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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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少主?!”木總管率先衝進門,年過半百的他,也見過不少大風大,卻在見著房中毀壞之慘狀時,整個人怔在原地。
怎麼…怎麼會變成這樣?!
“鬼…鬼,有鬼礙…有…有鬼礙…”女婢被嚇得跌坐在地上,渾身不住顫抖,雙眼瞪大,臉慘白的指著黑袍男子。
“滾出去——”男子發狂的嘶吼著,手裡高舉著一張缺了一腳的椅凳,狠狠的砸向跌坐在地上無法動彈的女婢。
在一陣驚呼中,白衣男子身影一閃,來到小女婢身前,白袖一拂,那張椅凳便轉了個彎,砸在小女婢身邊的矮櫃上,只差些許距離,那張椅凳砸中的,便是小女婢的腦袋。
“你想殺了她嗎,皇玦?!”亦釭冷冽著臉,未因他駭人的面容而改變他的態度,“還是那場火也一進將你的腦子給燒胡塗了?!”他以為燒燬的只是他的面貌,而不是他的心。
“滾——”怒火燒紅了眼,小女婢的話猶如一把利刃,狠狠的刺在他心上。
聲嘶力竭的怒吼聲終於喚回怔愣中的木總管,他迅速板起臉,對著女婢就是一聲威斥。
“沒聽見少主的話嗎?還不快點滾出去!”
“嗚嗚…”小女婢哭著由地上爬起身,摀著臉,頭也不回的奔出房。
房內突地陷入一片沉默,只剩皇玦扶著木櫃,重的息著。
“這就是你要的結果嗎?”亦鈺斂下眼,看著滿地凌亂,方停的寒風又起,燭火搖曳,映照的皇玦面孔忽明忽暗,“讓人人怕你、懼你?這就是你要的?”早就知道這一天總會到來,早就知道一旦他自行拆下紗布,發現他們所極力隱瞞的真相時,他的反應該會是多麼烈。
但卻怎麼也沒料想到,他會用這種殘酷的方式來折磨自己。
“怎麼會是我要的?這怎麼會是我要的?!炳…哈…”皇玦摀著額,仰天狂笑。
“你看見了嗎?剛才那女婢瞧見我,竟被我嚇得站不直身藹—”他指著剛才小女婢落荒而逃的那扇門,悽楚地說道。
他從不知道,他竟會淪落到如此的地步!
“多麼可笑礙…哈…哈…她就這樣地跌坐在地上,用那雙驚懼的眼兒直直看著我,好象瞧見了什麼駭人的東西似的,我甚至還能清楚的看見,映在她眸瞳中,那個醜陋不堪的自己——”就像頭受傷的野獸,他不允許任何人的靠近,只是站在窗邊,任那淒冷的狂風大雪,鞭撻上他的身、他的心…
“你知道嗎?我就站在那裡,什麼都沒做、什麼也沒說…然後,耳裡聽見的便是她淒厲的哭叫,呵呵…多好笑啊,她說我是鬼?呵…我倒不知道,自己竟在短短一夕之間,成了人人眼中避之唯恐不及的惡鬼?!”搖頭悽笑,皇玦踉蹌的退了步,那一聲又一聲支離破碎的笑聲,飽含著許多的諷刺,像嘲他們認不清事實一般,在空曠淒冷的房中幽幽迴盪著。
那雙染滿恨意的黑眸不再溫暖,如同一潭黝黑不見底的深水,沒有一絲溫度。
他踏出一步、又一步,赤luo的足踏在滿地的破碎上,任由那銳利的碎片扎進他的腳底,點點紅印沿著碎瓷緩緩滴落,在地面綻出如梅般鮮豔的冶紅。
那淡淡的血腥味在屋中瀰漫,陰冷冷的,彷佛就要凍結屋內的一切…
“你以為真是我讓人人懼我、怕我?錯了…”大手一揮,瞬間掃落所有碰觸得到的東西,他目光陰冷地盯著眼前沉默無語的亦鈺。
“是這張臉!是這張讓人膽顫心驚的臉啊!”他紅著眼怒吼,指著自己已毀的臉容,“這張臉就像地獄裡來的惡鬼,恐怖、醜陋,就算我什麼都不做,便已讓人膽寒了!”那張曾經令所有女子心醉神的俊顏已不復在,如今,是一張醜陋不堪的半毀容顏,是一張令人人怯懼,再也見不得光的臉龐!
