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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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你,總統先生。”
“小心不要陷得太深,你已有室,身為眾議員候選人嚴鬧出醜聞。”我聆聽下屆總統親切的忠告之後掛斷電話,然後摸摸口袋,確定錄下剛才對話的小型錄音機安全藏在裡頭,我覺得我今晚好像灌了劣酒,心情爛醉如泥。
布蘭達·瑪休茲與我來到東波特馬克公園的櫻花樹下,我們肩並肩坐在位朝河面的大理石長椅上,我想我們兩個看起來大概不像情侶,而是一對即將離婚的夫。散落在河面的櫻花瓣連成一排,有人曾將它形容成一串桃珍珠項煉,在我看來卻是系在奴隸身上那道染血的鐵煉。
斜躺在河上的鐵橋與四月的陽光相互輝映,河對岸的森林增添了幾分新綠,但位於深處的美國國防部五角大廈卻如同一隻兇猛的獾聳著巨大的身影,內部一定有一群目光銳利的軍事官僚們正沉於國際戰略這項危險遊戲當中。──最重要的是,我現在心裡完全找不到欣賞明媚的閒情逸致,連一毫克也沒有。
這是理所當然的,我之所以約布蘭達來河邊公園,並非為了與這擁有達吉琳紅茶膚的美女談情說愛,而是要告知她情人的死亡以及藉請求之名命令她不準透半點真相,這種不由分說的做法等於一個自殺的企業家留下債務要子償還一般殘酷。我向布蘭達說著,腦海裡可以想見心臟表面汗水涔涔的模樣。
“我明白你的意思。”當她帶著近似無情的冷靜說出這句話時,我輕薄地大嘆一口氣。
“是嗎?太好了。”我的聲音因安心而變尖。
“謝謝你能如此明理,我一直覺得良心不安,因為這次事件得以解決,主要還是由於你所提供的情報,我們不但不酬謝你,還不准你張揚,道理上實在說不過去…”我不自覺地叉起腳。
“不過我們不會這麼忘恩負義的,下星期副總統即將就任,新政權就要展開,等政局安定之後我們會…”
“派出cia的刺客對付我?”瞄了啞口無言的我一眼,布蘭達泛起輕笑,如同閃耀在葉稍間的陽光。
“別擺出這副表情,我只是開開玩笑而已,我也不相信美國政府會做出這麼陰險的事情,畢竟這裡是標謗自由民主的新大陸,民主政治的大本營,絕對是不同於俄羅斯與南非的,對吧?”
“…”
“話又說回來,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我不記得我做了甚麼值得你們褒獎的事,而且我就要離開華盛頓遠赴他鄉了,只求不要有任何人來打擾我就好了。”
“可是你…”話說到一半,我看見她端麗的面容帶若一種奇妙的表情,就像浮在水面上的一層油,當我還叉著腳時,她以平淡無奇的口吻說道。
“法蘭克,其實我也不確定那個人是不是賴瑞。”
“是嗎?”我漫不經心地應答,然後愕然地發覺到她這句話的含意非同小可,就像在做蛋包飯時敲了一顆蛋,卻發現裡頭冒出一隻小蛇,令人到吃驚又噁心。
“那你為甚麼要告訴我那些話?”我動得顫聲責問,附近一個玩踢皮球遊戲的小孩瞪大藍眼盯著我們。
“是你舉發他的,說他外表雖是總統,但實際上你確定他就是賴瑞本人。”我壓低音量,但這樣反而會讓語氣更為尖銳也不一定。
“總之,你很可能會誣告了正牌總統。”
“可是結果證明他真的是冒牌的呀。”
“我不管結果如何!我要知道的是你的動機!你誣告總統到底能得到甚麼好處?”
“可不可以給我一枝煙?”她的語氣沉著,我強忍遭人擺的怒氣,取出雪茄盒。
“我是為了報復。”布蘭達隨著一道香菸喃喃吐心聲。
“報復?”
“我恨那個奪走賴瑞身體的男人。”細長的香菸在她的指之間不斷往返,令人無法忍受的是她怞煙的樣子最為美麗。
“也就是說,無論賴瑞·凱休或是亞歷山大·布拉德佛登,只要擁有那具身體的人都是你的仇人?從更偏的角度來看,你只想找一個對象讓你完成報復是嗎?”
