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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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青薔有些不明所以,只覺得她的這位姑媽今同往有些不大相同,但是轉念一想,皇上此刻還在昏未醒,姑媽怕是心裡頭也憋悶的慌,方才又是一場夢魘,此刻有些不正常也是極為正常的。於是,她便從一旁的屏風之上取了件狐裘披風下來仔仔細細的將她姑媽給裹的嚴實了,一邊裹著一邊道:“時下已經過了冬節,再過些子便要到了上元節了。”這話才將將說完,昭君便忙的一把拽住她的手,道:“你方才說皇上,是哪個皇上?”婁青薔怔一怔,半晌才道:“姑媽你今兒究竟是怎麼了?當今皇上自然是您的夫君,大齊的國君了。”昭君蹙了蹙眉,道:“文宣帝?”頓了一頓,略揚了聲調道:“高歡?”被婁青薔急急忙忙的捂了嘴,良久才鬆開,左右瞅了瞅,才壓低了嗓子道:“姑媽素來小心翼翼的緊,今兒怎麼敢直呼起皇上的名諱來了?雖說如今皇上已然昏不醒,可他畢竟還沒有…。”後頭的話似乎是個極大的忌諱,她適時的頓了一頓,朝著昭君望了過來。
那眼裡頭的意思大約便是,皇上此刻雖說是在我們的掌控之中,卻也還是活著的,並未曾駕崩,是以,在這樣關鍵的時刻需要仔細小心著些。
可昭君現下只覺得心頭跳動的厲害,腦袋裡整個嗡嗡作響。自方才她醒來的那一刻起,便總覺得四周有些隱約的不對勁兒,直到這一刻才有些恍然。她能聞得見著屋子裡點著的安神香的氣味兒,亦是能覺的到冬裡冰冷的寒氣從窗縫裡灌進來,甚至於她還能覺到自己嘴裡頭由於急火焦躁而生出來的膿瘡,這一切足以證明她並沒有死,她還活著,是個活生生的人。
昭君呆坐的邊兒上,望著一旁的婁青薔,她似乎還在說著些什麼,可是昭君全然聽不見了,只能瞧得見她那一張嘴張合著。
剛剛她被婁青薔嚇了一跳,未曾留意,而此刻瞧去,便輕而易舉的發現了婁青薔的那張臉,著實是年輕了許多,就連眉眼上都帶著些許恣意的歡愉。——那是高演登基之後的子裡所沒有的神態。
於是,昭君便又被婁青薔那一派青活力的神情嚇了一嚇,而這一嚇不由得令她想起了一件陳年舊事來。
那是一件甚是詭異怪誕的舊事,若是放到高歡面前去說,他必定是要嘲笑她一番的,他從不相信這些鬼怪之說,依照他的話來說便是:“倘若這世上真的有鬼來索命,那麼死在我刀下的亡魂少說也有成千上萬,我如何能活到今?”昭君想,大抵戰場上殺人如麻之人皆不會相信這等鬼神之說。是以,每每她想要同高歡提起這件事之時腦海之中便會油然浮現起高歡那張笑嘻嘻的臉來,以及那嘲笑的語調,到了舌尖上的話便只能灰溜溜的再落回肚子裡去了。
但此事卻是真真的存在過的。故事裡頭的主角便是她那位從外祖家過來的小妹妹,事到如今因隔得年月有些久了,她已然想不起那位妹妹的閨名是什麼了,只記得好似是帶了個尋字,她便喚她阿尋。
阿尋住進婁家的第五個年頭,忽的生了一場大病,時冷時熱。她本就體弱,被那場病一折騰便昏了好些子,一直都未曾醒來。那時昭君同她關係甚是親密,便守在她的房中,只因當初年紀小,一些事情的詳情都記得不大清楚了,只能籠統的記得那位名叫阿尋的姑娘在昏之中時而哭泣,時而歡笑,但是最常做的事情便是喚著一個名字,且是個很明顯的男人的名字。只是那個名字究竟是什麼,昭君已然記不太清楚了。
