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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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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平時常來的江山,都很少面。蔣捷可以自由出入,可身邊總是要跟著人,對他的行為雖無約束,遠遠地,卻如影隨形。

心裡的不安和猜測象雜草,瘋一樣長了起來。有次深夜,蔣捷看見周正書房的燈還亮著,於是走過去,想也許可以跟他藉機談,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坐下來聊天。

然而,到了門外,卻意外聽見江山的聲音。蔣捷從來不偷聽他們的對話,可這次門沒關,而且江山的聲音也很大,本來轉身要離開的他,還是停住:“沈兵本連槍都沒帶!怎麼可能襲警?姓林的是故意在挑釁!”

“我知道。”周正的聲音裡有一絲沮喪。

“沈兵的血不能白,管他是誰的姐夫,這次我不會饒了姓林的。你把蔣捷看好吧!”

“這事和蔣捷沒有關係!”

“有沒有關係,你自己心裡清楚,”江山的聲音忽然低下來“想不想沈兵?你跟他裝傻裝了那麼多年,終於擺脫了,一點兒都不想嗎?”

“你他媽的,別在這個時候跟我說混仗話!”周正忽然間火了,把一堆東西掃到地上,惹來“乒乒乓乓”一陣響。

“心裡對沈兵沒有愧,你幹嘛到處躲著不見蔣捷?你就是我一樣,這次不管和他有沒有關係,林源和他的關係是不爭的事實!沈兵就是給他的家人給打死的!見他就彆扭!”***週末,大房子照例是空蕩蕩的。蔣捷坐在陽臺上,不斷的變換著坐的姿勢,終於還是發現,漫天燦爛奪目的大太陽,也有照不進去的死角。

那晚江山走出來對上自己的目光彷彿還在眼前,沒有仇恨,沒有抱怨,一向對自己溫和寬厚的江山,面對自己,如同看著,一隻蒼蠅,眼睛裡竟是種無發忍耐的,厭惡。

蔣捷覺得自己的心,在給尖尖的刺,一次次緩緩地穿透。

“捷少,手機可以轉到秘書檯,就不會這麼響個不停,讓你心煩了。”楊新是個資格比較老的保鏢,因為一直跟著周正,和蔣捷也算識,見手機響了一個下午,蔣捷猶豫著盯著顯示屏卻不肯接聽,也猜出十之八九。

“我姐。”蔣捷毫不隱瞞地說“她懷孕八個月了。”

“這個時候,還是不要見好吧!”

“周正這麼關照你的嗎?”

“正哥什麼也沒說,也沒止你出去。我只是向捷少說我自己的想法。”

“嗯?什麼想法?說說看。”

“哪頭都別選,可能是最好的選擇。”蔣捷微微閉著雙眸,發出低低附和的呢喃:“是嗎?”他若真替我著想,為什麼不把我關起來,強迫我留在他身邊,將來就算真有那麼一天,我的家人向我施壓,我也可以用無能為力來拒絕?可如今,這自由的背後,會是什麼?

蔣捷想著,忽然無故咳了起來。對面的蔣,雖然有化妝,還是掩不住懷孕後期,臉部稍微的浮腫。盯著手裡的菜單看了老半天,卻早已走神。

“生小強的時候,你天天想吃櫻桃派,小丫頭有什麼特別要求?”蔣蒼白的臉上,淺淺出一抹微笑“牡蠣濃湯,還要盛在麵包碗裡的那種。”一串眼淚毫無預警地,順著微笑尚在的臉頰,撲撲地下來。

“怎麼會這樣?事情怎麼會成這樣?”她竭力壓抑著喉嚨裡的哽咽,沒有血的修長手指在下眼瞼處小心擦了擦淚痕。

“小捷,你信不信,有些人可以同時愛上兩個人?”蔣捷出紙巾,遞過去,說:“不信。”

“我以前也不相信,我賭他心裡只有我一個,才嫁給他。結婚以後,他對我真的很好,生小強那會兒,我身體不好,他從沒讓我到孤單無助,他是好丈夫,好父親,我幾乎相信,他愛的人只有我一個,直到發現他看你的眼神,…”

“姐,你想太多了,我和他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女人得多遲鈍,才能忽略枕邊丈夫的心裡有別人?他心裡要沒有你,怎麼會處心積慮把周正案件裡和你有關,對你不利的證據都毀了?上次傅文瑜的事,他也怕連累到你,才套用關係不追究的。

他偷偷為你做的一切,我都可以不在乎,我知道他不會因為你離開我,我知道給我的愛不是裝出來的。所以我跟著你們裝傻。”

“那怎麼不裝下去?”見蔣漂亮的眼睛,憂鬱地看著自己不說話,蔣捷繼續說“你想沒想過,你知道的這些,都是他‘不小心’洩給你的,如今他有難的時候,你還能為他求情。

姐,你應該放寬心,他對我,只想利用而已。沈兵不是他誤殺的,他是故意的。他以為去的會是周正,怎麼知道周正沒面,他一氣之下才沒把持住自己。既然他做得出來,就得有膽子去承擔後果。”淚開始不能抑制,蔣著鼻子,斷斷續續地哀求:“周正想報復,我們也躲不了。姐就求你,真有那麼一天,給他留條命。他還是兩個孩子的爸,還是姐的一輩子。

我知道你們肯定也很想沈兵活著,可人要是不在,就什麼後路,什麼可能,都沒了。你,好歹給姐留條路吧!”蔣捷挪到姐姐的身邊,把她的頭摟在自己的肩窩,單手輕輕地撫摸拍哄著她的後背,直到覺她的氣息勻稱下來,只一下一下地噎著。

蔣捷低頭攏了攏她給淚水黏在臉上的髮絲:“姐,你是這個世界上,和我最親最近的人,可這次,我,幫不了你。”蔣低頭沉默了好一會兒,似乎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情緒平穩下來,不再動“我知道了。你看我,在大庭廣眾失態,讓別人以為你欺負我!”說著,臉上擠出一個溼淋淋的微笑:“你走吧!小捷,姐坐會兒吃點兒東西再走。”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關係,他覺得姐姐的臉特別不好。

“你沒事兒吧?別吃了,我送你回家!回去再吃!”

