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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沒人要猜的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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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奧克蘭和那許多自然保育人士開會之時,作了好些筆記。我正想再瀏覽一番,卻聽到兩個沉悶的聲響,剛開始我以為那是傳自遠方的雷聲,但後來我明白,那一定是棕櫚樹上的椰子落下的聲音。

在第三個椰子落地之後,突然聽見有人接近的聲音,我見到一男一女經過我的茅屋牆外,繼續穿越小路上的棕櫚樹叢,那是一條通往大海和馬路的小徑。他的手臂靠近她的肩膀,近得讓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再坐在那兒。這讓我想到上帝在天堂裡閒逛,照看他的生物。現在我取代了這個位置,不過這必然是在墮落之後的事了,因為這兩個生物不僅不是緊緊纏繞在一起,他們也不是赤身體的。上帝為那名女子穿上深紅連衣裙,男人則獲贈一套黑亞麻服。我聽到他們講的是西班牙語——我豎起了耳朵。

突然間,那名男子停住了腳步。他放開夏娃的肩膀,用手指著花園深處,指向海洋。隨後鏗鏘有調地說:“造物主以泥土塑造男人,將生命吹進他的鼻孔,使其成為具備生命的個體之後,應會理所當然驚退一二步。而亞當竟不愕然,著實令人不解。”天氣很熱,在早晨一陣大雨之後已經完全晴朗,但我到一陣冷顫穿透全身。他豈非正在讀著我的思想?

女人笑了。她轉身向男人朗聲回道:“無可否認,創造整個世界固然值得欽佩。然而,假使這世界竟有能力自我創造,豈非更加令人肅然起敬。反之亦然:這種僅止於被創造的經驗其實微不足道,比較起來,如果能夠無中生有,自我創造,完全依靠自己的兩腳站立,將是何等難以比擬的絕妙受。”現在輪到他笑了。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再度用手環抱著她的肩膀。當他們動身離開,就快消失在椰子樹叢之前,我聽到他說:“多樣觀點有如宮一般,可能有好些種。果真有個造物主,那麼他是什麼?假若沒有造物主,這個世界又為何?”姑且不論這兩位先知賢者可能是何方神聖,總之,我驚呆了。

我正在見證一段定時的晨間儀式嗎?或者我只是恰巧聽到一長段對話中的一些片斷?果真如此,我真希望可以聽個完全。我搜出小小的記本,試著記下他們的隻字片語。

稍後我出門去長途探險時,又巧遇他們兩人,這回是面對面而來。我正打算走到馬路上,這條路除了東南方有些極陡峭的路段之外,都是隨著海岸線前進的。我沿著馬路前進大約一哩,便抵達地圖所示的查爾斯王子海灘。這麼一個小小的潟湖,卻有個如此堂皇的名字,我心下自忖:總有一天它無法再引任何人前來游泳。只不過或許王儲曾經被拖到這個地方,只因為居民想讓他觀賞塔弗尼島最具田園風致的沙灘。他們找不到更像樣的。

穿過紅樹林,我看到亞當和夏娃光腳沿著水邊散步,看似收集貝殼的樣子。我覺自己受到引,決心要走下沙灘,像是意外的邂逅一般。而正當我走出樹叢,突然靈機一動:何苦讓他們知道我懂得西班牙文?這或許是一張有用的王牌,該留著派上用場,至少就目前來說。

他們聽到我接近,謹慎地望著我。我聽到那女子對男人說了什麼已經不再孤獨之類的話。

她美得有如造物神話,一頭捲曲的黑長髮披在紅連衣裙上,明眸皓齒不可方物。曬成古銅的軀體高挑尊貴,舉止行動更是雍容嫻雅。他的身形較為矮小,看上去也比較有所保留,幾乎是採取著防衛的姿態,雖然在我接近他們的同時,我留意到他臉上浮現一抹調皮的笑容。他的膚較為蒼白,頭髮秀美,藍的雙眼。他或許已經到了我的年紀,至少比她大上十歲。

