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小女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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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走吧!”定次看看阿信“啊,我們要坐著木筏去,要是有蓑衣的話,就穿上吧,大概會有水花濺到身上。”阿藤吃了一驚:“木筏?不是坐船去嗎?”定次笑了笑“坐船不是要花錢嗎?正好我們要把山裡砍下來的木材順著河水到店裡去。坐木筏的話就不用花錢了。”阿藤不放心地說:“可是,這麼小的孩子,坐那個東西太危險了。”作造喝道:“阿藤…”定次安道:“有我跟她在一起,放心吧。”但阿藤還是不放心:“那不行。坐木筏,要是有個好歹…”作造說:“阿藤,就算阿信花了船錢,我也不能跟著把她送過去。這回人家過來接,你再抱怨,可是要遭報應的!”
“可是…”
“既然出去幫工,又收了人家的工錢,阿信就是東家的人了。不能再說三道四的,別抱怨了。”阿藤沉默了。作造又對定次說:“麻煩您了。”定次再一次安阿藤說:“請別擔心。”說完就催促阿信動身。這時候,阿仲從屋裡拿出蓑衣來,要給阿信帶上。但阿信說道:“不用了,我把它拿走了,娘就沒有蓑衣了。”阿藤叫著:“阿信…”阿信狠狠心,像要努力掙脫大家的牽掛,默默地快步走了。定次趕緊跟上。阿藤也默默地跟在後面。
作造叫道:“阿藤…”阿藤沒有理會,仍然跟了出去。作造立刻開始準備去地裡幹活。
阿仲說道:“閨女要走了,你就不去送送?”作造沒有吱聲。阿仲又說:“你…你這也算是當爹的嗎?你想想阿信是為了誰才出去做工的?”作造仍然默默地做著準備。阿仲傷心地忍住眼淚。
來到河岸邊,阿信和定次乘上木筏,阿藤提心吊膽地看著,囑咐阿信:“一定要抓緊啊!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一定不要站起來!”又拜託定次說:“這個孩子,就全靠您照顧了!”定次答應著解開繩子,放開木筏。阿信不由得站起來,叫著“娘”但是立刻一個踉蹌。定次叫道:“危險!快坐好!”阿信蹲在木筏上,仍然叫著:“娘…”阿藤說不出話來,只是揮著手,看著遠去的阿信。阿信也痴痴地望著母親。突然,她驚奇地望著岸邊的樹陰下,一個男人正在樹下奔跑著,像是在追著木筏。
“爹?”阿信不由得叫了起來:“爹———爹!”追著木筏跑的男人正是作造!作造看著阿信,喃喃地說:“對不起,對不起,阿信…”作造蹲在地上,肩膀動著,分明在哭泣。阿信坐在木筏上,久久地凝望著岸上,淚水順著她的臉頰落了下來,這是阿信今天第一次淚。
原來父親也很痛苦啊!不,應該說父親比任何人都更痛苦。看到了父親從來不表在家人面前的樣子,阿信第一次體會到了作造的心情:自己心愛的三個女兒都不得不送到別人家幫工,甚至連僅僅七歲的阿信,也無力把她留在家裡…父親會多麼自責啊!阿信不深深地憐憫起父親來。
已是老年的阿信,和阿圭在最上河的岸邊回憶著過去,兩人凝望著河水。阿圭不嘆息道:“僅僅為了一袋米,就被賣到了那個人家,在這條河裡坐著木筏順而下了?”
“這並不是誰的過錯,無論在什麼地方,做佃農都是這麼辛苦。那時候,在農村,大家都是這麼過的,不然就活不下去啊!”
