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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商戰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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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何麗華的書房。依然和上次一樣,幾架書,三五幅字畫。尷尬的沉默中,只有書桌旁,一隻小銅壺燒在小炭爐上,依然咕嘟響著。

“何記快不行了。京城,南京,還有揚州,十二家最大的供貨商號,聯手催我們補齊賒賬的貨款。何記的現銀缺口補不上。這些合作了幾十年的老朋友,真讓人寒心。”何麗華輕聲說,努力不想讓吳戈聽出自己的聲音的顫抖。

“你什麼時候注意到何記出現支付困難的?”

“紫嫣早就提醒我了。我們為了跟卓鼎豐爭贏京城的生意,降價降得太狠,收回的現銀,不足以支付貨款。可我們沒有選擇:卓燕客的米,比何記的新鮮,還比何記便宜。如果不降價,我們更沒有生路。”

“其實你有沒有考慮過與卓燕客合作?”

“除非我死了!”何麗華是個倔強而剛硬的女子,她憤怒地看著吳戈,“難道你是為他做說客?我決不會讓他吃掉何記!你知道麼,他不但要我何記的生意,而且要我們何記的賬房大先生——紫嫣!他之前三番五次打紫嫣的主意,開出過三倍的高價來挖紫嫣去卓鼎豐。他那裡二十多個賬房先生,加起來也不如一個嚴紫嫣。如果不是紫嫣打細算,何記早撐不到現在。併何記,他不但得到京城四分之一的米市生意,還能得到全京城最好的理財大師。”吳戈點頭,他溫顏笑道:“你記得卓燕客買下晟和茶莊麼?晟和的盛老闆,賣掉祖宗產業時比割還痛,一樣也是發誓,除非他死了,決不肯賣。可其實他現在過得也很快活。他從卓燕客那兒拿了一大筆現銀,每年還有花紅,不用再心商場上的勾心鬥角、和茶莊的收支賬目,天天喝茶聽戲,生涯如閒雲野鶴,豈非也很好?”何麗華仍然搖頭:“這裡有我的一切心血。盛老闆那樣的超脫,我做不到。如果我…”她忽然打住了,“你不會明白的。”吳戈其實明白,如果她嫁了人,有了子女,便是另一番心境了。兩個人都有些黯然。吳戈又問:“何記還能撐多久?”

“二十五天。除非這二十五天我們庫中的存米全部賣光,才可能有足夠的現銀迴付清賬款。江南傳來的消息,今年是大豐年,米價要大跌。百姓們都在捏著銅板等米價再跌,所以近來米都不好賣。卓燕客的鋪子也一樣。”吳戈霍地抬起頭,他清楚地記得,十餘前,卓燕客的一名從南京米行趕來的夥計,悄悄對卓燕客說,預計江南歉收,收成恐怕將不足去年的七成。他連忙問:“這是哪裡來的消息?”

“最早也是向我們催貨款的十二家商號跟我提過,他們擔心何記由此爭不過卓記,米給壓在倉裡賣不掉,所以來催款。後來沒多久全城就都傳開了。”

“你可有跟江南的人確認過這消息?”

“這消息近半個月來已傳遍京城,大約你是忙於擂臺,所以才不知。而且漕幫的陳爺也跟我確認了,說江南今年米賤如土,他還準備入秋後從江南多進十船新米進京呢。陳爺何等身份,大約不會有錯吧?”

“陳繼佐早已經和卓燕客化敵為友了。這個局是卓燕客一手策劃的。那消息全是假的:事實上今年江南的米歉收。”吳戈心中已然一片雪亮:卓燕客有意散佈這個假消息,就是想在這個節骨眼上拖垮何記米行。何麗華人在北京,消息陰隔,只要何麗華一屈服,京城的米市就會被卓鼎豐完全壟斷。

吳戈沉了一會兒道:“何二小姐,你速命餘一過招集所有兄弟們,到全城去澄清這個謠言。今年入冬後米價一定會飛漲。京城的百姓如果不及時儲備足夠的米,到時候會出亂子的。如果歉收的消息傳播得夠快,我估計你倉庫裡的米會被搶購一空的。如果這樣,或許你還有機會得到足夠的迴現銀。”何麗華急召嚴紫嫣和餘一過,安排了事宜之後,吳戈拱手告辭,隨嚴紫嫣一齊出了書房。

“大先生,”吳戈向嚴紫嫣躬身行了個禮,見嚴紫嫣並不搭理,便改口道,“嚴小姐。”

“吳先生何事?”嚴紫嫣轉過身,漠然用眼角看著吳戈。自從上了京華英雄會,卓燕客請人為他上上下下置辦了四季的新衣,吳戈不再是幾個月前那個蓬頭垢面、破衣爛衫的苦力了,頭髮梳洗過,也修過面,顯得很是年輕英。然而,在嚴紫嫣的注視下,吳戈總覺得非常不自在,甚至有兩分不自信。

吳戈遲疑了一下,他知道嚴紫嫣對自己有很深的成見,但這件事實在太過重大,不得不求她。

“我今天從別人處看到一個本子,裡面的字,我個個認得,卻一行也看不懂。我認為它是一個用某種暗語記錄的賬本,我十餘年前做捕快時,曾見過類似的暗語賬簿。今天是我趁人沐浴更衣時看到,時間緊迫,只能盡我可能,硬記下最後一頁,一到家就把它抄下來。我相信整個京城,你是唯一有可能破解這個謎團的人。”說著,他遞過一張紙。

嚴紫嫣並沒有要接過的樣子,她看著吳戈,清澈的雙眼似乎想一直看到吳戈心裡去:“我為什麼要幫你?”

