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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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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的,我從小就是個人來瘋。”

“好吧,明天我會提前一會兒去,還有事要和你談。”肖童沒想到慶這麼痛快就答應了,這畢竟要佔用她的上班時間。他和她約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約了不見不散。

演講比賽就在他們學校剛剛落成的禮堂舉辦,那禮堂是好幾個香港大亨聯合贊助的,由一位曾在本校建築系畢業早年留學海外後來舉世聞名的設計大師親手設計,現已成為燕京大學的一個體面。它的外觀高大雄偉,看上去卓爾不凡。又給人一種陳舊,一種空蕩蕩的整潔,這就避免了一團新氣的浮華和俗豔,也避免了以後的陳舊。學校裡到處都是飽學之士,任何重複,抄襲,套裁和俗的東西,在這裡都不會得到喝彩。儘管它樸素簡潔,但畢竟有教堂般壯觀的結構,這結構又使你到它的奢侈和價值。建築的神含義也是一種形而上的東西,也許它的本質和宗教一樣,就是使人卑微。

肖童把在演講比賽前和慶的見面就約在了這裡。這禮堂一落成便成為學校的一個新的標誌建築,非常好找。他們在禮堂的背面見了面,背面是一片青青的草地和樹林。在一個龐大建築前的草地上與情人約會,在肖童看來有些歐式的情調。況且站在禮堂魁偉的軀於下他並無卑微渺小之,反而覺得仰仗了它的庇護和威風。

因為今天是正式比賽,所以他穿了一身筆的深西服。他的身材拔,而西服又是在德國買的,質量很好,所以看上去極其妥帖。他和慶坐在草地上,他把西服上衣脫下來小心地放在一邊以防皺。慶今天倒是穿得很隨便,不認識的看了會以為她也是本校的學生,是肖童的同窗。

肖童此時的心情格外好,不像前幾次和慶見面時那麼深沉嚴肅。他有些放蕩無形地在草地上或坐或躺,有時還把腿放肆地蹺到天上。他和慶吹噓著他的男人氣概,也就是前天喝醉以後的那場表演:媽的我把那個打我的小子揍了,揍得滿臉開花見紅見彩。我說過我不會讓他們白揍的,下次我見了他還得揍,那種王八蛋吃硬不吃軟。

問:“你在哪兒揍了他?”

“在帝都夜總會。”

“你幹嗎總去那兒,幹嗎上夜總會了?”

“沒有,我去玩遊戲機。”

“你這麼大了怎麼還對這東西人?”

“我不玩這東西怎麼能給你們找到那張賬單。”慶說:“肖童,那是另一回事。我覺得你已經不小了,你應該成些,別再總玩遊戲機,別再動手和人打架,嘴裡乾淨點別罵罵咧咧的。我知道在大學裡嘴是一種時尚,但我看不慣你這樣。”肖童半是認真半是嬉皮笑臉地說:“行行行,我聽你的,我把一切都改了,我變得深沉了文雅了你就會愛我嗎?”慶不作聲。她可能對肖童說這種事所用的口氣過於輕浮而反

肖童一點沒看出慶的不快,依然毫無眼地嘻笑著窮追猛打:“你說你到底喜歡不喜歡我?你說說又怎麼啦。”慶說:“肖童,我們今天不談這個。”肖童說:“為什麼不能談,我心裡想什麼就要說出來,你也用不著憋著。你喜歡我嗎?還是不喜歡我,討厭我,覺得我不成,啊?”慶說:“肖童,我們年齡差了那麼多,你覺得你的想法現實嗎?我們都清醒一點好嗎。”肖童說:“差了這麼幾歲算什麼,你不能算老我也不算小了,只要兩個人願意沒有什麼不現實的,你是不是怕別人說什麼?”

“不,你知道我喜歡成的男人。”

“我可以成。我向你保證以後再也不玩遊戲機了,不罵人不打架了,我說到做到!”