“…”
“現在回想起來,我父親為了養活一家人,一直在拼命地幹活。他總是朝我們怒吼,其實這只是因為他想要掩飾自己不得不依靠女兒出去掙錢的痛苦,不願意讓我們看到他的軟弱…”阿圭若有所思地說:“我好像明白了…”
“現在,雖然也有很多辛苦的人,但是想到過去的人們所受的苦,就會覺得…不過,就連我,也把過去的辛苦都忘記了…”阿信不由得苦笑了:“想起出去幫工的辛苦,就會覺得什麼都不可怕了。無論遇到什麼困難,和那時候所吃的苦比起來…”七歲的阿信被定次帶著,坐著木筏順而下,到了傍晚,終於來到了幫工的東家———中川木材店的門口。坐了這麼長時間的木筏,阿信到非常噁心,不由得蹲了下來,想要嘔吐。定次說道:“堅持一下,看啊,就是這家!”說著,要把阿信抱起來。
阿信拼命地想要站起來,但是不由得又蹲了下去。定次嘆了口氣:“真沒辦法!”這時候,木材店的女管家阿常陪著女主人阿金走了出來。阿常問道:“定次君,來看小孩的小姑娘安全到了吧?”
“啊…”定次看看阿信。阿金問道:“就是這個孩子嗎?”定次答道:“坐木筏過來的,她好像有點暈。”阿常說:“好不容易到了,這個樣子怎麼能幹活呢?”阿信難受地蹲在地上。阿金有點不滿地說:“這孩子這麼沒神,怎麼能幹活?再說,都九歲了,長得卻這麼小。看來沒什麼用,不如早點讓她回去算了。”阿常卻說:“說什麼呢?我想她只不過是坐木筏不習慣罷了。等她舒服一點,神自然就好了。我會好好教她幹活的。”又對定次說:“把她帶到裡邊去。”定次把無打采的阿信連扶帶抱地帶進了店裡面。
當天晚上,阿信縮在東家的一間小屋裡,沒有被子,就這麼和衣睡了。睡著睡著,突然一陣寒意襲來,阿信打了一個靈,睜開了眼睛,坐起來驚訝地看著周圍———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她拼命地忍耐著,但是終於忍不住,嗚嗚地哭了起來。在陌生的東家,阿信生平第一次到自己是如此的孤苦伶仃、無依無靠。
過了一會兒,她定了定神,站起來,悄悄地拉開紙拉門,偷偷地朝外面看,外面卻是一片寂靜,靜得沒有一點兒聲響。阿信不由得害怕起來。正在這時,傳來了腳步聲。阿信吃了一驚,趕緊關上拉門,惶恐地縮成一團。
門開了,阿常探進頭來:“覺得怎麼樣了?”阿信心裡仍然十分害怕,沒有做聲。
“如果好了,今晚就去向老爺和太太請安吧!”阿信仍然不語。
“過來吧!”阿信默默地站了起來。阿常說道:“我是陪著太太嫁過來的,侍候太太二十年了。這個家的家務事都歸我來管,以後,你要好好聽我的話,盡心盡力地幹活,明白嗎?”
“…”阿常有些生氣地說:“怎麼,你不會說話嗎?當人家吩咐你話的時候,要答應‘是’或者‘哎’,知道了嗎?”阿信慌忙點頭。
“怎麼,你還是不吭聲?”阿信拼命地說:“哎…”
“哼,連答應一聲都得人家教給你,以後就可想而知了!”阿常不滿地嘀咕著,扭身走了出去,阿信受驚地呆立在屋裡。阿常喝道:“快過來!”阿信慌忙跟了出去。
起居室裡,木材店的主人軍次和太太阿金端坐著,阿金懷裡抱著剛出生不久的嬰兒,阿常把阿信帶進來,二人恭敬地跪坐在主人夫婦的面前。
軍次看了看阿信,說道:“你來了就好了,有九歲了?看你這個身體,照料小孩子可不輕鬆啊!啊,只好忍耐一下了…”阿信急忙說:“我只有七歲。”阿金驚訝地說:“七歲?不是說有九歲了嗎?”阿信答道:“我是隻有七歲,今年我該上學了。”阿金還是疑惑地說:“可是…”阿常嘴道:“那個介紹人,這回可是扯了個大謊!怪不得這孩子長得這麼小呢!”阿金轉過臉去,跟丈夫商量:“這個孩子要照料娃娃,恐怕不行吧。既然是他們說得不對,還是讓她回去為好。”阿信慌忙說:“我在家裡也會看小孩子,我的弟弟妹妹都是我帶的。”阿金還是沉不定:“不過…”阿信又懇求道:“求求太太別讓我回去,我幹什麼都行,我什麼都會幹。我要是不出來幹活,我爹和我娘都會發愁的,家裡人都沒有辦法了…”軍次苦笑著對阿金說:“她家裡的情況我們也不太清楚,如果一開始就說是七歲,我們當然不會要,可是現在人已經來了,也就不好再讓她回去了。留下來吧!”
