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推開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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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覺為恥,故亦無恥可盲。你也許不相信,金瓶梅描寫只當,勞倫斯描寫卻是另一回事,把人的心靈全解剖了,在於他靈與複合為一。
勞倫斯可說是一返俗高僧、吃雞和尚吧。固有此不同,故他全書的結構就以這一點意義為主,而之描寫遂成為全書藝術之中點。
雖然沒有象金瓶梅一普遍,只有五六處,但是前後脈絡都貫串包括其中,因此而飽含意義,而且寫來比金瓶梅細膩透澈,金瓶梅所體會不到的,他都體會到了。
在於勞倫斯,是含蓄一種主義的,這是勞倫斯與金瓶梅之不同。"
"這怎麼講法?"
"你不看見,當查太萊夫人體給梅樂斯簪花於下身之時,他們正在談人生、罵英人嗎?
勞倫斯此書是罵英人,罵工業社會,罵機器文明,罵黃金主義,罵理智的,他要人歸返於自然的、藝術的、情的生活。
勞倫斯此書是看見歐戰以後人類頹唐失了生氣,所以發憤而作的。"
"現代英人也失了生氣了嗎?"
""在我看來倒不,但在勞氏看來不是如此。若使人們奄奄待斃的中國人給勞氏看來。
那簡直無話可以形容了。我想,他非用北井最下的惡罵來罵,不夠出氣。你要明白他的全書旨意,須看準他所深惡痛絕的對象,他罵英國人沒情,男人無睪丸,女人無臂部,就是這個意思,梅樂斯表示輕鄙查太萊爵士一輩人時,查太萊夫人問:"他一輩人怎樣?"
"你比我知道的清楚,那種女子式小白臉的青車,沒有有蛋。
"
"什麼蛋?"
"蛋!男人的蛋!"她沉思這句話的意義。"但是問題是不是在這點?"
"一個呆笨,你說他沒有頭腦,一人促狹,你說他沒有心腸,一人懦快,"你說他沒有肝膽,一人若沒有一點大丈夫氣,你說他沒有睪丸,這人就靡靡不振了。
"朱先生翻起他的舊稿說:"我念一段給你聽聽,工業制度社會主義規矩,小白臉的無人氣,都罵在裡頭,你明白他對戰後英人的憤慨,你就難怪他所以不借用極鄙狠的話罵他們的理由。
這是一種反抗,不這樣罵不出氣的。梅樂斯說:"他們一輩是最卑的鄙賤,上校常對我說:老梅,英國的中等階級一口飯就得嚼三十次,因為他們的膽腸太窄了,一粒小豆般的東西就可以得腸胃不通。
天地間就沒有看過這樣小姐式的鳥,又自豪,又膽小,連鞋帶結得不合式都伯人家見笑,又象陳老的野味一般的黴腐,而又自以為盡合聖道。
所以我吃不消,再不振作了。叩頭,叩頭,股到舌頭也厚起來了,然而他們還是自以為盡合聖道,而且都是一班鄉愿小人,就是鄉愿的小人!
一代小姐式的鄉愿小人,一人只有半隻睪丸。"康妮(查太萊夫人)笑了。雨還淋淋不住,他一定痛恨他們。"
"不,"他說,"他不管了,只討厭他們。這有不同。因為。
他說,連丘八近來也跟他們一樣拘泥小氣,睪丸一樣不全,肚腸一樣窄小。這是人類註定了要走的命運。"
"連平民,連工人,也這樣嗎?"
"全夥都這樣。
他們的人氣都完了。汽車、電影、飛機把他們遺留的一點人氣都完了,你聽我說,一代不如一代了,越來越象兔子,橡皮管做的肝腸,馬口鐵的腳腿,馬口鐵的面孔。
馬口鐵的人!這是一種鮑羅希微主義慢慢把人味兒戕賊了,代以崇拜機器味兒。金錢,金錢。金錢!
一切現代以只把人情人道賊害創傷當作玩樂,把老亞當老夏娃剁成胎。大家都一樣的,世界都一樣的。把活活的一個人悶死了。割掉一張莖皮一金鎊,割掉兩隻睪丸兩金鎊,陰戶還不是機器的嗎!
