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麥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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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受傷了。”亞述在自信擺脫敵人之後,就急急地停下馬來。他肩頭背上十餘處傷口都在冒著血,可他顧不上打理,慌忙把那個男孩兒抱到地上。
可他沒想到他傷得那麼重。
那個男孩兒已陷入昏。他臉上,好像是故意的,塗有青的苔泥。
這苔泥遮蓋住了他的臉。可依舊掩不住他那清秀的五官。他的鼻峰就像諾丁漢青的山脈一樣高聳著,陡峭而孤絕。可下面,卻是柔軟的嘴,像你能想到的最最甜柔的酒漿。
可這時,他卻昏著。剛才,在受到堂本在自知不敵、搶先化石、卻於死後發出的一擊後,這個魔法童子看來受創極巨。
可是,在重創之下,他為了護衛住亞述逃離敵人的追襲,還一直在拼力用幻象與結界阻擋敵人的跟蹤。
在敵人終於被惑之際,他也一下昏倒了。
亞述低頭看著他那被苔泥塗得幾乎辨不清的臉,低低呼喚著。他不知道他的名字,卻已與他共過生死。那個男孩兒的身體又柔又韌,抱在懷裡,像你能擁有的這世上最美好的小兄弟。他用手指輕輕地敲打著他,希望他能夠醒來。
過了好一會兒,那男孩兒的眼眨了一眨,長長的睫從苔泥的黏結裡抖動出來。
他的眼神是惑的。就算他剛才在昏中,亞述也到他的身體在拒絕著自己的摟抱。這時,那拒絕的姿態更加明顯。
那個男孩兒側頭看向西邊。他用眼搜索著。西邊的落被雲遮著,全然看不到它那本該金紅的容光。那個男孩兒的眼忽定了下來,低聲道:“帶我去那片麥田。”那是一片已收割過的麥田,離這裡約有幾百米遠。亞述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依著他的話把他抱到了那裡。
麥田的硬茬兒硬生生地戳在地上,那個男孩兒忽然說:“把我放下來。”亞述驚訝道:“可這裡,是溼的!”男孩兒搖了搖頭,似無力解釋什麼,但眼神卻堅決得不容亞述拒絕。
亞述小心翼翼地把男孩兒放在了麥地上,覺中那硬硬的麥茬戳著他柔軟的身體。他這麼想著,自己的身上也覺得痛了起來。
那個男孩兒忽伸出手,無力地召喚起一片青的葉子。那葉子過了好一會兒才跳到亞述的傷口上,亞述的傷口就開始慢慢地癒合起來。
亞述驚叫道:“你現在不要用力,我的傷不礙事的。告訴我怎樣才能幫助你好嗎?你的傷勢很重,是不是對方的魔法師使用了最惡毒的陰屍魔法才帶來這麼大的傷害?你別管我,只要能治好你的傷…”他沒有說下去,他是一個行動起來遠比說話更覺得簡單的劍客。他在心裡想:是呀,只要能治好你的傷,作為護法的騎士,就是剖出我的心來我也心甘情願的!
那個男孩兒沒有理他,只是伸著全身唯一可動的食指繼續召喚著藤蔓的枝葉,一片一片地治療著亞述的傷口。在幾乎把綠葉貼遍了亞述所有的傷口後,他才低聲說:“堂本並不可怕,但,我原來真的沒有經驗。我可能要死了,死之前,我一定要治好你的傷。只有治好了你的,我才能再試著治自己的。如果我治不了自己的,起碼你還活著。記著,脊骨橋。那裡有我跟盧多將軍借來的十四名兵士,據說那是盧多可以調出來的所有最強悍的兵士了。他們將伴你共同護衛西里城。你還可以和他們一起在距西里城最近的最後一道防線一戰。在那裡,我佈下的有陷阱與結界。只要你們按照我說的做,那麼,這一仗就還有機會。那樣,我就不會違背對狄麗娜的承諾了。”然後他輕輕一笑,伸手輕輕扯開了自己的衣襟。他的口沒有塗上苔泥,出對比鮮明的白皮膚。
只聽他輕笑道:“看,我也在血——堂本居然也可以傷我到血!我一直以為自己才是最天才的魔法師。但我太輕敵了,沒有經驗,居然會被堂本的死後咒語傷得就要完蛋了。”亞述顫抖著嘴想說什麼,卻見那個男孩兒的眼忽望向了自己:“好在,西里城不會完蛋的,我答應的事跟堂本一樣——一個魔法師,就是死後也會完成自己的遺願。如果我沒有治好自己,那麼、你一定要喝盡我心頭傷口出的血。然後,我會賦予你我最後的法力,那血會告訴你接下來該怎麼做。”亞述搖搖頭,喉頭聳動,卻說不出他想說的“不”字。
那個男孩兒已閉上眼。睫重又黏合在苔泥之上。
他臉上的苔泥溼潤著,萌發著的氣息。
可他,卻再無聲息了。
亞述先開始還在一心一意聽著他的呼,可接著,只覺那男孩兒的呼越來越緩,越來越長,越來越微若一線。
亞述怯得坐在旁邊一動都不敢動,生怕自己一個稍稍劇烈的舉動都會打斷了那呼的最後一線。
——難道他就要這麼看著這個男孩兒死去?
他的眼灰灰地望著四周,一向平和的心裡頭一次湧起這樣的憎恨:他憎恨鐵人!憎恨那個堂本,願他的靈魂就是到了地獄裡也永不安息!他還從未曾這麼詛咒過一個死去的靈魂。
他只見到這個沒有落的遲暮,一切都被雲遮著,覺到衝入鼻中的金屬味道的雨意。身外,只是鉛灰鉛灰的雲彩,還有,與那個男孩兒身下躺著的著灰茬兒的麥田。
那個男孩兒白皙的口正在緩緩地出為堂本的毒咒造成的綠血。
他正在死去。…亞述還是頭一次到這種無力,他聽到自己的心沉了下去,沉到一種從沒有過的靜。
他是一個劍客,師從於“御馭雙”門下。他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死亡,可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小的男孩兒在戰鬥中的死亡。
他還不瞭解這個男孩兒在他的生命中意味著什麼。
但這麼悵然的,覺那個生命必將會給自己的生命帶來許多重要意義前,就這樣突然死去卻更加讓他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