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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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陽高掛,位於邊境的義州在七月份和奉天一樣熱得要命。瓦藍瓦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雲,身邊的空氣好像凝固了一樣變得有點黏稠,和身上黏糊糊的短褂一樣,讓人覺極不舒服。
山路崎嶇蜿蜒,雖然不能用羊腸小道來評價,但和“官馬大道”這樣高大上的官稱仍舊不甚符合。李氏王朝雖然和清帝國一樣修築了多年的官馬大道,但不管是看上去或者走在上面,都和李氏王朝以及清帝國一樣破爛不堪。
就在這蜿蜒的山道上,一支混雜著步兵和推獨輪車的民夫組成的隊伍正在步履蹣跚的艱難前行。
身著號褂身背長槍的兵勇固然是輕鬆些,但那些身著短褂手推繩拉獨輪車的民夫可就不那麼輕鬆了。
五個貼著封條的長條木質箱子,加上獨輪車本身的重量,一輛大概有三四百斤的樣子,通過生硬而又艱澀的車軸,都壓在木質的厚重輪子上,走在坎坷的山路上,獨輪車居然沒有半分的彈動,艱難可見一斑。
正是上山吃力的路段,那些步履相對輕鬆的兵勇不僅不搭把手,反而一副看好戲的樣子不時呵斥出聲,嫌棄隊伍走的太慢。
總算是他們還有點良心,沒有用鞭子向騾子一樣的過去。
“在這個年代還算是不錯了,總算不是粘土路面,沒有那麼多的溝溝轍轍。”石雲開抹了把因為帶著點黑頭髮茬顯得有點發青的腦門上的汗水,鬆了鬆肩上繃緊的繩帶,順便,松乏下一直緊繃的身體,皺著眉頭望向漫漫長路一臉愁容。
“這會要是來瓶冰鎮可樂就好了…”這一刻的石雲開無比想念後世的種種便利,汽車、火車、飛機…不不不,這也太奢侈了,哪怕有個三蹦子也行啊!不能想了,不能想了,再想下去,石雲開都有從身邊山溝一頭紮下去的衝動,用生命嘗試下是不是還能穿回去。
沒錯!石雲開是後世人。
明明前一刻他還宅在租住的房間裡玩一種擼啊擼的遊戲,他也說不清楚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奉天附近新民廳一個叫石家寨的村子裡,也同樣說不清楚為什麼偏偏今年是在後世鼎鼎大名的甲午年,更說不清楚為什麼會成為民夫來到邊境線上的義州,進而捲入這場註定會戰敗的清戰爭。
或者這就是命,從徵調令下發到石家寨那一刻起就註定的命,或者說是從來到這個時代的那一刻起就註定的命。
石雲開當然不願意以民夫這個註定是“炮灰”的身份參加甲午戰爭,怎奈幾乎整個村子的青壯男丁都在徵調令內,石雲開不得不來,這份新民廳發出的來自盛京將軍府的徵調令上的名單包括了石雲開的父親、二叔、三叔、大哥、二哥、二叔家的大堂哥、二堂哥…也包括年滿十六歲尚未成家的石雲開。
當一個人沒有能力改變這個世道時,只能去順應這個時代,不管這是盛世還是末世。
石雲開縱然是來自後世,有著超越這個時代百年的眼光和經歷,也只能隨波逐。
“三兒,累了吧?”石雲開的大哥石升穩穩的把住獨輪車的車把頭,儘量加快腳步跟上前面的隊伍,好讓在前面拉車的石雲開輕鬆一些。
石升今年二十二歲,已經成家立業,家中有了一子一女,拜石家祖上的優良基因所賜,石家人普遍身高體壯,也難怪被徵調令一網打盡了。
“還行,這點活不算什麼!”石雲開雖然身體疲憊不堪,嘴上還是有力氣。
輸人不輸陣,作為一個註定要名垂青史的穿越者,要全方位的超越這些實際上的先人,包括身體上,也同樣包括嘴皮子上。
“等會吧,再過會就能歇著了。”石升雖然心疼幼弟,也只能嘴上安下。
在這個尊卑有序的社會里,“長兄如父”就是普世價值觀。石升這方面一向做得不錯。
“曲爺,趕了快十里路了,歇會吧,該打尖啦。”隊伍中忽然有人大喊道。
說話的就是石雲開的父親、石家寨的寨主石耀川。
石耀川四十多歲光景,早年曾從過軍伍,參加過剿捻戰爭,積功升至參將。後因淮軍勢大,石耀川身為出關的漢人,在軍中頗受排擠,故而辭官歸鄉,在當地頗有人望。
“行,那就歇上一個時辰,避避頭再走。”因為石耀川出身軍伍,對石耀川頗有些同僚情誼的盛字練軍右軍後營前哨哨長曲章安隨口發令。
隨著曲章安命令發出,沉默動的隊伍頓時喧鬧起來。
原本就相對輕鬆的兵勇們一窩蜂的湧到路旁山崖下的陰涼處。纏頭的頭帶早早的解下來,蓬蓬的辮子就這麼隨意的鋪散開來。解開號褂上的盤扣,儘管敞體有點不雅,那也是顧不上了。至於出發前剛配發的朝廷花大價錢買來的新式連發步槍,也早早的就扔到一邊。更有甚者,出隨身攜帶的大煙袋,就這麼歪著身子躺在地上就了起來。
“滾開,滾開!別他孃的在這躺屍,夥兵呢?死哪去了?埋鍋造飯啊?不然你們他孃的一會吃什麼?難道還去蹭那些個民夫的?丟不丟人?劉大頭,你他孃的哨兵安置了沒?
…
”曲章安騎著整支部隊唯一的一匹矮腳蒙古馬,罵罵咧咧的從隊伍這頭罵到那頭。
有本事有能耐的哨官們都到前線混軍功去了,上面沒人的曲章安只撈到一個沒甚油水的運輸軍令,難免心中鬱結,結果就是看什麼都不順眼。
“靠,老石頭,這民夫隊讓你帶的比我這正規軍都正規,乾脆你這民夫隊和我這前哨調換調換得了。”曲章安看看衣著相對規整,有條不紊各司其職的民夫隊,再看看這邊四仰八叉滾做一團的前哨兵勇,搖頭苦笑著和石耀川隨口調笑。
“嘿嘿,曲爺,你就別拿我消遣了,都是些山野村夫,入不得大人們的法眼。”都是沒出五服的兄弟子侄,石耀川回鄉後按照軍隊裡的規矩訓練鄉人,只是為了強大自身,在東北這個遍地鬍子的亂世裡求得自保之力,可不捨得送到軍隊裡去做牛做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