--大家都一樣的。叫他們替我們割掉陽物。給他們錢,錢,錢。叫他們把人類的陽氣都消滅了。
而只留下一些孤弱無能的機器。"這書前後就是這樣一個脈絡貫串著,時時暴發出來為漫罵鄙而同時又優美的文字。
勞氏的文字之美是不必說的,所以他全書結構,寫一戰後陽萎而斷了兩腿的男爵,要一健全的中等階級女子做夫人,及夫人求健全的愛於代表作者主義的園丁梅樂斯。
所以他引henryjamts的話,處處罵他們的金錢,崇拜,為崇拜狗母(bitch-goddess)①--狗母就是金錢的富有及商業的成功。查太萊夫人康妮看見她的丈夫管工廠,著發財,就恐慌起來。
所以他想到將來的英國,想到自己為這樣的人類懷孕傳種,就不敢想下去了。所以梅樂斯說,"我要把機器全部消滅,不使存在於世上,而把這工業時代收場的乾乾淨淨,象一惡夢,但是我既然沒有這本事,所以只好沉默下去。
自顧自地生活。"勞倫斯意思是要歸真返璞,回到健全的、本的、情的生活。"
"我明白了,"柳先生說,"那麼。
他描寫也就是帶這種玄學的意義?"
"是的,就是健全本能的動作之一,他最痛恨的就是理智、心靈而沒有體,在這點上,他和赫胥黎(aldoushuxley)諸人一樣,譏笑不迫害人情的機器文明,也和孔孟一樣。
主張"道不遠人,人以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勞倫斯有多少東方思想的彩,在書的前部,有一段記述幾人的間使,說未來世界女人生產也不要了戀愛也不要了,但是扁納夫人卻說。
"我想,如果戀愛也沒有了,總有別的東西來代替,或者用嗎啡,空氣中都散佈一點嗎啡。"政府每星期六散佈一點嗎啡於空中。"捷克說。"我們身體都不要了。"又一人說,"你想我們大家都化成煙。豈不好嗎?"康妮譏笑地說。所以康妮在以下一段就心裡想著說。
"給我內的德摸克拉西,給我身的復活。"因此你也可以明白他描寫的意義了。"柳先生說:"但是你所謂他全書的命脈,文字最具特的描寫與金瓶梅是怎樣的不同?"
"是的,我們是不健全的,象一人冬天在游泳池旁遙巡不敢下水,只佩服勞倫斯下水的勇氣而已。
這樣一逡巡,已經不大心地光明。體是不的,但是待要脫衣又不脫衣的姿態是的。我們可藉助勞倫斯的勇氣,一躍下水。
"
"勞倫斯有此玄學的意味,寫來自然不同,他描寫婦人懷孕,描寫的覺,是同樣帶玄學彩。是同大地回,陰陽泰,花放蕊。獸尾一樣的,而且同西人小說在別方面的描寫一樣。
是主觀,用心靈解剖的方法。我的譯稿是不好的,不及他的文字之萬一。姑就一段念繪你聽吧:"他已了他身體的前部,而當他湊上時,她覺得他赤身的。有一時,他在她身中不動,堅硬而微顫,到了他在無可如何之發作中開始振動時,她的身中發覺一種異昧的快在搖搖曳曳地被動。
"搖搖曳曳的,如鴻一般溫柔的火焰騰躍、翻播,時而出明焰,美妙,美妙,溶化了她全已溶化的內部。象鐘聲的搖播浮動,愈增宏亮。
她躺著,不覺她最後、最細小的聲…她的子宮的全部溫潤開放,象水中的海葵,溫柔地祈求著他再進來,為她完結,也熱烈地保住它,而它不全然脫出。
而她覺得他的細蕊在她身中活動起來,而神異的節奏在神異的波中浮運充溢她的體內。起伏膨脹直到充滿她纏綿的覺,然而開始那不可形容的動作。
其實不是真正動作,只是一種覺的清澈無底的漩渦,旋轉直下,深入她一切的質及覺,直到她變成一團旋不斷的熱情。
而她躺著發出不覺的鳴咽不明的呼聲…"這種文字可謂詞了,但是我已說過詞別有意義,用在勞倫斯總覺不大相宜。
這其間有不同,只在毫髮之差,在於勞倫斯是健的,美妙的,不是罪惡,無可羞慚,是成年人人人所常舉行的,羞恥才是罪惡。所以他在書後有一段說:"詩人及一切的人都在說謊!
他們叫我們相信我所要的是情。我們最需要的是這銳的、溶化的、相當可怕的慾。只要有一人敢這樣做,不要差恥,不要懺惡,不要後悔!
假如他過後羞慚,而叫我們也羞慚,那豈不穢"朱先生放下他的譯稿,看見柳先生臉上又回到清淨的神態,出妙悟的笑容。柳先生此時似乎明白了,也覺得可以聽下去而不覺得羞慚,反而以霎晨前羞慚之心為。"勞倫斯真妗讀啊!"柳先生一口煙慨嘆地說。
朱先生起立,推開窗口,放人一庭的月與疏影,牆外聞見賣夜市者的叫賣聲。***①編者注:bitn-goddess意為發財、致富、金錢等意。此詞出威廉。詹姆斯給作家威爾斯的信:"到以上的優柔寡斷,源於對財富的唯一追求。"此處譯為"狗母,"正文內原譯為"女神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