後來,大約是過了兩個多月,阿尋忽的便醒過來了。
昭君得了消息便歡天喜地的往她房裡奔去,可見了她的面卻頓時又覺得阿尋的一雙眼神極為陌生,同從前那個怯弱的,終緊跟在自己身後的阿尋不大一樣了。昭君趕到的時候,阿尋正靜靜的坐在上,聽見了門口的響聲也只是緩緩的回過頭來瞧了一眼門口的昭君,良久,嘆了一口氣:“好久不見。”那絕不是阿尋往裡的語氣,那般的老氣橫秋,好似經歷過了這人生的萬般苦楚一般。
昭君生生的杵在了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時之間什麼話也說不出來。趕來的大夫給她號了脈,開了兩張方子供她調養,當年的事情究竟是個什麼模樣,現下已然說不清楚了。只記得沒過了多久,阿尋便一天一天的好了起來,只是再也沒有跟在昭君後面,一起同婁昭較勁兒玩了。
昭君憋悶的無趣,便整整的往阿尋房裡跑,阿尋也只是淡淡的笑著,同昭君不痛不癢的聊著天。
大約是她大病初癒的半年之後的一,恰逢上元佳節,憋悶了半年的昭君命人上街買了一大簍子的河燈,說是要同阿尋一起放。好不容易捱到了入夜,昭君便甚是歡快的拖著那一簍子的河燈奔到阿尋的房裡來了,可是她將來意一說,阿尋便沉了臉,同她問了年號,又問了幾個問題之後便一把將昭君按了住。昭君有些不大明白,阿尋便沉著一張臉同她道:“我同你說一件事情,你莫要驚慌害怕。”昭君定定的望著她,良久,還是點了點頭。
阿尋卻不說話了,抬了頭望了望窗外的探進來的一支合歡枝椏,半晌才道:“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個夢,昭君,我過了一輩子,嫁了人,懷了孩子,又落了胎,毀了身子之後那人便納了妾。”頓了一頓,面上出些許的悲慼之來:“我這一輩子都不能有孩子了,可那王氏卻不肯放過我,硬生生的將我從樓閣之上摔了下來,摔斷了我的腿,又毒啞了我的嗓子。我寫了信給他,求他替我做主。可他卻…卻以我失德之名休了我。”窗外夜正濃,又籠罩了些許的雨雲,所以有幾絲惶惶不見月的味道在裡頭。
那時的昭君覺得,面前的這個姑娘怕是病糊塗了,傷了她的腦子,所以才這般胡言亂語起來了。
她這般想著,阿尋便已經轉過身來了,面上已無殊,只是淡淡道:“昭君,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所以我今晚要同你證明。”廣袖雲衣袖順著她的手指憑空指了個方向,嗓音依舊:“你瞧著罷,今本該是你落水,昏十的。我今攔了你,便必定會有旁人落水。”昭君心想,這個姑娘她瘋魔了,簡直是沒救了。
可事實卻是,那晚確實有人落水,且是個同昭君年歲差不多身量也差不多的小姑娘,就連她昏的時間也同阿尋說的一模一樣,足足十並沒有差錯。
昭君同她說,這只是個例外,只是碰巧了那個姑娘自己不謹慎才落了水。
可再後來,阿尋一再向她證實了——在她昏的那些子裡,似乎是真的做了一個極為真實的夢境,真實到足以讓人分不清楚自己是做了個夢,還是現下才是活在夢裡。是為周公夢蝶。
再後來,阿尋便回了她外祖家,昭君出嫁前得一年,阿尋便嫁了人。昭君將阿尋送來的書信對著窗外瞧了半晌,終還是覺得那新郎官兒的名字極為悉,想了半天才終於記起,那便是阿尋昏之時時常掛在嘴邊喊著的名字!