“一個人的成不是靠他自己的決心,而是要靠時間歲月。

你現在整天還戀於打架和遊戲機這種東西,幾乎還是一箇中學生的水平。等你何年何月成了,我可能已經老成了黃臉婆了。”說到這兒肖童開始嚴肅認真了。

“你成什麼樣我都會喜歡的。

我什麼都可以放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慶從草地上站起來,似是不想再談這個話題。她轉過身背向肖童,說:“你說這話也只能表明你太不成,這是無知少年才喜歡說的山盟海誓。海枯石爛的決心在說的時候比誰都真誠,但用不了多久就全變了。年輕人都是這樣情和善變。我也是從那個階段過來的。”肖童也站起來,追在慶身後:“既然你也幼稚過,你憑什麼不相信我也會逐漸老練起來!”慶回過頭,她回過頭卻不知說什麼好:“我已經快二十七歲了肖童,我該結婚了我不能等。”肖童愣住了,他沒想到在這個最晴朗的子裡,這個最幸福的話題會說得這麼艱難這麼沉重。在他一向的自我覺上慶是喜歡他的。這世界上還沒有哪個女孩子能不喜歡他。他懷著一絲僥倖,說:“我也可以馬上結婚,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馬上準備好。”慶笑了一下,似乎還是在笑他的幼稚。

“別忘了你還在上學呢。”

“那不妨礙結婚。”慶嚴肅著,說:“肖童,我已經和別人訂婚了。我和你,咱們在一起不現實。”肖童腦袋裡嗡的一聲,他顫抖地問。

“你和誰,和誰,訂婚了?”慶耽了一下,說:“這是我的私事。”肖童想笑一下,隨即卻用哭腔大喊:“你在騙我,你騙我!

你為什麼要騙我!”慶用冷靜的聲音壓住他的動:“你不信就算了,我沒必要讓你相信。”

“是誰你都說不出來,你是怕我去找他打架嗎?”也許是他的潑皮無賴的行狀怒了慶,慶冷笑一聲說道:“那個人叫李強,是偵察英雄,刑警隊長,擒敵高手,散打冠軍,你可以去找他打架!我不拉著你!”肖童狠著面孔僵住了。慶欺人太甚地又問:“你上了人身保險嗎?”肖童臉發白,被失落、氣憤和怨恨煎迫著,他從地上拎起衣服,扭身就走。慶把他叫住:“嘿,你是男人,你應該多少有一點風度吧。我們今天還沒有談正事。”肖童站住了,忍耐著:“你要談什麼正事、’慶從他背後走上來,說:“你前一段為我們工作,有成績,有貢獻。下一步還有許多工作需要你做,我們希望你再接再厲。”她從自己帶的小包裡取出一個厚厚的信封,說:“我們領導批了一千塊錢給你,給你當個車馬費補貼,也算是一種獎勵吧。你給我籤個收條。”肖童並不去接那個裝了錢的信封,那信封裡的錢更刺痛了他的心。

“我不是為了錢,慶,我是為你!你想拿這一千塊錢把我做的事來了結掉嗎,我還不致於這麼便宜!”慶地說:“我告訴你,你做這些事是為國家為社會,我歐慶個人絕不欠你的!”肖童的眼裡霎時充滿了血絲,聲音也抖起來:“慶,你,你為什麼這樣說,這麼多天,這麼多天我冒著危險…,我和我不喜歡的人沒完沒了地泡在一起,因為我想著你,我心裡想著你才堅持下來。你今天,你今天為什麼這樣說…”慶的口氣也一下子軟下來,她想用手絹替他擦拭眼淚但他沒哭。她說:“肖童,你為了我我很謝。但是,我們並不是在做一項換,我不可能拿自己的情去和你的情報進行換。”肖童的淚水乾涸在眼裡。他帶著一種輸不起的憤怒和暴躁,說:“我也不是在換。可我有我的自由,我的權利。現在我告訴你,我不想幹了。我不再給你們幹了!你們另找別人吧。”肖童說完,並沒有因發洩而獲得暢快,相反,他到自己內心裡有什麼東西正在坍塌和崩潰。他撇下慶,向禮堂裡跑去。