即使是首次晤面,卻到這位‮婦少‬似曾相識。我並非真正沉於這個想法,但是依稀到自己像是曾在某一個前世見過她,或在另一個存在的時空。我快速翻閱近人際間的遊往來,卻發覺無法將她安置在任何地方。但我一定見過她,而且以她的年紀來說,必然是在不久之前。

我用英文問候他們,說天氣真好,我剛到島上云云。他們自稱為安娜與荷西,我則說我叫法蘭克。我們很快便發現大家都住在馬拉福,幾哩之內都沒有其他旅館之類的地方。他們的英文說得很好。

“度假嗎?”荷西問。

我深一口氣。這段對話不需要太長。我告訴他們,我在南太平洋參加了幾個星期的野地研究,而今正在返家途中。當我繼續提及這個地區原生花木所遭受的生存威脅時,他們豎起了耳朵。他們互相換了一個神秘的眼,而且他們看起來如此親暱,讓我又開始覺得坐立難安。我明白像這樣兩人對一人的情境,其優勢簡直稱得上無法無天。

“你們呢?”我問。

“來度月嗎?”安娜搖搖頭。

“我們做的是演藝事業。”她說。

“演藝事業?”我反問道。

這幾個字是我的最後一招,希望深入自己腦海,尋覓這名優雅女子的蹤跡。她可能是個明星嗎?目前正在南海度假,和她那稍嫌老氣的丈夫,一位大名鼎鼎號稱荷西的導演或攝影師。畢竟我不見得是在現實生活裡見過她,或許她不過是在銀幕上的一張面孔。不,一點都不合理,我從來都不是電影,而且從安娜成長之後的歲月算來更不可能。

在朝向我之前,她望著丈夫遲疑了片刻,然後她反抗似地點點頭。

“我們在西班牙的一家電視公司上班。”彷彿想讓自己說過的話顯得更真實,她舉起一架小型照相機,開始對著沙灘、荷西和我按起快門。她淘氣地笑著,而我懷疑她是在欺負我,找樂子。假如真是如此,我也不難原諒她,因為我不只是為白的珊瑚沙和正午的太陽而到目眩神

男人問女人時間,我還記得這讓我覺得古怪極了,因為我已經留意到兩人都沒有戴錶。我告訴他們,時間是十二點一刻,並向他們揮揮手,自行到島上探險。正當我轉身走向馬路時,我聽見女子悄聲說了些祈禱文一般的話。

“當我們死去——如影片上的場景鎖定,當背景卻被扯下燒燬——我們將成為子孫記憶中的幻影。然後我們是鬼魅。吾愛,然後我們是神話。但我們依舊同在,我們仍然同在過去,我們是遙遠的昔。在神秘過往的圓頂之下,我依然聽見你的聲音。”我試著繼續自己前進的路,仿如未曾聽見隻字片語,或是至少沒聽懂任何一句話。而當我轉過一個彎,便拿出小筆記本,試著寫下她所說的話。

“在神秘過往的圓頂之下,我依然聽見你的聲音…”我玩味著這樣的想法,覺得安娜在給我一個線索。或許該到某個神秘的過往,去尋找她看來如此面的原因。

我以前見過她,完全可以確定。但是同時整件事情都似乎不太對勁。我有種不祥的覺,在某個時刻,一定有些特異事件發生在她身上。

我和那兩位西班牙人的一場邂逅之後,內心異常騷動,因此決定沿著海岸線步行三哩,到子午線一百八十度的地方,我想在兩界的地方總該有個紀念碑之類。真是漫長的一段路程,不過讓我對島上的常生活多了一些認識。我經過幾個朝氣蓬的村莊,身著彩服飾的人們對我微笑問好。有些小溪裡,有小孩在游泳,還有一兩個大人。我注意到,通常抱著嬰幼兒的都是男。女人都有工作要做。

