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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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餐廳外的大街上,一輛出汽車慢慢地駛過…
寧偉戴著一副變眼鏡,嘴上留起了鬍鬚,他輕輕搖下車窗,注視著泰嶽餐廳,他終於看見了玻璃窗裡鍾躍民的身影…寧偉此時心靜如水,他心裡明白,自己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想回頭已是不可能了,等他把手頭的事情料理完,如果運氣好的話,他會去國外隱名埋姓度過餘生。寧偉認為,自己這輩子誰的人情也不欠,惟獨只欠鍾躍民的。剛才他冒充鍾躍民的同學往他家打了個電話,鐘山嶽嘮嘮叨叨說了半天,寧偉沒費什麼勁兒就把鍾躍民的情況摸得一清二楚。想起鍾躍民,他到很抱歉,由於自己的疏忽,使老連長的事業毀於一旦,還吃了官司,這是寧偉的一塊心病,他希望能彌補自己的過失。
汽車慢慢駛過泰嶽餐廳的大門,寧偉平靜地對司機說:“走吧…”珊珊象大部分幹這行的女孩子一樣,租一套自己單獨居住的房子,是最首要的問題。來京闖蕩的這些年,她一直居住在海淀區的一幢舊居民樓裡,由於經常有些男人來找她,已經引起了左鄰右舍的非議,街道居委會也對她格外注意,幸虧沒抓住她什麼把柄,珊珊早就想挪挪地方了。自從寧偉越獄後找到她,珊珊又在一個新建的小區裡租了一套房子,這是一套兩居室的住宅。由於這個住宅區剛剛投入使用,住戶還很少,鄰居之間也互不相識,這種環境使珊珊非常滿意。
寧偉是個很謹慎的人,他一開始並不同意搬到這裡和珊珊同居,主要原因是,象他這樣的逃犯,最忌諱住樓房,因為一旦被人堵住大門,樓下又形成了包圍圈,這裡便成了絕地,任你有多大本事也別想逃脫。一般來講,象這類躲避追捕的人,應該藏身在居民稠密的平房、衚衕地區,一旦有危險,房頂便是逃生的通道,只要你動作捷,彈跳力超人,就可以從一個屋頂跳到另一個屋頂,然後消失在密如蛛網的衚衕小巷裡。不過,寧偉現在對居住地點沒有選擇的權利,他的社會關係太少了,即使有也全在警方的掌握控制中,相比之下,珊珊這種處於社會邊緣的風塵女子,對於寧偉來說倒是個最好掩護。
寧偉還有個心理問題,他還是個童身,雖然復員後談過幾個對象,但哪一次都是沒談過一個月就吹了,還都是女方先提出來的,他的格似乎不太招女人喜歡,也缺乏和女打道的經驗。一個從沒有體驗過愛的男人,他的愛觀往往比較保守,對於女這行,寧偉倒不是出於一種道德譴責,而是本能地有種不潔的覺,別說和這種女人睡覺還要花錢,就是倒找錢他還覺得髒呢。當然,這都是他入獄以前的想法,現在他正在慢慢克服這種心理障礙。
珊珊雖然是個做皮生意的女人,但她並不象一般的女那樣庸俗。多數女是不講情的,她們對金錢有種永不饜足的渴望,她們既然支出了皮的成本,就拚命要求男人用金錢來回報,她們不會為男人花一分錢。珊珊卻不是這樣,她喜歡寧偉,只要能和寧偉在一起,倒賠錢她也願意。她自從見到寧偉那天起就上了這個男人,不為別的,只為寧偉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拳腳功夫,他在一分鐘之內便輕鬆地打倒三四個惡漢,竟然臉不紅氣不,象沒事兒人一樣,還拒不承認自己是在幫珊珊的忙。珊珊認為,那是寧偉的謙虛,她明明聽見寧偉責問惡漢,為什麼一群人打一個女的,這總不是件臉的事。這說明寧偉是個行俠仗義的好漢,幫了別人的忙還不求回報的男人,她長這麼大還沒見過。珊珊沒受過什麼教育,只上過幾年小學,以她的文化程度看,寧偉就是天下最優秀的男人,對於這樣的男人,她就是當牛做馬也願意。