“這對我非常非常重要。而且其實也對何記,對何小姐,對您,都非常重要。你知道我在幫何小姐。”

“卓鼎豐的財力現在已是何記的十倍,就算這次度過了難關,只要卓燕客不放手,何記遲早仍是難逃此劫。”嚴紫嫣的眼光中出一絲悲哀,“我實在是放心不下麗華。你知道,何記這產業,全是她這十年一手打下的,你要她賣給別人,她…”說著,她有一些哽咽了。

“所以你一定要幫我。這就是幫麗華。”吳戈堅定的聲音,讓嚴紫嫣不由自主伸出手接過了那張紙。

紙上寫著全是不成詞句的字,一眼看去,有“天地”有“時光”甚至有“音律”但排列得毫無道理,毫無規律。

“這就是一個用商號專門暗語記賬的賬本。”嚴紫嫣皺眉沉思著,“只不過各家商號所用暗語不同,若要破解,只怕還需些時…”吳戈大喜:“多謝大先生了!”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欞將一道道光明投進耿思明黑暗的小書房。窗欞的花紋映在他因疲勞而略顯鬆弛的臉上,令他的五官佈滿錯落的陰影。他的心境一如往地頹唐著,直到僕人告知荻小姐來訪。

“耿大人,請恕民婦無禮,擅自上門攪擾,實是冒昧。”現在因為吳戈的緣故,家裡的境況已然大好,可荻小姐仍然一身荊釵布裙,未施粉黛。她躬身施禮,頭也一直沒有抬起。然而她的聲音卻十分平穩從容,鎮定而自信。

耿思明在心裡痛苦地想:這是一名堅強而偉大的女子。崇高善良潔白無瑕。這樣的女人只能讓自己不可企及地仰望,如同夜晚清澈天空中最遠的一顆星星。

他猶豫了一下,把幾乎脫口而出的“鄭夫人”改成了“大小姐”:“大小姐的來意我很清楚。令弟找過我,而我也已拒絕了他。您知道,我曾經是一名諫官,我幫他轉達意思到下官岳父處,已經是最大限度。我不能再幫他了。這也是吳戈不肯為他做保人的原因。大小姐您又親自來,這讓我很為難…您為什麼不再去求求吳戈?”荻小姐緩緩抬起頭說:“我不能再欠吳戈的。他已答應我不再去打那個京華英雄會。我不能讓他再用命換這銀子。至於買官是如何的不道德,這裡面所有的道理我都明白。只是,芸官他現在已是一無所有,他還年輕,還有夢想,還有將來。如果他能得到一個機會實現夢想,我寧願用一切來為他換取這個機會。”

“可是如吳戈所說,令弟若想做個清正廉潔的官,這個債就永遠別想還得清。”耿思明猶豫著說道,可是他看到荻小姐的目光已不再堅定,她在拼命地忍著眼淚,也在忍著內心屈辱的覺,他看到極清澈極沉重的眼淚在荻小姐的眼眶裡顫抖。

“我非常理解大小姐你的心情。令尊晚塘大人的離去,家破人散,只有一個弟弟是您的親人。你願意為他付出一切,哪怕事情本身是錯的也再所不惜…這個世界原本就是不公平的。很多壞人高居廟堂之上,袞帶簪纓;無數高潔之士,卻蟄伏為販夫走卒引車賣漿之輩。這個官場已然腐爛。我身在其中,再清楚不過。芸少爺想走這條捷徑,原也無可厚非。只是他可有想清楚,一旦置身其中,最後的命運,只怕是同我一樣,在腐朽的一群中慢慢腐去。”

“耿大人教訓得是。只是民婦有時卻在想,這世上原沒有什麼事可以認真算得清值不值得。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飆塵,所圖的,無非是心裡安樂。有些人一定要穿金戴銀才開心,而有些人只要可以看婦機中織、前戲便無比快樂。每個人想的都不同。至於芸官,我不知道他將來會如何;只是他現在非常非常不快樂。他一生中從來沒有這樣不快樂過。我不向往任何榮華富貴,芸官他也未必一定要富貴才快樂,他是希望能有個位置讓他實現自己的抱負。”

“大小姐您是世上最偉大的姊姊。”耿思明的眼神有些離,不勝唏噓,然後說道:“好吧,我願意為令弟作保,借這五千兩銀。”貪鱗輕鬆地在大街上走著。周圍的人群仍是行匆匆。可憐的人們,從來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麼。他在心裡憐憫著,不知不覺來到東城的一座土地廟前。一個灰衣人正在上香。

貪鱗伸出手,遞過一個信封。灰衣人接過,打開,皺眉道:“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