一封書信洋洋灑灑寫了十幾張薄紙,昭君瞧著著實腦仁疼,坐在窗邊將那封書信翻來覆去的瞧了兩遍,才大致的瞧出來了阿尋所敘的意思,她嫁給了她睡夢之中的那個夫君,那個折磨她的夫君。信的末尾,阿尋大約是知道昭君會到疑惑,便同她寫了一句——你怕是不會明白的,我之所以重新嫁給他只是因為同他在一起的歲月是我極為悉的,上一輩子他和那個賤人欠了我的,這一次要全數還回來。
昭君看完信,抬頭望了望窗外的那一棵合歡樹,合歡花熙熙攘攘的開滿了枝頭,疊疊綠葉之間有不知名的鳥兒嘰喳的鳴叫著,很是愜意悠閒。
婁青薔喚她的聲音一聲一聲的傳了過來,那聲音似乎隔了很遠,像是隔了幾萬重的山山水水而來,聽在耳朵裡顯得那樣的不真切。
昭君驀地驚醒過來,婁青薔年輕了十幾歲的臉此刻便就在自己的眼前,四周的這些陳設也的確是當年高歡在位的時候應有的陳設,就連那件當年她讓出正宮之位時高歡送她的狐裘披風此刻也還披在她身上,這一切的一切足以證明了她現下還活著,且活在高歡在位之時。
她不覺自己手心已然開始冒汗了,中心跳大如鼓譟,可神智卻是清明瞭起來。有當年阿尋的例子在先,她也不覺得這有多驚世駭俗,甚至於心裡頭還多了幾絲期盼起來。——當初她高估了高演同她的母子情分,以為高演同高湛再如何兄弟情深也抵不過母子之情,直到那一,她的演兒為了高湛,夥同太醫封了她的奇經八脈,她才恍然覺悟過來。
她天生就擅長粉飾太平,受了天大的委屈素來都是自己受著的,心裡越是針扎難受面上便越是要強裝出一派寧靜祥和的模樣來。她從未曾想過要同自己的兒子哭訴,便真的從來都沒有跟他提起過當年的往事來。
是以,高演的記憶之中,便從來都是鬱氏溫柔寬和,父皇慈祥和藹,自己的弟弟同自己兄弟情深,且還有一個慈悲心腸的母親。
而她將一切真相忽然之間的抖落在他面前之時,只顧著自己積壓了多年的不甘和委屈,卻從未曾想到過這個兒子心裡的想法,所以才讓她同這個兒子漸漸的離了心,最終走向了滅亡的道路。
如今再活一次,想起當初的事情來不免看清楚了許多。想必演兒突如其來之間知道了真相,知道了自己的母親並不是那樣慈悲善良的一個人,不僅毒殺了溫柔的鬱氏,又殺了父皇,繼而迫蕭喚雲嫁給自己,搶了高湛的皇位最後還要殺了高湛。
這一切的反差太大,足以令高演認為自己的母親是個步步緊的蛇蠍毒婦!
昭君定了定心神,面上是一貫的平和溫婉之,只扶著婁青薔的手站了起來,輕聲問道:“你方才說皇上還是昏不醒,太醫可曾說了他什麼時候會好轉?”婁青薔會意,上前一步俯身道:“太醫說了,怕是就是這兩天的事情了。”停一停,眼角瞥過昭君,瞧她面上並無殊,便續道:“姑媽,要不要青薔傳話給徐太醫,催一催他?”昭君鬆開了手,替自己攏了攏衣襟:“不了,遲早的事情,何必再急這一時半刻的。”
“可…。”婁青薔小心翼翼湊過來,道:“下面傳來話,說是長廣王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只怕是不便要到京了。”昭君瞥了她一眼,又從一旁的矮桌之上提過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水,才悠悠道:“不急,這一次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慢慢來…”是的,這一次,她絕對不會像那場噩夢之中那般,步步緊,做的事情漏百出。
昭君將一杯茶水遞到嘴邊,頓了一頓,驀地想到了什麼,對一旁的婁青薔道:“皇上如今昏未醒,本宮如何能安睡的下?你去抱一被子隨本宮走一趟,本宮要去給皇上守夜。”當初,因是怕高湛會在皇上駕崩之前趕回來,不得不命太醫下了手。可現下時間卻是充裕的很,也不必那般急匆匆的要了高歡的命。
更何況,她如今心頭還存著一個問題沒有問,她要好好的問一問高歡,當初答應她的事情為什麼沒有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