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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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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一個月,柏霈文的子是在一種亂和混沌中度過的。方絲縈每帶著亭亭早出晚歸,一旦回到柏宅之後,她也把絕大部份的時間耗費在亭亭的身上,理由是期考將屆,孩子需要複習功課。柏霈文有時拉住她說:“別那樣嚴重,你已經不是家庭教師了呵!”

“但是,我是個母親,是不?”她輕聲說,迅速的擺脫他走開了。柏霈文發現,他簡直無法和方絲縈接近了,她躲避他像躲避一條刺蝟似的。他常常守候終,而無法和她談一語,每夜,她都早早的關了房門睡覺,清晨,天剛亮,她就帶著亭亭出去散步,然後又去了學校。柏霈文知道方絲縈在想盡方法迴避他,但他並不灰心,因為,寒假是一天天的近了,等到寒假之後,他相信,他還有的是時間來爭取她。

而愛琳呢?這個女人更讓柏霈文摸不清也猜不透,她似乎改變了很多很多,她絕口不提離婚的事,每當柏霈文提起的時候,她就會不慌不忙的,輕描淡寫的說:“急什麼?我還要考慮考慮呢!”這種事情,他總不能捉住愛琳來強制執行的。於是,他只好等下去!而愛琳變得不喜歡出門了,她終逗留在家內,不發脾氣,不罵人,她像個溫柔的好主婦。有一天晚上,柏霈文竟驚奇的聽見,愛琳和亭亭以及方絲縈三個人不知為了什麼笑成了一團。這使他好詫異,好警惕,他怕愛琳會在方絲縈面前用手段。籠絡政策一向比高壓更收效,他有些心寒了。於是,他加緊的籌劃著重建含煙山莊,對於這件事,方絲縈顯出來的也是同樣的冷淡和漠不關心。愛琳呢?對此事也不聞不問。這使柏霈文深受刺,但是,不管怎樣,這年的年尾,含煙山莊的廢墟被清除了,地基打了下去,新的山莊開工了。就這樣,在這種混混沌沌的情況中,寒假不知不覺的來臨了。和寒假一起來臨的,是雨季那終不斷的,纏纏綿綿的細雨。這天早上,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方絲縈來到了柏霈文的房中。

“我想和你談一談,柏先生。”

“又是柏先生?”柏霈文問,卻仍然驚喜,因為,最起碼,她是主動來找他的,而一個月以來,她躲避他還唯恐不及。

“亭亭呢?”他問。

“愛琳帶她去買大衣了,孩子缺冬衣,你知道。”柏霈文一愣,什麼時候起,她直呼愛琳的名字了?愛琳帶亭亭去買大衣!這事多反常!這後面隱藏了些什麼內幕嗎?一層強烈的、不安的情緒掩上了他的心頭,他的眉峰輕輕的蹙了起來。

“我不知道愛琳是怎麼回事,”他說:“我跟她提過離婚,但她好像沒這回事一樣,改天我要去請教一下律師,像我們這樣複雜的婚姻關係,在法律上到底那一樁婚姻有效?說不定,我和愛琳的婚姻是本無效的,那就連離婚手續也不必辦了。”

“你用不著費那麼大的勁去找律師,”方絲縈在椅子中坐了下來。

“這是本不必要的。愛琳是個好子,而你也需要一個子,亭亭需要一個母親,所以,你該把她留在身邊…”

“我有子,亭亭也有母親,”他趨近她,坐在她的對面,他抓住了她的手。

“你就是我的子,你就是亭亭的母親,我何必要其他的呢?”方絲縈用力的出自己的手來。

“你肯好好的談話嗎?”她嚴厲的問:“你答應不動手動腳嗎?”

“是的,我答應。”他忍耐的說,嘆了口氣。

“你是個殘忍的,殘忍的人,你的心是鐵打的,你的血管全是鋼條,你殘酷而冰冷,我有時真想碎你,但又拿你無可奈何!假若你知道我對你的熱情,對你的痴狂,假若你知道我分分秒秒、時時刻刻所受的煎熬,假若你知道!只要知道千分之一、萬分之一,不,十萬分之一、百萬分之一就好了!”

“你說完了嗎?”方絲縈靜靜的問。

“不,我說不完,對你的情是永遠說不完的,但是,我現在不說了,讓我留到以後,每天說一點,一直說到我們的下輩子。好了,我讓你說吧!不過,假若你要告訴我什麼壞消息,你還是不要說的好!”

“不是壞消息,是好消息。”

“是嗎?那麼,說吧!快說吧!”

“我要結婚了!”他屏息了幾秒鐘,他臉上的肌僵住了,然後,很快的,他恢復了自然,用急促的聲音說:“是的,當然,我們要重新舉行一次婚禮,一次隆重而盛大的婚禮,我保證…”

“你錯了,先生,我不是和你結婚,我要回美國去,亞力有信來,他正等著我去完婚,所以,我已經訂了下禮拜天的飛機票。正心那兒,我也已經上了辭呈了。”方絲縈一口氣把要說的話都說了出來,然後,室內好安靜,靜得讓她心驚。她看著柏霈文,他坐在那兒,深靠在椅子裡,一動也不動,像是突然被巫師的魔杖點過,已經在一剎那間成了化石,他的臉上毫無表情,那失明的眸子顯得呆滯,那薄薄的嘴閉得很緊,那臉已像一張紙一般蒼白。他不說話,不動,不表情,只有那沉重的呼,急促的、迅速的掀動了他的腔。方絲縈幾乎是痛苦的等著時間的消逝,似乎好幾千、好幾萬個世紀過去了。柏霈文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氣來,他的聲音喑啞而枯澀:“別開這種玩笑,含煙,這太過分了。”

“不是玩笑,先生。”方絲縈的聲音有些兒顫抖,她的心臟在收緊。

“我確實已經訂了飛機票,我的未婚夫正在國外等著我。”柏霈文的牙齒咬住了嘴,咬得那樣緊,那樣深,方絲縈又開始覺得緊張和軟弱。他的臉益形蒼白了,額上的青筋在跳動著,他的手指緊抓了椅子的扶手,手背上的血管也都凸了起來。

“說清楚一點,”他說:“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她困難的說,喉頭緊著,緊得疼痛。

“我要回美國去了,我在臺灣的假期已經結束了,我看過了亭亭,我相信她以後會過得很好,所以…所以,我已經無牽無掛,我要回到等我的那個男人身邊去。就是這樣,不夠清楚嗎?”

“等你的男人!你應該清楚,到底誰才是真正等你的男人!”他傾向前面,他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立即,他的手指加重了力量,捏緊了她,他用了那樣大的力氣,似乎想把她捏碎。他的聲音咬牙切齒的從齒縫裡迸了出來:“含煙!看看我!我才是等你的男人!我等了你整整十年了!含煙!你看清楚!”方絲縈的手臂疼痛,痛得她不由自主的從齒縫中著氣,她軟弱的說:“你痛了我!”

“我痛了你?是的,我要痛你!”他更加重了力量。

“我恨不得碎你,你這個沒有心、沒有情的女人!你要我怎樣求你?怎樣哀懇你留下?你要我怎樣才能原諒我?要我下跪嗎?要我跟你磕頭、跟你膜拜嗎?你說!你說!你到底要我怎樣?要我怎樣?”

“我不要你怎樣,”方絲縈忍著痛說,淚水在眼眶中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