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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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啥事,上了歲數記不好,菜盆裡的剩菜放下了-三步倒-準備伺候老鼠的,結果自己先受用了。你說現如今這老鼠藥怎麼也變質了?估計老鼠吃了也能找到口,我若真是死了,也落個乾淨呀。"
"半邊嘴"吧嗒著嘴巴,忽然問我有沒有帶香菸。
"不是早戒了嗎?"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掏出一來。
"唉,人在生死之間啊,眼前會晃動著很多影子來,就像煙霧一樣,我呀,當時就想香菸再閉眼…"
"半邊嘴"貪婪地了一大口,嗆得連聲咳嗽,針管擺動起來。
等他平息下來,我忽然發現病上的老知青好似復活了,話多了,眼神有靈了,就差吭哧"螞蚱"了。
我將椅子靠近病坐下來,給他倒了杯水問:"您老要是被幾粒-三步倒-拉進了陰曹地府未免太委屈了,至少也得-百步倒-才顯得壯烈吧?"
"龜兒子是不相信我誤吃鼠藥了?"他的眼睛出一種狡黠來,這眼神已是久違的餘光了,在"糖果"換取"螞蚱"的知青年代裡,我太悉這眼神了,即便在一個臭未乾的小孩面前,他也出天生的狡詐來,從不做折本的買賣。
"為什麼還瞞著家人?"我說出了心裡的疑惑。
"半邊嘴"沉默了,徑自著煙,過了好一會兒,他的眼皮耷拉下來,扔掉後半截煙罵道:"孃的,咋越越反胃呢?"雖然有護士二十四小時照料,晚上我不想回家了,覺跟老知青在一起時,我也把自己當成病人了,著滿屋的藥水味,好似被打了一針,陣痛的瞬間,帶來難得的放鬆,藥水沿著脈搏遊蕩在我的體內,像一輛清潔車,一路噴灑著水,打溼滿城的灰塵…
"半邊嘴"出院時,我本來想用奧迪接他的,可他拼命制止了,只好打車送他回家,出醫院大門時,他回頭衝著醫院叫出一嗓子:"死也不上這裡了!"我忽然想到他那晚下病上廁所時冒出的一句話來:"能憋死人的,瞧著吧,總有一天,這特護病房要抬出一位讓憋死的大人物,比-三步倒-管用得多。"34就在我陪護"半邊嘴"的那個晚上,紀委採取了行動,經過請示省紀委,吳同學下達了一號令:"雙軌"老儲。
過去市紀委的"雙軌"固定地點是一家星級賓館,靠近西山,依山傍水,有些度假村的味道,老百姓常戲謔道:吃好睡好總比號子好,你問我答看誰伎倆高。
這回吳同學移動了"據地",聽說是"牛鬼"支的招,理由是賓館檔次太高,容易讓臥軌者轉換不了身份,錯把"鐵軌"當"水",動輒就把辦案人員當秘書使喚:我說你記,我要圈閱的。
新開闢的"據地"是一處廢棄的學校職工住宿樓,曾裝修成養老院,後來因為前面的老護城河一到夏天臭氣熏天的,為了老人健康著想,養老院搬遷了,再沒人入住過。經過機關事務局的臨時搶修,成了"雙軌"扳道口。因為老護城河的存在,剛啟用就被人起了特別的雅號:水樓。現在都在說,姓儲的陷進"水樓"了。聽來既形象又貼切,困進那裡頭,甭想著淨身出泥汙而不染了。當然"水樓"跟萬惡社會下的"水牢"有著天壤之別,也比文明國度下的"水刑"更講究人權,只是在規定時間到規定地點談清楚問題,水好點的,完全可以帶著泥汙而脫身,至於"旱鴨子",只能自認倒黴,溺水沉陷,再浮出水面,出臃腫軀體,從裡到外散發出腐的惡臭。
老儲一被調離a縣,思想上早做好充分準備,自己才上a縣多久呀,蹲茅坑的時間都不夠,甭說擦眼了,頂多放出幾聲悶來,頂多是違紀規格,屬於人民內部矛盾。所以,吳同學清剿"星級"a計劃,他老儲有理由相信自己不在黑名單之列。問題是這陳書記前腳剛一邁進"軌道",他老儲後腳就跟上了,不由得讓人懷疑兩者之間存在"並軌"的可能,莫非在區長位置上跟姓陳的勾搭連環了?人家吳同學早跟老蕭會前放過話說對事不對人,可見老儲掉進陰溝裡極大可能跟陳書記有關。儘管過去老頭子跟陳書記保持若即若離之態,但自己的愛將老儲跟陳書記似乎靠得很近,據說他女兒和陳書記的兒子曾是大學同學,畢業後都進了省地稅局,兩家關係雖比不上親家,但一直很深厚。子女的同學關係拉動了父輩們的權黨聯盟,紀委書記經常上a縣約縣委書記去水庫垂釣,兩人在愛好上有著廣泛共,包括對女人的品位。其中有條葷段兒在官場上很暢銷,含沙影到他倆身上,聽來未免太牽強附會了,興許是人們對朋黨結盟的一種誇張諷刺吧。說某年某月某一個漆黑之夜,"朝賀"有兩位神秘人物造訪,身後沒有一個跟班的,鼻樑上還都架著墨鏡,把黑夜縮成了瞳孔。兩人在吧檯表演大廳隨坐下了,身旁自然少不了風騷女郎接連騷擾,那種動加的場面兩人似乎都不太"冒",竊耳私語,對周圍的喧囂蕩充耳不聞,視而不見。就在兩人談興正濃時,忽地發現所有的觀眾朋友都將目光聚焦到他倆的身上,而臺上的鋼管女郎正倒掛在管子上,頻頻向兩個墨鏡人倒拋眉眼秋波。男主持人透過麥克風發出高亢而熱情的邀約:請兩位戴墨鏡的朋友上臺來,可向霏霏小姐問任何問題,假如霏霏回答不了二位的發問,那她情願接受兩位先生的任何懲罰,包括服務項目,在此特別聲明,不準3p!