“不用,你先走吧!我吃完就走。”蔣的臉上開是冒汗,蔣捷終於到不對,上前想扶她站來,胳膊卻給蔣格開:“別管我,小捷,你快走!別管我!”蔣捷情急之下一低身,把蔣從椅子上抱了起來,雪白的椅墊上,是一片刺目的殷紅。

“你瘋了,怎麼不早說?”蔣捷心裡一片亂,衝著跑過來幫忙的侍者大喊:“救護車,麻煩你幫忙叫救護車!”

“你都這樣了,還趕我走啊?”他把蔣放平在地上,小心地支著她的頭。蔣已經不再掩藏身體上的痛苦,眼神雖然有些亂,卻再沒有一滴眼淚“我不怪你,小捷,一點也不怪,你別,別心軟。”當晚,蔣在聖弗朗西斯醫院早產下一名女嬰。孩子的父親林源至終沒有出現。他,失蹤了。***林源已經失蹤兩個星期。林家報警後,也託了很多關係,希望從周正身上找線索。不料周正為了避嫌,主動和警方合作,他名下的產業,連先前執掌過的洪門,都向警方的搜索全面開放。

結果警方草草搜了一下北郊的別墅,就撤消對他的懷疑,再傻的人也不會在綁了人以後放手讓人檢查,況且周正的後臺極硬,單是因為警方提出質疑,已經惹得上頭非常不高興。

電視上的新聞每天車輪一樣地反覆播著“警方高官失蹤,目前毫無線索。”蔣捷心裡卻如明鏡,周正的高姿態幾乎肯定了他的想法,人,就在周正的手裡。

只是從他見蔣那天起,周正也好象失蹤,再沒有回過北郊,打電話找他,十次有七次接到秘書檯,接通了也說不上兩句就收線。如同暗夜行路,四周茫茫都是黑暗,蔣捷不知道下一步邁出以後,接他的,會是什麼。

一個星期以後出院,小孩兒還留在醫院觀察,問題倒不大。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襁褓中的嬰兒身上,人前再沒一滴眼淚。

可蔣捷知道,她的堅強是撐出來給別人看的。蔣自幼好強,從不跟人示弱,那天哭求自己已是意外。可每每看到她隔著玻璃窗,在盯著女兒的凝視裡走神,或者微笑著伸開手臂,從護士手裡接過嬰兒,手指在女兒眉眼間輕柔地來回,那孩子一絲不漏繼承了父親的眉眼,帶著一股英氣,蔣捷的心,象是給什麼東西敲打著,跳得總不正常。

姐姐成了寡婦,孩子一出生就成了孤兒,母親的皺紋,父親的嘆息,這一切的一切,真的和自己,一點兒關係也沒有嗎?

象淡薄的胭脂,漸漸瀰漫開來。蔣捷坐在窗前,沒有開燈。空曠的大宅,只有他一個人,走來走去,長長的走廊裡,腳步的回聲,那麼寂寞。

蔣捷的手裡攥緊了一隻金屬的鑰匙,時間久了,自己的體溫傳遞到金屬的分子之間,彷彿成了手掌的一部分。那是林間小屋的鑰匙。當時周正接他出來的時候親手留給他“將來如果哪天需要避難,就過來,這裡除了你我,沒人知道。”那一刻,蔣捷無預警地抬頭,捕捉到了他眼裡稍縱即逝的一絲古怪。別考驗我,周正,別考驗我對你的真心,請你,別,別這樣。

“捷少,你晚飯還沒吃。”歷新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身後,先是低咳了一聲引起他的注意,再禮貌地詢問。

他從下午就呆坐在這裡,連姿勢也沒變。蔣捷回頭,直直看著他,彷彿下了決心地說:“我要出門,歷新,可以嗎?”厲新沉默著,眼睛裡不肯透的遺憾,蔣捷在他的手不自然輕握,隨即展開的小動作裡,還是猜測到了。

“你想好了?捷少?”蔣捷點點頭。

“正哥說,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準攔你。”歷新對蔣捷一直很好,很護著他“如果正哥的命令可以不聽,我會阻擋你。”

“可惜周正的命令不容任何人違抗。謝謝你,歷新。”

“那,捷少保重吧!”車子停在小屋的空地前,四下裡死一樣的寧靜,風從樹間穿過,沙沙的聲音顯得那麼清晰。

蔣捷一切都瞭然於,月光下慘淡地一笑。大步走到門前,藉著月光看向手裡那支普通的金屬。這一刻,懸繫著多少的幸福和命運。他深深換了口氣,快速進鎖孔,旋轉“吧噠”一聲,很輕,卻震得他幾乎跳起來。他一低頭,狠推開門,直接走向那面書架,效訪著上次周正做的,向右推開。通道出來,他的心又再漏跳,裡面也許是林源血模糊的身體,再分不清和自己一起長大,甚至呵護過自己的男人的面目。

但他一定是活著,這也是周正引他來的原因吧?他一定還活著。蔣捷瞬間堅定了一顆心:林源利用自己,欺騙自己,他殺了周正最親密的兄弟,哪怕他罪不可涉,可他和自己一起長大,他是蔣的一輩子,自己不能眼看著他,給人生生折磨著,更不能任他在這裡死了爛了,而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