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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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子開了一條縫,飄進來一片黃葉子,一片紅葉子,一片紫葉子。我看著這三片葉子心想,我賴在這上的子實在是不短了。
聽說我幾經搶救才活到現在。我身上滿是白的硬殼,因此我體驗到某種活物待在蛋殼裡,又不得脫穎而出的苦惱。硬梆梆的石膏把我固定成這副僵硬的形象。我估計我已被得奇形怪狀。有的人生來就畸形,有的人需要一番努力才變得奇形怪狀。
我的生命在無知覺的汪洋大海里漂泊了好多天,最後鑽進了這個硬殼,不知我是否值得那樣頑強地漂泊。就是說,我並不為我奇蹟般的活下來而喜出望外。回想起來,最令我難以忘懷的喜悅,就是劉隊長忽然把一張硬席火車票遞到我手裡。
我歡天喜地地踏上歸途,心購置了一大堆禮物,卻一件不拉地丟在宿舍裡,沒帶走。我甚至連電報也沒給阿爺打,我要搞一個戲劇的重逄。
我穿著一身新軍裝。我敢說,整個列車上找不出比我更光彩照人的形象了。不然,他不會注意到我,他不是那種見了姑娘就粘粘乎乎的男子。他的軍裝不新,卻十分合體。在這之前,我沒見過任何一件軍裝是合體的。
我和他決沒有搭訕的意思,越是彼此關注越要做出難以接近的樣子。
我身旁坐了個骯髒的婦女,只穿件男式圓領汗衫,很難說是什麼顏,只知它應該是白的。汗衫已極薄,出兩顆深褐的頭。她似乎沒帶什麼行李上車,只將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在座位下,不時探頭對他招呼一下。儘管她生著一口很不善良的牙齒,但對孩子笑起來還是相當動人的。
有個車站上賣冰。我發現那婦女在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等我回過頭,她立刻在嘴邊浮起一絲試探的微笑。
“喂,”她終於下決心扯扯我“給俺一口。”她的另一隻汙穢的手向我慢慢攤開手掌。什麼意思呢?我將冰停在邊。
“你要什麼?
…
”
“給俺一口。”她指著冰,笑得有些難為情了。我把冰遞給她,她將它左右端詳一番後,盡最大可能咬下一口,然後吐到手心上,再把剩下的小半還給我。我玩命地推讓,她卻說:“哪能哩,俺只要一口嘛。”我只好把冰扔出窗子。婦女彎下,把手伸到座位下,那男孩小貓一般舒舒服服著她手心裡的冰茬。冰在融化,從她手指縫漏下來,成為一滴滴渾濁的水珠。周圍人被這極不文明,又極淳厚的母愛引了。
夜裡那婦女不見了。幾個乘務員猛砸廁所的門,說有人躲避查票藏了進去。我勾一看,那男孩還躺著,並驚慌失措地轉著小眼睛。
那個年輕軍人走過來,幫著乘務員對廁所裡喊話。他對乘務員說:“別砸了,裡面肯定用什麼傢伙抵著呢!”他一口普通話不標準,卻相當悅耳。等車停在一個小站時,那軍人間乘務員,需不需要他破窗進去,裡面是個女人,他手到擒來。乘務員們一合計,認為窗玻璃或許比裡面的人價值大點。
與此同時,幾位旅客在圍攻座位下的男孩。
“你媽不見了,還不快去找?”
“你們不打票,一會兒就把你們逮起來…”
“喂,小要飯兒…”年輕軍人這時走過來,對那些人說:“別圍在這裡,他是個小殘廢。”他在我旁邊蹲下來,仔細打量那孩子。
“小傢伙,你腿咋的了?不會走路?”孩子似乎馬上對他信賴了,點點頭。
“害病害的?”
“嗯。從小俺害病害的。”孩子悄聲悄氣地回答。
“你跟你媽這是去哪兒啊?”
“回家。”
“你家在哪?”
“徐州再換車。”孩子是相當聰明的孩子哩,我想。
“俺媽聽說四川有個人會治俺這病,就領我去了。錢都花光了。”孩子又說。
那邊乘務員還在對付廁所的門,一面用各種可怕的後果恐嚇裡面的女人。軍人站起身,對乘務員們說:“你們那樣嚇唬她全沒用!你罰她一萬塊,她得有啊!我有法子讓她出來。”說罷,他湊到門縫上喊:“喂,大嫂子,您那孩子要哩!您看咋辦吶?”門果然很快開了。乘務員地跟軍人拍肩打背。
“好哇!原來以為你一個人混車,這裡還藏個小的哩!一塊兒補票!”女人抱著孩子,垂下眼皮,一副要錢沒有,要命有兩條的從容勁。
“不補票,到下站把你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