在身後沒有叫他。

跑進禮堂的後門肖童才發覺自己跑錯了方向,他本想找個沒人的地方痛快地哭上一場。但此時禮堂的後臺已全是忙碌的人群,盛大的演講比賽馬上就要開始。工作人員和比賽的選手都各就各位進人角。他必須立即收住痛苦,擦乾眼淚,循規蹈矩和別人做出同樣喜悅和莊嚴的面孔,見了每個老師同樣要熱情禮貌地稱呼。他這樣做了,眼圈紅著但對每個面而來的人都笑一下,笑得非常生硬,他確實無法控制和掩飾自己。在後臺一角他碰上鬱文渙。這禮堂也是給他的服務公司管理的,學校沒活動的時候他可以出租經營。他一看肖童的臉似乎明白了什麼,把他拉到一邊低聲盤問:“你怎麼搞的!你到底犯什麼事啦?”肖重說沒事你別管我我什麼事也沒有。

“你還瞞我!公安局抓你的人都來了,我剛才在學校保衛處都見到了。你前天把誰打了?”肖童愣了。公安局?抓我?

鬱文渙不失老師身份地囑咐教育道:“呆會兒演講比賽一結束,人家警察就帶你走,你可別耍脾氣,好好配合人家,這可不是任的時候,聽見了嗎。到裡邊有什麼說什麼,別害怕,現在公安局也都是講法律講政策的。你是學法律的,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你應該懂。”鬱文渙走了。

演講比賽開始。

他是第幾個出場的,是怎麼走到臺子中央的,全都糊里糊塗。舞臺面的燈光刺得他睜不開眼,臺下黑壓壓的人群靜得只有一兩聲咳嗽。他下意識地想找一找盧林東,但什麼也看不見。他身後成梯形地坐著年輕的主持人和年老的評委,一個個面帶疑惑地注視著他的臉,他由此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一定很難看。臺下也響起了嗡嗡嗡的議論聲,人頭搖擺。作為朗誦配樂的鋼琴協奏曲《黃河》從擴音喇叭裡放送出來,震得他的耳鼓嗡嗡作響,他居然忘記了該在哪一個音節上進入。他張開嘴唸了第一句,似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他重新開始,拼足全身的力氣把演講詞唸了出來。

“我們每個人都熱愛自己的母親…是母親給了我們生命。

養育和溫情。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個共同的母親…那就是我們的祖國。我們的祖國有悠久的歷史,燦爛的文化,壯麗的山河,是世界文明發達最早的國家之一。然而…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民族和我們中華民族一樣,在漫長的…歷程中,充滿了災難、危機、…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上下五千年,英雄萬萬千,壯士常懷報國心!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就是每個龍的子孫永恆的神…”他斷斷續續丟詞落句地勉強背出了第一段,便再也想不起後面的詞了,腦子裡一片空白。他知道臺下亂了,臺上也慌了。主持人用尷尬的聲音挽救著場面:“這位同學太緊張了,讓我們用掌聲鼓勵他!”下面立即響起了掌聲,鼓勵和起鬨兼而有之。

他沒有繼續開口,低頭想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但腦子裡只有慶剛才的冷漠,她宣佈已經訂婚時的冷漠。

《黃河》協奏曲遲疑地中斷下來,全場都在看他。主持人說:“這同學真是太緊張了,沒關係,你先下去再準備一下,我們請下一個同學出場。”一個工作人員上來,示意他下去,他這才機械地挪動雙腳,步履蹣跚地走到後臺。看見兩個保衛處的幹部面上來,他立刻明白自己的時限已到。他這時突然清醒了也鎮定了,臉上無所畏懼。坦然地問道:“現在就走嗎?”保衛幹部被他的鎮定自若得有些意外,表情上反應了一下,才說:“啊,走吧。”警察也到了後臺,他們在後臺的一間房子裡向他出示了拘留證並讓他簽字按手印。然後,明明沒有必要,還是給他帶上了手銬。也許在警察的概念上,他犯的是暴力攻擊的罪行,因此屬於有必要使用械具制約的危險人物。

警察把他帶出禮堂的後門,又從後門押到前門,押上停在那裡的警車。肖童在回首反顧的瞬間,恍惚看到圍觀的人群中,歐慶那張美麗的臉。那張臉在他的思想裡,留下了一片無可挽回的溫情。他並不知道,歐陽蘭蘭也來了。她站在禮堂的最後一排,聽了他半途而廢的講演。然後,走到門外,站在看熱鬧的人群裡,冷靜地目睹了他被押上警車的那個亂哄哄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