主持人的話音一落,臺下叫聲口哨聲此起彼伏,氣氛達到了火星熱度,兩個墨鏡客容不得身退場,就被周圍起鬨人群推擁著上了臺。兩人都顯得過於緊張,在主持人催促下,其中一位"嗯啊"幾聲後,問道:"mp3倒也聽說過,啥叫3p?"霏霏當即翻轉骨的身子下了地,夾在兩個墨鏡人中間,扭動水蛇,撅起翹股,這就回答上了:"古代有個知府,有次微服私訪到了縣衙門口,碰巧縣老爺升堂辦案,於是混進人群參與旁聽。堂下跪著三男一女,縣老爺問原告,你說媳婦被人姦汙證據何在呀?原告答,老婆的眼不乾淨。老爺問女人,你當家的說的是否屬實?女人指著其中一男子答,是他立在我背後撒的。老爺沒聽明白,厲聲呵斥女人道,一豈容兩蟲?女人急了,手指另一個男子大叫道,老爺呀,這位賊是躺在我身下向上噴的。縣老爺聽到這裡還是沒找準方位,知府看不下去了,亮出身份後讓縣令暫時休庭,晚上親自領著縣令進了一家青樓。第二天,縣老爺繼續升堂問案,一拍驚堂木便破了案,最後總結陳詞道,兩夾一,滾,三太不講究生理衛生了。先生,這就是3p的來歷。"當晚,這兩個墨鏡人花了大價錢請霏霏出臺演示了一遍那段經典案例,後來就從"朝賀"竄出葷段子來:3p最佳組合是"兩官一管"。
當猜疑成為了事實,外面飯後茶餘的口水烈度至少能達到52度二鍋頭,吐將起來翻江倒海;而裡面人卻好像啥事也沒發生,紀委同志們的步調還是不緊不慢的。a縣專題會議後,大家的力都放在了吳書記下達的清查明細上,不管什麼科室,都在忙文字遊戲,似乎忽略了牛常委及其手下的影子已消失在了第一紀監室。
我在看報時,胖妞忽然走到我跟前擺出嚴肅認真的姿態問:"請教一個你們小車班裡的專業問題,車油費拿給人家報銷,算不算索賄行為?"
"找誰報?"我一時沒反應過來,莫名其妙地反問。
"老餘頭你就裝吧,我可聽說過,小車班裡的生財之道可謂條條大道通羅馬,除了有國庫開支,很多人都想巴結你們給報銷嘛。"她回到座位上,言猶未盡地說。
"歐秘書意思是,小車車油費不只是衝到政府賬本上,就跟手機費發票一樣,我的理解正確嗎?"小李叼著菸捲話道。胖妞已習慣了這冤家對頭的二手菸了,所以小李起來很盡興,無須費口水跟女秘書拌嘴。
我發現熱戀中的胖妞有些得意忘形了,身為領導秘書敢拿小車說事,而且在公開場合,比起政府時的先進形象,她現在屬於秘書中的後進分子,小李跟她對"雙簧"顯然是帶有諷刺意味。
我第二次在胖妞面前翻了臉,這回也還是犯在車事上。
我""了一聲問:"你去問帶o牌的,別說孃的車油,彈藥費都能報銷!"胖妞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出格了,朝小李罵道:"狗嘴吐不出象牙,吳書記要我們列舉清查明細,我說的是企業向公務人員變相行賄,你不要誇大其辭,唯恐天下不亂。"自圓其說,很牽強,扯到小車班了,那就不是明細,而是一本厚重的死賬,沒人敢清算的。
小李沒再跟胖妞糾纏下去,適可而止,因為我老餘在動怒中。小王給我倒上茶水,叫我消消火。