儘管寧偉有些心理障礙,但這難不倒珊珊,她畢竟是個有經驗的女人,一旦上了,就該輪到她收拾寧偉了。女人的手總是有些魔力的,有時輕輕一拂便能化腐朽為神奇,在珊珊充滿柔情的撫摸下,寧偉身上蓄積多年的熾熱能量突然被引燃了,寧偉畢竟不是柳下惠,此時他的心理障礙隨著能量的爆發被炸得無影無蹤,眼前只剩下個柔情似水的女人,管她是什麼女人,哪怕她是個妖…一陣雷鳴電閃過後,寧偉和珊珊赤著躺在上,珊珊依偎在寧偉的懷裡輕聲說:“寧偉,我愛你。”寧偉不吭聲。珊珊親吻著他的口:“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只不過不願意說出來就是了,我想告訴你,我是向男人賣過自己,不過那是以前,自從和你好了以後,我就再也沒出過臺,你愛信不信。”寧偉平靜地說:“我信,我不在乎你的過去。”
“你別騙我了,我知道你在乎,你和我睡覺是需要我幫你,因為你沒地方去。”寧偉坐了起來:“你要這麼說,那我還是走吧。”珊珊使勁把他按倒,小聲央求道:“你別生氣,我不讓你走,你要是願意的話,就永遠住下去。”寧偉冷漠地說:“珊珊,你我沒有永遠,我不想騙你,我走上這一步,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咱們的事,不能有第三個人知道,收留越獄犯人就是窩藏罪,要判刑的,至於我,你放心,沒有人能活著抓到我。”
“寧偉,只要是你的事,我都心甘情願去做,對了,我差點兒忘了,那個沈老闆最近有點兒動靜了。”寧偉的神越發冷峻起來:“那太好了,這個毒販子總算要動動了,我還以為這老東西金盆洗手了呢。”泰嶽餐廳開張有半年多了,由於地理位置好,生意一直很紅火,鍾躍民的朋友很多,其中有不少走仕途的朋友已經混到處級,副局級,做官的人總是有很多吃吃喝喝的應酬,這當然不是他們自己掏錢,他們請客時用的是公款,一頓飯花個兩三千元算不了什麼,關鍵是要有個好環境,不然會在客人面前很沒面子。照他們的說法,到這種檔次的飯店請客,是這些官員朋友頂住了很大壓力,算是幫他一把,因為鍾躍民的餐廳既沒有名氣,也不豪華,到這裡來請客,很容易讓客人看不起,同僚之間也有議論,說他假公濟私。這年頭吃飯是最次要的問題,講得是排場、用餐環境和氛圍,你哪怕在香格里拉飯店吃一份意大利通心粉,也比在鍾躍民的餐廳裡吃龍蝦有面子。
現在開個餐廳很不容易,除了要善於經營,還要應付各種地面兒上的麻煩,首先是稅務局核定營業稅,說是有標準,其實全在管片兒稅務員一句話,要是沒有搞好關係,就有可能定個高營業稅。
防疫站更不敢得罪,要是想封你的門,只需在灶間裡轉一圈兒就能找到理由,因為無論哪家飯館的灶間都不可能象醫院的消毒室。
派出所就更要搞好關係,餐廳裡的廚師和服務員都是外地人,他們的暫住證都歸派出所辦,隔壁的飯館有個外地戶口的廚師,因為暫住證過期了,被送到遣送站篩了半個月的沙子,掙出了路費後被遣送回鄉。所以派出所的關係一定要搞好。鍾躍民已經鬧不清楚有多少個部門能管著他,總之,你誰也得罪不起,不信你就試試,比如你餐廳門口的街道上有個菸頭兒,這就有可能被城管部門罰款,因為門前是你的”三包”區,在這片區域裡,小至一個菸頭兒,大至一個炸藥包,無論發現了什麼都是你的事兒。連清潔隊你都惹不起,餐廳裡不是有洗手間嗎,對不起,你得錢,不然就堵死你的汙水管道。這半年來,鍾躍民的大部分力都放在應付各種部門的檢查上,他覺得自己頭都大了一圈兒。當然,這些管理部門也是各司其職,執行的是公務,你發牢騷也沒有用,只好努力和各部門搞好關係,積極配合人家的工作。