我看不到任何一個面容愁苦的人,而且那個下午我有機會研究了幾張面孔。花草椰子,魚類蔬菜無一不豐足,但除此之外,在西方人眼裡看來算得上是一無所有。不過亞當和夏娃在吃了知識的樹之前,不也就是在伊甸園裡過著這樣的子嗎?此後他們註定要每天辛苦工作,揮著汗水吃麵包。我無法想象這座島上的女人在臨盆之時,會需要笑氣或百錠。在這裡,生命是一場遊戲,我覺得,一切都顯得如此輕鬆如意。

當我抵達距離國際期變更線半哩處的維耶佛村莊時,腳已經酸了。在此,我和麗比?李蘇瑪談片刻,她是個和善的澳大利亞人,嫁給了斐濟人,兩人開了一家雜貨鋪和一個小型的紀念品店。她身邊圍著一群小孩,其中一個跑到椰子樹下撿球,我指指椰子樹,問她不擔心孩子的頭被椰子打到嗎?她笑了起來,說未曾想過這個問題,她比較怕鯊魚。她無法阻止孩子在海里游泳,但是隻要他們身上帶著一點傷,就必須遠離海域。她說,鯊魚在很遠的距離就可以聞到血腥味,我點點頭。當我提到自己從馬拉福一路走到這裡,她問——大概是因為正好提到鯊魚——我餓了沒有。我說我快餓扁了,但開玩笑地說,我沒指望路上能看到什麼速食店。她慈祥和藹地笑著,像個仙女一樣帶我到一個小型飲食店,它藏在兩家店的後面,就在海邊。我吃了一份簡單的餐點,一邊設法讓自己動起身來,走完最後一段。這家小客棧名為“食人小館”還有一個耀眼的招牌上寫著大大的紅字:“期盼您來當晚餐。”這些食人族的曾孫兒們,對自己的美食歷史態度竟是如此輕佻,我覺得。我還是有點異樣的受,這些時時面帶微笑,快樂而體貼的人們,和那些會把我放在鍋子裡的人,竟只有幾代之隔。他們那種熱絡的神態多少讓我起點這樣的聯想。我總是覺得他們很喜歡和陌生人打道,但是偶爾卻又有點忍不住要想,他們對觀光客的喜愛,大約和我對羊片的偏好差不多。當斐濟人用他們那無所不在的“布拉”問候我時,我偶爾會懷疑他們是不是已經開始在口水。我不知道人的味道是否終究能夠找到進入基因的路。問題在於,那些天生有此傾向的人,是否就是適於生存的強者。那些對人反胃的人或許就是比較營養不良,因缺乏蛋白質而死光光,更甭提那些設法繁殖而卻被當成佳餚飽餐一頓的人。他們,也一樣失去基因的投票權。

期變更線上的紀念碑非常醒目。在一塊紅巨石後方,有一面垂直站立的標語,上頭還有塔弗尼島的立體地圖。它給你一種印象,有如從空中“鳥瞰”這座“花園島”這片景是我在那火柴盒小飛機上無福消受的。在那小島的模型上,可以看到彩的道路、湖泊與水路,一條從北到南的直線,事實上是一個圓圈分成兩半,是地球圓周的一小段,它持續延伸到成為子午主線,穿過格林Φ拇竽怨乖臁5比唬獾焦セ韉納窬淮タ梢月樽碭黽父魴∈保紓玫闈倬疲還侵荒萇暈⒓跚嶂⒆矗次薹ㄍ耆餼穌庵擲潛返睦Ь場!?

“我知道。”它就說了這幾個字,而現在我已經真的開始懷疑它是否只是在唬我,因為我實在不相信它懂得我說的任何一個字。

“對生命基本功能沒有任何作用的大腦區域——換句話說就是多餘的大腦——讓我們可以瞭解一點關於地球生命演化的過程,一些大自然的基本原理,最重要的是,宇宙的歷史,從大爆炸到今。你知道的,我們不會在腦袋裡裝些騙小孩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