“是的,你真聰明。”
“如果是賴瑞,你無法原諒他為了權勢野心出賣自己;如果是布拉德佛登總統,你也不能原諒他奪走賴瑞的身體,所以這兩個人都該死。”
“我只希望社會還我一個公道。”
“結果全美國政府為了你總動員,為了滿足你的尊嚴、獨佔與復仇心態。”我到不是滋味。
“你只須煽動我,就能借刀殺人,如意算盤打得真,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不相信你的告發怎麼辦?”
“你不會不相信的。”
“你倒是自信滿滿啊。”我嘲諷道,但她不為所動。
“我的確指認賴瑞假冒總統,但我並沒有提出任何證據,而你們卻相信了,這不表示我所說的是事實,也不表示你們相信我,而是你們正希望出現這種結論。”我到自己突然被人痛毆一拳,她的聲音輕輕出邊。
“沒有一個美國人民希望由黑人來執政,除了黑人以外;所有的白人又氣又恨,他們甚至希望總統最好那時當場斃命,修克羅斯博士簡直是多此一舉,這才是人民的心聲,而賴瑞卻不明白。”我看到她夾著逐漸變短的香菸的纖纖玉指輕顫著。
“賴瑞太傻了,他是聰明一時,糊塗一世;小把戲玩得再多,只要種族歧視的觀念存在一天,他的末路就是可想而知的,雖然對外發表他遭到種族歧視者暗殺是表面理由,但事實卻也正是如此。”香菸像只老死的飛蛾飄落地面。
“他死了之後,仍然有人要藉他的死大做文章…”她咬住以鞋跟踩熄香菸,好不容易離地跟著又踏嚮往地面;接著她冷不防開口說道。
“法蘭克,你要競選眾議員是嗎?”
“啊、是的。”
“加油囉。”她以深邃的眼神看著我。
“你一定要當選,如果你失敗會有不少人出不了頭天,為了他們加油吧。”我無法回答。
“總而言之,這是個自欺欺人的世界。”在她離去後,我獨自留下來盯著河面喃喃自語。
“她並不是唯一的說謊者,沒有人有資格責備她。”但是我無法制止淒涼的情緒。
櫻花瓣點綴在河面上,我的倒影從河底看著我。栗的頭髮,白裡透紅的皮膚,暗青的瞳孔,我已經看了十五年的臉,但現在這張臉卻泛起素昧平生的表情。
“我知道,罪魁禍首就是我。”我的鞋尖踢了一顆小石頭,輪狀的漣漪不斷擴大,抹消了我的臉。
“但修克羅斯博士的罪更大,誰叫他手術失敗,十五年前明明成功了呀…”是的,已經十五年了,自從我的腦從黑人的身體取出,移植到白人的身體之後。當時經營私人醫院的的修克羅斯博士以鉅額的報酬為誘餌,釣上了窮困潦倒不在乎手術是否合法的我。
我原本不寄望手術會成功,抱著如果不成大不了一死的心態。但手術成功了,得意洋洋的修克羅斯博士拿出鏡子,當我在裡頭看見一個白人青年的臉,我與惡魔簽下了切結書。幾乎是毫不遲疑地,我決定走上光明大道。
手術數後的一個夜晚,我在醫院縱火,並偷取現金逃亡。如果博士當場被燒死那最好,如果沒死,也礙於完全缺乏物證的情況下,無論博士如何強調他完成了一次成功的腦部移植手術,也得不到社會的認可。更何況博士的弱點在於他長期進行非法的人體實驗,對他而言三緘其口才是上上之策。
我輾轉來到西海岸,接受局部的整形手術,千辛萬苦取得了新戶籍。最後修完大學新聞科系,從事電視主播一舉成名,也娶了白人子,不過我很小心的沒讓她懷孕。然後我在布拉德佛登當政時展頭角,擔任白宮發言人一職,人生路上一帆風順──此時修克羅斯博士再度登場。
於是我決定殺害博士,後悔自己沒在十五年前親手殺了他。就在我苦思要用甚麼手段在甚麼時候下手的當頭,布蘭達向我告發現任總統是冒牌貨,因此我打算把全部的罪讓賴瑞·凱休來扛,編出一套計劃給沉於權勢與野心、勇氣十足的信徒。
布蘭達利用了我,而我也利用她,比她殘忍百萬倍。我沒有資格責備她,卻不覺得自己似乎失落了某種貴重的東西。
“總而言之,這是一個自欺欺人的世界。”我再次低語。
當河面的漣漪消失時,我的臉再次浮現凝視著我。
一張屬於白人、表情複雜的臉。
一張白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