最難纏的是這一帶的地痞氓,這類人很討厭,要說他們是黑社會倒有點兒抬舉他們了,他們不具備國外黑社會那種組織嚴密的特點,也沒有那樣財大氣,他們不過是住在附近衚衕裡的一些無賴,既沒錢也無勢,靠的是耍橫和威脅,他們深諳買賣人的心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破點兒財就能消災,反正他光腳的不怕你穿鞋的。
鍾躍民最厭惡這類地痞,他知道自己早晚要和這些人發生衝突,這種人你躲都躲不開,隔壁的那些飯館都遭到過他們的騷擾,只有泰嶽餐廳還沒有來過,不過,鍾躍民估計他們快來了。
袁軍這天過生,周曉白約鄭桐夫婦來泰嶽餐廳吃飯,說是為袁軍過生,大家一起聚聚,其實這夫婦倆還是想借機會照顧一下鍾躍民的買賣。
大家都是下班以後來的,袁軍和周曉白都來不及換便裝,於是穿著軍裝就來了。
鍾躍民盯著袁軍和周曉白的上校肩章說:“嗬,上校,那身國防綠我穿了十幾年,怎麼我一轉業部隊馬上就換了裝,這身料軍裝是漂亮的,唉,如今連周曉白都混成上校了,我倒成了個體戶。”周曉白不滿地說:“什麼叫連周曉白都混成上校了?我本來就應該是上校,論軍齡我還比你早一年呢,這會兒你看我們穿新式軍服眼饞了,誰讓你非要轉業?”袁軍說:“就是,躍民要是不轉業,現在也是上校了,其實八八年授銜時,我授中校銜,曉白是文職,她最近當了副院長,才從文職轉為上校的,你說這到哪兒說理去,都是同一年入伍的,我才是正團,她倒成了副師級,按規定,她明年就可以授大校銜了。”高今天是笫一次參與這些老朋友的聚會,她的年齡和這些人相差有十歲,以前又不太,所以她顯得有些靦腆。
周曉白問高:“小高,你怎麼看上鍾躍民了?肯定是他給你下了什麼套兒,你一不留神,讓他給套住了,對不對?”
“恰恰相反,是他一不留神,讓我給套住了,剛套住時他還掙扎了幾下,一看沒戲,這才老實下來。”高笑嘻嘻地說,一副佔了大便宜的神態。
鍾躍民抱怨道:“就是,本來我開出租車開得好,每天都能遇見好多新鮮事,我工作得很愉快,可高非拉我來開飯館,我一來就被套住了。”高說:“還說呢,我要是不把他拉回來,他再幹幾個月就真成了氓了,你們猜鍾躍民都幹了些什麼?他專拉那些野鴛鴦,只要人家給錢,幹什麼他都裝沒看見,真夠壞的。”鍾躍民解釋道:“顧客就是上帝,上帝要是想幹點兒什麼我管得了麼?”周曉白說:“鍾躍民,你還有沒有點兒是非觀念,遇見這種事,你就該把他們直接拉到派出所去,你可好,不但不制止,還津津樂道,就差跟人家一起幹了。”鍾躍民說:“我憑什麼把人家拉到派出所去?那些野鴛鴦對我們司機非常友好,每次完了事出手都大方,都快把我慣出病來了。我只是個出租司機,不是警察,我沒有權力也沒有義務去幹涉別人的私生活,你們這些女同胞對我的指責毫無道理。”袁軍表示贊同:“就是,這些女同胞在思想觀點上總是表現出一種霸道,強迫別人接受她們的觀點。”鄭桐也附和道:“對,這叫話語霸權,她們總是把自己的觀點當做真理,拒不承認多元化,尤其是周曉白和蔣碧雲,現在正往女權主義者的路上走,其實她們本不知道什麼叫女權主義,就說蔣碧雲吧,我認為她是個典型的實用主義者,她嘴上高談什麼婦女解放,女獨立,可在實際生活中,一遇到扛煤氣罐這類需要賣力氣的家務,便立刻把頭縮回去,再不說什麼女獨立了,還一口咬定這應該是男人乾的活兒,大家說說,這就是女權主義者?”蔣碧雲立刻回嘴道:“鄭桐,你少在這兒胡說八道,這是對我的誹謗…”營業廳的一角突然傳來拍桌子的聲音,大家驚訝地扭過頭看,只見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壯漢吼道:“把你們老闆叫來。”服務員陪著笑臉說:“先生,有什麼事能和我說嗎?”
