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給個理由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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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秀才這誅心這語，可謂毒辣之極。

可荼蘼眼裡，卻只覺得可笑，忍不住微笑著諷刺道，“孫秀才，民女雖無知，卻明白公堂上只有主審大人才可為案件定論。如今你訴過，我還沒應呢，倒麻煩你為堂上三位大人做了決斷，不累嗎你？”

“哼，小小女子，些許識得幾個字，就以為能顛倒乾坤嗎？”孫秀才輕蔑地冷笑，“逞口舌之利，於事無補！”荼蘼也不理他，向堂上施了一禮道，“三位大人，民女心中有疑，想要問問證人，不知可否？”

“準。”張宏圖應聲道。

荼蘼並沒有擺出孫秀才那樣咄咄人模樣，而是態度溫和認真，甚至有一點討教樣子，令證人放鬆緊繃神經，然後先問文大夫道，“醫者父母心，文大夫見到這麼多因喝魚湯而中毒人，心裡很惱怒吧？”

“是。”文大夫是個正派人，當下也不隱瞞，正道，“入口之物，關乎人之命，不管是吃食還是藥品，都必須慎之又慎，否則就是害人作孽，違了道德和良心。”

“您說得對。”荼蘼深以為然，點頭道，“民女也是本縣人，深知文大夫醫德和醫術是極高，因而絕不懷疑您診斷，確信那些人是食用鮐巴魚而中毒。但，民女想明白是…”話說到這兒，她頓了一下，加重懸疑和引起聽審之官與看審之民重視。同時，她百忙之中還空觀察了下康正源和韓無畏臉，見他倆胃口全被吊起來了，出格外關注神情，心下滿意，才把問話繼續下去，“您肯定中毒是因為魚湯，但能肯定趙老七之死，是魚湯所致嗎？”從古至今，醫者總是習慣不把話說死，因為醫學如科學，有太多可能。而且，關於趙老七死，本就疑點重重，做為一個有醫德人，文大夫是不會給出定論。

方娘子案子，有人食物中毒是事實，眾目睽睽之下，推卸不了責任。所以，她不這個問題上糾纏，辯護重點就是:這起事件是個不幸意外，或者方娘子是遭人暗中陷害。若坐實這一點，方娘子就也是受害者。用現代話來講，她本著人道主義神賠償些銀子，此事便了了。差結果，就是承擔過失傷人罪，罰銀贖銅結束。但過失殺人罪，是絕不能接受。

法律，很多時候是利益及損失衡量和取捨，並不只是非黑即白，又死又生，而是承擔自己失誤和惡念。或者，無奈。

果然，文大夫怔住。沉了一下才搖頭道，“不能肯定。”堂下看審人，忍不住又發出了驚咦聲。而孫秀才，臉驟變。

可荼蘼不等他開口反駁，又轉向仵作問，“那請問您，趙老七身無其他傷口和傷痕，嘔吐物中也無其他毒物，但您能否看出，他身上有沒有隱疾？比如心痛之症，那個疼起來也是能要了人命。還有，若他中毒是溶於酒水粉末，從嘔吐物中能否被發現？”

“不能。”仵作也老實回答。

荼蘼當然知道他不能，因為古代法醫學非常落後，又不能時行屍體解剖，就算是了不起宋慈宋提刑，這時候也遠沒有出生，因為時代侷限，遠遠達不到現代水平。

“黃郎君，請問您中毒之後有何症狀？”她轉向受害者代表。

“就是吐了個翻江搗海，怪不能把腸胃都掏出來洗洗。”黃郎君說到這兒，情不自撫了撫腹部，顯然心有餘悸。

“很難受？”荼蘼出同情神。

“很難受！”

“沒死？”

“啊？！”黃郎君一時沒明白，但很拍拍脯，“那當然活得好好，如果死了，就不可能來做證了。吐過之後，又噁心了半晌，吃了文大夫開解毒湯，也就沒大事了，我今天中午還吃了一大碗羊湯餅呢。”湯餅，就是麵條。

他說得滑稽，堂上眾人忍不住鬨笑，氣氛登時不那麼嚴肅了。

荼蘼趕張宏圖拍驚堂木之前，迅速結束話題，問向後一個證人，“洪班頭，您之前言稱，從魚湯做好到端菜上桌，其中不可能有人做手腳。不過，鮐巴魚入廚之前呢？”

“魚已成魚湯，而且湯中是不成形，魚做成了魚蓉丸子，所以採購來時，魚是什麼情況，自然是無從得知。”洪班頭回答得一板一眼，生怕說錯什麼。

然而荼蘼卻沒再細問，而是回身面向堂上公座道，“大人，民女已經問清楚了。孫秀才口口聲聲說人證物證俱，竟然沒有一個確實之說，如何採信於民？又如何能憑這些間接旁證和佐證，就定方娘子之罪呢？”

