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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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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家大廳很久沒這麼熱鬧了,幾乎全荊家村的人都跑來了,擠不進去的就在院外探看,上回屋子擠進這麼多村人,還是兩年前荊壁娶媳婦時。

人人興奮談笑,爭看荊家小八兒帶回來的“丫鬟”唯獨荊大鵬一張冷臉。

“三哥,有沒有繩子?”

“要繩子做啥?”荊三哥轉過來問他。

“我要綁牲口。”

“你不用忙了,哥哥們知道你要回來,今天一大早就宰了一頭豬。你回來好好休息,平時忙著抓壞人辛苦了,這兩天就在家裡當大爺。”屋子裡就有一個“壞人”荊大鵬忍住不說,惱得用力抹了抹臉。為什麼會演變成這樣不可收拾的局面呢?

當他揹著女賊走回村子時,久候的爹孃早已出村口,要他仔細別跌著了姑娘;村人們亦爭相問候姑娘,甚至大夫都主動跑來出診。

他本想板起臉孔說她是可疑女賊,但一見到白髮蒼蒼的老孃含著淚,高興地說大鵬總算有女人照顧了,他就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不管他在外頭多麼威風,回到荊家村,他就只是荊家的小八兒。

此時,女賊正在向大家“說故事”他也想聽聽他是如何和這位“小田姑娘”結識的。

“小田落南坪縣城,飢寒迫,暈倒街上,教正在巡城的荊大爺給救了。他知道我無家可歸,便帶我回家,讓我養病;小田惶恐不已,又無一技之長賺取生活所需,待病好之後,只能為荊大爺打掃縫衣做飯,以報荊大爺收留的恩情。”小田說完,以袖子輕輕揩了眼角,也有婦女紅了眼眶。

“打掃縫衣做飯就夠了,這些大鵬都做不來。”一干女眷齊聲道。

“我上回去南坪,記得大鵬的屋子小,沒有廚房。”有人問道。

“我去向鄰人借灶。”小田不慌不忙地回道。

“對了,那邊只有一張,那你們晚上睡覺…”整間屋子安靜下來,所有的人皆豎起耳朵準備聽答案。

“荊大爺是大大的正人君子。”小田美目含淚,望向荊大鵬,一接觸那瞪過來的大眼,立即不勝嬌羞地低下頭,幽幽地道:“小田命賤,本想隨意打個地鋪就睡,可荊大爺堅持要我睡他的好,蓋他的暖被,他自己去廳裡打地鋪。嗚,小田這輩子沒碰過像荊大爺這麼好的人啊。”荊大鵬握緊拳頭。最好他每天累得骨頭都快散了,從衙門回來還要睡又冷又硬的地鋪!

他什麼樣的疑犯沒見過,狡猾的、死不認錯的、哭爹喊孃的,就是沒見過這麼會掰故事的女賊,隨問隨答,不見破錠,演戲的功夫更是他前所未見。

哼,扭到腳?荊大夫看了半天,說是腳筋發炎,並沒傷到腿骨,幫她貼了一塊狗皮膏藥,旁邊的家人村人還替她謝老天保佑呢。

可他為何不當面揭破她的謊言?

瞧爹孃笑得那麼開心,這些年來他回家,何曾讓爹孃如此笑開懷了?

他是八個孩子裡的老麼,自幼受到爹孃兄姊的寵愛,他若待在村子裡耕田或唸書,應是生活無虞,甚至還有機會考個功名光宗耀祖;可偏偏他選擇了一個極具危險的差事,十六歲離家到南坪縣城,從小差役當到了大捕頭,一晃十二個年頭過去了,爹孃雖不說,但他絕對明白他們心底深處的那份擔憂。

“我才說了兩件,荊大爺抓壞人的英雄事蹟還很多呢。”小田還在說著。

“小田姑娘你繼續說吧,每回大鵬回來,從來不提他官兵捉強盜的趣事,我們也都是聽來的,才知道大鵬這麼神勇。”

“是的。也因為荊大捕頭英明神武,有人幫他編了曲兒,我們南坪的小孩都會唱。”她揚起嗓音唱道:“南坪有鐵捕,大鵬展翅飛…”這女賊該嬌羞的時候嬌羞,該大方的時候大方,口齒清晰,應對得體,歌聲清脆中帶著圓潤,說實話,還不難聽,難怪這麼快就博得所有人的歡心。

他已有個底,反正女賊在他眼皮子底下也跑不掉,且讓她過兩天安生子,再帶她回南坪發落。

他聽著她唱曲,臉孔忽然燥了;他不是熱,是難為情。

他只是雷厲風行執法,抓過幾個惡霸,盡心盡力為老百姓處理各種雞鳴狗盜的大小案子,就讓百姓如此編曲歌頌,慚愧啊慚愧。

外頭院子有小孩號哭,孃親勸哄了半天,仍是哭鬧不歇,溫柔的聲音轉為拔尖的吼叫——“不要哭了!再哭就叫大鵬伯公抓你去衙門關起來!”

“嗚?”小娃娃嚇到,哭聲戛然停止。

這就是荊家村——不,甚至是全南坪的治小孩絕招。打從幾年前“大鵬鐵捕”出了名,不只他的名號能威嚇壞人,還能讓父母拿來恐嚇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