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麥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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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靜了。

靜得天上的雲都低下來，快要壓在那個男孩兒的臉上。

亞述不自覺地揮了揮手。他想趕走那就要覆壓向那個男孩兒臉上的命運的陰影和讓人厭惡的雲彩。

但這時，他在這靜中卻隱隱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召喚…

是那個男孩兒在召喚嗎？

喜悅躍到亞述臉上——他在為自己所受的傷而召喚？

亞述像聽到那個男孩兒在收割得只剩一地麥茬的麥田中，向著整個大地的生靈召喚，召喚它們來一起分擔他所受的苦難。

然後他像是聽到了，聽到了那些麥茬的藏在土地下的聲音，聽到一藤蔓在風中傳遞著他們的信息，甚至像聽到遙遠的佈雷諾森林裡的松濤與杉語…

它們都會來嗎？

求求你們到來吧，幫助這個孩子，分擔他的苦難。

亞述望向麥田，只覺眼前一花一亮，像看到身周的麥茬邊上一點一點長出青的苗兒來。那苗兒轉眼幻化，只覺那麥茬似乎也慢慢變得金黃了。那金黃從遠遠的地界浸透出來，慢慢向男孩兒身邊聚攏。難道它們都在傾盡全力幫那個男孩兒好起來？

亞述以一雙驚詫的眼看著，只見到那金慢慢地順著地壟，順著泥土，一點點地浸過來，像帶著整個大地的問候，慢慢浸潤上那個男孩兒的衣角。

那男孩兒口出的血先是濃綠，接著淡綠，漸漸水白…那堂本臨終的惡咒越來越淡。直到那血轉化成一種比正常人淡得多的紅。那男孩兒的臉上似也隱隱生出些光暈來。

亞述只見到他的嘴在輕輕地動。他忍不住俯耳去聽。

“我死了嗎？”費了好大勁，亞述才聽清楚這一句。

然後他一跳而起。高興得揪住自己的頭髮，就是窮盡他所有的語言，也表達不出他內心的於萬一。

那興奮似乎染了那男孩兒，因為他低聲地開起玩笑了:“還是死了後，又活了過來？”一股興奮掛在亞述臉上。他幾乎是狂喜著，這自然中的諸神——是你們讓他活了過來！

他輕輕伸手放到那男孩兒臉側一寸之距，不敢碰觸他又很想撫摸地低聲道:“是的，你…沒有離開。”

“給我一刻鐘，我只要一刻鐘。”亞述的腦子裡回想著男孩兒的那句話——沒有等待亞述的回答，那個男孩兒就又沉沉地睡去了。

亞述一秒一秒地數著時間，真希望那時間可以走得更慢一點。

這男孩兒分明還相當虛弱，可鐵人——亞述知道，呼汗旅的追擊馬上就要到來。

眼看著就要到一刻鐘的時間了，亞述還在猶疑著該不該叫他。

他的法師分明嚴令他一刻鐘後叫他起來。可他太需要休息了。以致亞述都想抱起他，跨上這小魔法師為他用魂煉製的馬，不管什麼脊骨橋，也不管什麼西里城，遠離鐵人，遠離呼汗旅，放開一切，就此逃開！

可，一絲微妙的變化觸動了亞述的知覺。

他覺那男孩兒正在醒來。

那男孩兒的甦醒是有層次的。先是他薄薄的鼻翼微微地翕動，那直的鼻峰像諾丁漢青的山峰，在一夜的沉寂後，一層一層地變化著它的彩。

先是淡青，然後微明，再浸上早晨的金黃…

然後，讓人不得不期待的就是他的眼。

像讓人不得不期待那躍出黎明前那一霎的霞光。

那個男孩兒微微顫動的睫似乎就騷動在那沉明一線。他的意識已開始甦醒，可他的願望卻像所有貪戀著夢境的孩子一樣不願就此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