“這…”張宏圖徹底徹底糊塗了。大唐，證據中之就是犯人口供，但方娘子擺明不召，前證模糊並且有上官場情況下又不得擅自動刑，那要怎麼辦？

但荼蘼沒給他思考時間，接著說道，“還有，臨水樓本縣已經開張六七年之久，芙蓉魚湯遠近聞名，之前可曾出過半點錯漏？民間食此魚，偶爾還會出現中毒情況，但臨水樓從來沒有，可見方娘子烹飪之用心。而出事當，即無突發事件影響方娘子情緒，她又怎麼會失手做出毒魚湯？又倘若她知道這魚湯有問題，為著酒樓名聲著想，她也會立即銷燬，至多當天不賣這道湯就是。她還要繼續臨水樓做生意，犯不著自毀信譽。所以，這事不是出得很古怪嗎？所謂反常即為妖，誰敢說其中無詐？”

“她從前小心，也不能證明這一次她沒有出錯。”孫秀才終於抓住機會反駁。

“那你又如何證明魚湯有毒，確實是方娘子過失？”誰主張，誰舉證。這是現代民事法律原則，大唐吃不開。但，她先設下文字陷阱，提到了“過失”二字，至少這官司能保底。

“毒死了人，人命關天！”孫秀才情急之下，果然沒注意細節。

“這麼多人喝了湯，為什麼單趙老七死了？而且那情形，當時韓、康兩位大人親見，應屬暴斃。我倒不知，一碗魚湯有如砒霜。”荼蘼諷刺地說，“如果鮐巴魚有這等功效，朝廷恐怕早就捕食了吧？不然有心人從此魚身上取毒，豈不便宜得很！”之後，並不等孫秀才回答，她又突然走到趙家面前，半彎下身問，“請問趙家嫂子，你家夫君是不是身子弱啊？”趙家沒想到突然問到她，不一陣慌亂。本能中，她明白荼蘼是以她夫君身子虧虛為藉口，好證明被毒死是自個兒原因，所以連忙辯白道，“回小姐，我夫君雖然瘦小，但身子一貫是結實，連小病都很少得，左鄰右舍都知道。”

“哦，原來身體好得很哪。”荼蘼拖長了聲調，“我也覺得，他今年連三十都不到，正值壯年，平裡鄉間有些強悍名聲，自然不是孱弱之輩。可我又奇怪了，既然他身體這麼好，為什麼食用魚湯人都沒事，其中包括一名七旬老者和一個六歲小兒，怎麼偏偏是他立斃於當地呢？”說完，她看了看孫秀才，見後者臉都氣綠了，心下暗。

她早就料到，孫秀才會以趙老七身體不好，所以中毒程度深，導致死亡為辯護要點。畢竟同樣是傷，弱者先死是常識。所以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搶孫秀才之前詢問趙家，以他證人，廢了他心思。

而且，她提到了趙老七名聲，有強烈暗示作用。那就是個遊手好閒，欺軟怕硬，以投機取巧，敲詐勒索為生人。他有可能為了敲詐，自己服用了不當‮物藥‬，導致猝死，與魚湯並沒有直接聯繫。頂多，是他沒想到魚湯也出了問題，結果兩害相加，害死了自己。

“大人，姑娘縱然巧舌如簧，但抵不過事實如山。”孫秀才反應，馬上不糾纏這個問題，以免越陷越深，“據學生所查知，趙老七之死，其實是方娘子故意為之！”嗬，這可是重磅炸彈，為嚴厲指控。居然，對方也不想定方娘子過失殺人，而是要打一個故意殺人罪？胃口和膽子都不小啊。這得是什麼樣仇恨，竟然要置方娘子於死地？

“我倒奇了，故殺，卻眾目睽睽之下，還自己酒樓之內？方娘子又不瘋傻，為何要做這種自暴其罪事？”荼蘼冷笑，“她以後還做不做生意了？”

“說不定，這就是方娘子聰明之處。”孫秀才也冷笑，“危險之地就是安全之地，這個道理大家都懂。她正是要以此惑世人，讓世人以為她不會這麼明目張膽鄉親們眼皮子底下和自個兒酒樓內做下惡事，反而能撇清自己。豈不知法網恢恢，就這點小心思、小算計，又能瞞幾時？”

“這樣強詞奪理話，你也說得出？”荼蘼不怒反笑，“為什麼？方娘子為什麼要這麼做？以酒樓前程和後半生生活抵一條不相干人命？給個理由先！”

…

…………………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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