是他甘願讓自己變成這副鬼模樣的嗎?是他甘心承受這慘遭火焚苦痛的嗎?
不!不是他!是上天!
是上天在懲罰他,不該去救那名早該死在火場裡的男孩!於是,奪去了他的魂,狠狠地焚燬了他的身、他的心!
所以他恨!他恨天、恨地!恨這不公平的一切!
緩緩撫上他半毀臉龐,帶著一抹冷笑,指甲緩慢地由左臉撕抓而下,扯裂了那剛結痂、尚未痊癒的傷口。
血,由他左臉緩緩淌下,染紅了黑絲衫下那件白單衣。
“夠了!皇玦!”亦鈺沉聲低喝,衝上前去阻止他自戕的舉動,“你想害死自己嗎?!”他臉上燒傷還未癒合,現下他的舉動,只是將自己更推向深淵罷了。
“滾開。”他不閃也不避,只是用他那雙冰冷黑眸無聲地警告著亦鈺。
他不願再見到這些他悉的人,那隻會不斷提醒他,他皇玦活在這個世上有多可悲。
“你真的想一輩子就這樣過下去?一輩子當個只能躲在陰暗處見不得光的活死人?那麼,你為什麼不乾脆訂個面具,將你的臉給蒙起來算了?!”
“滾、開。”他握起拳頭,剋制著自己爆怒的情緒,他不需要聽他在這裡義正辭嚴的教訓他。
“我告訴你,沒有人會可憐你的,皇玦,像你這樣躲在角落裡自暴自棄的孬種,是沒人會同情你的。”亦鈺直接掀開他心中最不願去面對的瘡疤,劇烈的疼痛倏地如水般湧來,他的心猛然一悸,得他幾乎無法息。
“住口!全都給我滾出去!”像頭被怒的猛獅,皇玦見物就砸,那因狂怒而扭曲的模樣,讓他半邊的殘臉更顯猙獰。
他雙目火紅,雙手鮮血淋漓,外頭飄進的白雪花兒,一沾上他的衣袍,便瞬間染成了鮮紅。
他懂什麼,他到底懂什麼?!
受傷的不是他!毀面的不是他!這該死承受一切痛苦壓力的都不是他!他憑什麼在這裡裝模作樣的教訓他?憑什麼!
“別…”見皇玦身上的傷口又開始冒出血來,木總管焦急的不知該怎麼辦才好,趕忙上前向亦鈺哀求,“亦少爺,算我求求您,您就別再刺少主了,少主身上的傷還沒好啊!”冷眸掃過那苦苦哀求的木總管,亦鈺冷哼一聲,又是一連串嘲諷的語句。
“你就一輩子躲在殼裡當只縮頭烏龜吧!明知道自己救了人,該為挽救一條命而高興,如今卻像個只知自怨自艾的懦夫,或許當初,你就該眼睜睜看著那孩兒葬身在火場裡,不該冒險去救他!”他實在看不慣他這種消極、逃避的態度,全然不是以往那個自傲的皇玦了。
“你說的對…”驀地,皇玦由口中冒出這句,“我是不該救他的…”
“什麼?”皇玦只是用那雙褪去溫度的寒眸漠然的瞅視著亦鈺,這副平靜的模樣與之前他的暴怒相差甚遠,讓人不懂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如果早知道救人的結果會是如此,我寧願我從來就沒有救過他。”他面無表情的說著,“如果早知道救了他,換來的卻是自個兒的面貌殘毀,說什麼,我都會站得遠遠的,看著他被燒死在那場無情大火中。”他就是無法視若無睹,所以才會賠上自個兒的面貌…
“你…無藥可救!”亦鈺氣結的甩袍離去,身後還跟著那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木總管。
“亦少爺,等一等…您別走礙…”寒冷的狂風由窗口灌進,吹熄了桌上的燭火,也吹散了他一頭黑髮,襯顯得他半邊殘毀的臉龐更加陰魅。
地上的變形銅鏡反映出他殘毀的容貌,這張臉…以後便要跟著他一輩子了,從此,他得在眾人驚駭的眼光下過活。
“呵…呵…”他悲慼地輕笑出聲,摀著額頭,踉蹌的退了步,然後跌坐在一旁的椅上。
走了!都走了!全都離開他的身邊了!
在他看見鏡中半面殘毀的自己時,他就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不害怕這張如同鬼魅一般的臉,更沒有人願意靠近。
他完完全全被上天遺棄了!遺棄在這個孤單的世界裡,獨自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