“哪兒這麼多廢話?讓你去你就去!”絡腮鬍子身旁有個矮胖子,他的聲音也很蠻橫,幾乎驚動了餐廳裡所有的人。
鍾躍民放下筷子,站起來走過去:“兩位先生,我是老闆,有什麼事請對我說,我叫鍾躍民,兩位先生怎麼稱呼。”絡腮鬍子無禮地上下打量著鍾躍民:“叫我馬五就行了,鍾老闆,你這兒買賣不錯呀,我們哥倆兒沒別的意思,來恭喜你發財。”鍾躍民點點頭,客氣地問:“謝謝,你們還有別的事嗎?”馬五陰冷地笑了笑:“也沒什麼大事,想和鍾老闆個朋友,兄弟我在這一片兒說話還算句話,鍾老闆要是看得起我,你這飯館的治安由我負責,誰要是在這兒乍刺兒,你給我打個電話,我打斷他的狗腿。”
“咱們素昧平生,你這麼幫我,總不會是白幫吧?你能不能痛快點兒?有話就直說。”
“好,我喜歡痛快人,既然鍾老闆快人快語,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我的意思是你的飯館由我保護,你呢,每月付些費用,數額嘛,咱們可以商量。”鍾躍民笑了:“這就是所謂保護費吧?以前只是聽說,今天還真讓我領教了。我要是說不願意付保護費呢?我會面臨什麼後果?”馬五冷笑:“那我就什麼也不說了,站起來就走。”
“我聽出來了,你這是威脅。”
“喲,我可什麼也沒說,鍾老闆要是不把我放在眼裡,我還能說什麼?那我只好告辭了。”馬五和同夥悻悻站起來,轉身要走。
他們剛轉過身,卻愣住了…身穿軍服,佩上校軍銜的袁軍和西服革履的鄭桐手拎著啤酒瓶子攔住他們的去路。
馬五看看鐘躍民說:“鍾老闆,這是怎麼回事?”
“我這兩個哥們兒好象不太喜歡你們。”馬五擺出一副無賴的架勢:“喲,這哥們兒還是兩槓仨花兒,官兒不小呀,怎麼著,要打我?真新鮮了,我還沒見過上校打架呢,今兒還真想見識見識。”袁軍輕蔑地說:“小子,倒退二十年,我和你差不多,也是街頭閒逛的小氓,那時候你好象還在吃,沒想到我一愣神兒的功夫,你們就象澆了大糞的莊稼,刷地一下全竄起來了,倒向我們收起保護費來了,還反了你啦?”鄭桐拍拍馬五的肩膀:“小子,你爹當氓的時候也是這一帶的吧?回去跟你爹打聽打聽,知道不知道我們的名字?”馬五冷冷地說:“鍾老闆,你這兩個哥們兒話太多了,要是沒什麼事,我就告辭了,咱們山不轉水轉,總有再見面的時候。”鍾躍民笑道:“二位慢點兒走,你們好象把結帳的事忘了,真不好意思,一點兒小錢,你們也不在乎,就算照顧小店的生意吧。”
“鍾老闆,你太不給我面子了吧,不願我這朋友沒關係,可你不能栽我的面子。”袁軍罵道:“狗,你他媽有什麼面子,連這點兒小錢都要省,你還好意思當氓,咱別給氓丟臉了行不行?”馬五示意矮胖子:“給他結帳,別的帳咱們以後再算。”矮胖子無奈地把錢扔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