“可是…”軍次卻笑了起來:“看來是個不錯的孩子啊!要強的樣子…”阿常也說:“還有我看著她呢!”又對阿信說:“要想留在這裡,就拿出九歲孩子的勁頭幹活吧!我也把你看成是九歲的孩子,絕對不會留情的!”阿信趕緊點頭,卻被阿常狠狠瞪了一眼,她醒悟過來,慌忙答應道:“哎…哎…”阿常從阿金懷裡接過男嬰阿武,給阿信看看,吩咐道:“從明天開始,這孩子就由你來照料了,你可要小心啊!”阿信答應著:“哎,真是個可愛的小姑娘啊!”阿常皺皺眉:“這可是阿武少爺!”阿信奇怪地說:“咦,原來是個男孩子啊!穿著紅衣服,我還以為…啊,他笑了,看到我,他就笑了!”軍次也笑了:“你喜歡小孩子?”阿信點點頭,又趕緊答應道:“哎…”軍次對阿金說道:“這樣的話,她會疼愛阿武的。”又對阿信說:“你就把他當成自己的小弟弟吧,就託付給你啦!”阿信連連答應著:“哎…哎…”阿常說:“那麼,就從明天早上開始吧。”說著,便催著阿信離開。
軍次問阿信:“吃過晚飯了嗎?”阿信剛要回答,阿常卻搶著說:“她今天坐木筏暈了,一直睡到現在。今晚還是不吃東西為好。”阿信十分失望。阿常把她帶到雜物間,在蠟燭光下找出一條薄被給她,說道:“這裡就是你住的屋子了。像你這樣的小孩子,一個人就能住這麼大的屋子,要是還不知足,那就要遭報應了!老爺可是個善心人…”屋裡滿滿地堆積著各種東西,只空出一塊榻榻米那麼大的地方,阿信縮在那個角落裡。阿常繼續吩咐道:“早晨五點鐘起來,幫著做早飯。店裡還有五個小夥子,所以忙得很。做完早飯後就大掃除。從太太到店裡的櫃檯坐下開始,你就要照料阿武少爺,一直到關門後太太回到裡間為止。明白了嗎?”
“…哎。”
“那你就好好睡吧!”說完,阿常端著蠟燭走了出去,屋裡頓時一片漆黑。阿信慌忙叫道:“燈?”阿常卻冷冷地說:“睡覺了,還要燈幹什麼?”丟下這句話,她徑自走了。阿信愣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辦,過了一會兒,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好餓啊!”突然,她想起了娘給自己帶的飯糰子,急急地打開包袱,取出裝飯糰子的小包,抓出一個飯糰,在黑暗中狼虎嚥地吃了起來。得太急了,阿信不由得噎住了,可還是拼命地大口吃著。吃著吃著,她一下子停住了:“娘…”淚水撲簌撲簌地落了下來。阿信泣著,還在嚥著飯糰子。
此刻,在阿信家裡,作造和阿藤仍然在灶間熬夜做著活計。祖母阿仲和莊治他們都已經睡了。阿藤做著活,突然問道:“他爹,你說阿信該平安地到了東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