊,但她實在無法不想起伴在他身旁那不同的女郎,下意識對這個人有防備,不願他靠近。
她無意多逗留,擠出個應酬的笑,成人式的敷衍姿態說:“很高興又遇見徐先生,實在太巧合了。時間也不早了,對不起,我先告辭了。”語氣又縐縐的,一聽就有幾分言不由衷。她仍然不說“再見”虛笑中帶著“到此為止”的漠然。
徐楚再悉人際之間這種敷衍應酬不過,當然太明瞭她的言不由衷。但他偏不識趣,要欺她的孤單無恃,要笑不笑地:“真的嗎?你很高興又遇見我?可我看你的樣子卻看不出有什麼歡快…”他說“你”了,不再滿口“小姐”、“小姐”的,有一種狎侮的親暱。
徐愛潘沒料到,一時反應不過來,尷尬住。過一會才勉強撐出個不自然的微笑,只覺狼狽透了。她裝作若無其事,神態卻那麼不自然;徐楚看著,愉快地笑了。
他沒想到他一句話就將她得這般狼狽,這出乎他意料之外。他以為她這種在都會中周旋、生活的女
,對人際世故多半應該都有著圓
的手腕與態度,像他認識的那些女人一樣;但她的
際手腕顯然太差勁了。他不認為她天真,也不見她有絲毫羞澀靦腆;事實上,即使面對陌生人,她的態度依然一派落落大方。她大概是沒料到吧?他想。所以,才沒提防他突如的侵近。
“我認識一些女朋友,她們多半聰明、能幹,而且明豔照人,很典型的都會女
,但你讓我
覺很不一樣。當然,我和她們一樣,都非常聰明可人;不過,你顯得有點特別,我很想多認識…”他頓了一下,更接近了,語氣是不確定的,試探的成份居多。
“改天一起吃個飯吧?”按照一般騒擾的定義,這就算挑逗了。徐愛潘定眼看他,從他眼神看到一種興味,卻不認為他有那樣的意思。
他只是好奇的,對她。但為什麼?
不管為什麼,她可不認為她有滿足他對她好奇的義務。她跟花佑芬不一樣,因為她沒有那種對人友善與熱忱。
她乾脆不笑了,扯扯嘴角,答一個不置可否,起身就走。社場合中的人際關係是虛偽的,他在試探,她沒必要把她的真實攤
在他面前。
“要走了嗎?我送你…”徐楚執拗地、不識趣地跟上去。他料想她一定會拒絕,神情一副不在乎。
“不必麻煩了,謝謝。”果然,徐愛潘婉轉地一聲拒絕。
“不麻煩!”他噙著笑,興味盎然。
“如果麻煩的話,我就不會主動提出送你了。”這個人!徐愛潘停下腳步,直視著他,語氣很平常,卻老實不客氣地說:“徐先生,我這麼說只是客套話,就是嫌麻煩不要人送,難道你聽不出來嗎?”
“是這樣啊!”徐楚好一臉恍然大悟,眼底充滿了笑,很嘲謔。
“你這麼說,我就明白了。之前你那麼說,我還以為你只是不好意思怕麻煩了我罷了。”徐愛潘凝起臉,皺了皺眉,她不認為徐楚是那種天真無知的白痴,他只是在捉她而已。她不再開口,臉龐一側,冷淡地轉身走開。走了兩步,忽然想起花佑芬,轉頭過去…卻見他依然站在她身後,盛接著淡淡的笑。幽暗的光線照得他身影有些朦朧,投
出一種恆久的假象,彷彿他自混沌開天時就站在那裡了,難言的一種地久天長。
她怔住,站在那裡不動。但只是一剎那,一剎那她就回過神,斥開自己的錯覺;但他還在笑。她忽然想起九份那個無星的夜晚。太唐突了!她狠狠再看他一眼,丟下花佑芬,掉頭離開。
門外是夏的燠熱粘悶。一個熱帶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