也就在這時候,聽到吳同學的嗓音:"老餘,你過來一下。"吳同學到了紀委後,股蛋子"痛改前非",不再賴在大班桌前消磨時光,學會了溜達,走廊裡常傳來女紀委書記悅耳的鞋跟聲,沒了旗袍在身,腳下自然也蹬上了平底皮鞋,可吳同學照樣能踩出動靜來。機關領導的腳步有點類似小學校園裡的老師,雁過留聲,提醒廣大同學小心,別讓發洩的口水吐到了"老師"身上。反正聽到她腳步聲,再嘈雜的科室也會悄然無聲中合女書記的節奏。同志們將她的腳步聲跟前任對照了一下,陳書記雖長得敦厚,腳下卻輕便如風,突然間踩進科室裡,叫大家有些唐突緊張;吳書記的節奏強烈,讓同志們提前做好了候的準備,私下吐的口水能及時咽回嗓子眼裡。只有老白耳背,有次在辦公室跟我們司機大談紀委辦案補助太少時,被吳書記"踩"中了,老人家十分發窘,書記也沒多話,回頭就讓項主任向市府辦發了函,沒過一週,聽說市府那邊回應了,每月的辦案補助提高了50元。於是大家衝女書記豎起了大拇指,管過財庫的女書記說話就是有分量,不像陳書記,把自個兒養得肥肥的,廣大幹部的褲帶子總鬆垮垮的。
吳同學這陣子忙得像個管賬先生,撥算盤羅列那些條框,好似在給貪官汙吏們編制魚網,穿針引線設計大小眼。
也許這也是領導察秋毫的一種方式,反正不管我窩在哪個辦公室,吳同學的"分貝"總能穿過樓廊灌入我耳膜。
吳同學讓我坐到她大班桌前,表情很嚴肅,向我展示了一個信封,上面只寫有"市紀委吳書記收"的字樣,是手寫的。
"一封檢舉信。"吳同學將信件放回到屜裡,眉頭緊鎖。
"檢舉誰…"我開始緊張起來,書記跟自己司機亮出舉報信,那肯定是小車偏離方向了,是男人都曾醉過,是領導司機也都闖過"紅燈"。檢舉剛哥的信件聽說散佈在各要害部門的信訪室裡,檢察院曾經有個副檢察長酒後吐真言:隨便拿出一封來調查,那傢伙就夠判的了。先前有位區委書記的司機,私下吃飯趁著酒亂,朝女服務員的脯捏了一把,結果被人家姑娘投訴了,調戲未婚女青年在酒場上屬正常現象,不正常的是人家受辱姑娘給錢賠罪都不行,只要一個說法。那傢伙吃熱豆腐燙了嘴巴,最後被區委書記踢出了駕駛室。所以,"書記"被當成"人民來信"參本對象,也是正常現象,就看轎主能否給腳伕兜住了。我老餘開車這麼些年,還算是"清白"形象,至少沒被人民群眾用筆尖戳過,莫非這回被破身不成?
我問得太直接了點,把吳同學給逗樂了。
她笑著說:"你老餘的車軲轆啥時候也學會腦筋急轉彎了,政治覺悟有所提高嘛!"我忙掩飾剛才的失態,虛偽到了肚腸,賠笑道:"吳書記,咱也是個老黨員了,過去在市府開車實在太忙,放鬆了學習,以為坐進駕駛室裡只動腿腳不動腦子,沒給自己擺正位置,現在進了紀委,可得開動腦筋,加強學習了。"
"進了紀委就有區別了?"吳同學恢復了常態,下意識地又將信拿出屜,在手裡掂量著,問話時目光聚在信封上,有些猶豫不定。
"誰寫的?"我盯著那信封,換了種方式問。
"署名是小車司機。"吳同學發出輕蔑的鼻腔聲,嗡聲道。
我的手開始抖動著,揣進口袋裡沒著沒落的。
"想菸就。"吳同學觀察到了我慌亂的內心世界,一個腳伕的檢舉信自然牽連到轎主的。
我的手在煙盒上使勁捏了幾下又收回了。
好像超市裡的顧客,在別人滿載著大搖大擺通過商場大門,而你空手而出時,保安的目光首先是審視在你身上,你自然如竊賊似的,到渾身不自在,儘管你不是樑上君子。而我此刻的受比空手顧客還顯得侷促,因為我本是個"賊",一個沒有翻船的"賊手",在同夥破釜沉舟,暴那船上的窟窿時,便也覺察到腳下的懸空了。
一個秘書翻船後的災難往往能禍及整艘船,而一個司機的翻車足以阻官道。
我暗自了口冷氣,大班桌上飄逸的咖啡氣息也填充不了我滿肚子的冰涼:的,車股沒擦乾淨,朝紀委伸手要手紙了!
"司機會替代領導受賄嗎?"吳同學的眼睛像刀片似的,割得我頭皮發麻,讓我眼前老晃動著老頭子手捧"豬罐子"玩耍的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