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彩雲易散驚破麟兒夢風雨愛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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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下旬,因扶桑進之勢越加明顯,居然在金陵自雲州一線鐵路私自駐軍,且明目張膽的直接往雲州輸送大量兵,中央政府主席楚文甫卻一再裝聾作啞,遂引發全國群情憤,學運、更是風起雲湧,勢抗扶桑,時局驟然動盪不安起來。
值此雙方對峙之即,虞昶軒就奉虞仲權之命,連夜率了保安六團的銳進駐雲州,虞昶軒軟硬兼施,隔山敲虎,竟使扶桑在半個月內從金雲鐵路沿線撤軍,大大地安撫了民心,這一創舉自然是惹得中外皆為之注目,而虞家五少虞昶軒在政治領域上初次嶄頭角,竟是大獲全勝,從雲州歸來即被任命為陸軍部副參謀長,官拜少將。
虞昶軒自雲州返回,自然要先回官邸去,到了夜裡又一路趕回了楓臺,就聽秋珞說葉平君還沒有睡,他本來害怕吵了她,一聽這話便高興起來,直接上樓進了臥室,一推門就是一陣暖意撲面而來,就見葉平君坐在上,穿著件軟軟的粉紅睡衣,烏黑的頭髮綰在腦後,梳了個小髻,斜著一個鎦金鑲碧璽簪子,手裡握著個東西,正在那裡把玩,聽到了門聲,就抬起頭來,一看是他,便笑道:“瑾宣姐姐說你該回來了,果然不錯,她剛走,你就來了。”虞昶軒走到邊坐下,就著燈光看看她的臉,很是不錯的,這才略略放心,看她手裡握著一隻白玉的小老虎,很是威猛的樣子,那澤更是冰潤剔透,就道:“這個東西倒是好玩,從哪裡得來的?”平君就抿嘴一笑,道:“瑾宣姐姐剛才送給我的,我說我不要,她就非給不可,最後我都不好意思不收了,改天我一定要買一樣東西,當做還禮給瑾宣姐姐。”她穿的那一件睡衣稍微有些大,袖子極長,將她的手都包了起來,只出纖纖的指尖,虞昶軒便伸出手來將她攥著小玉虎的手都握起來,低著頭看著她的眼睛笑道:“笨蛋,怎麼就不明白二姐的用心,算起來,咱們這個兒子不就是屬虎的嗎?你等著明年,我再讓她送一隻玉兔過來。”她頓時把臉一紅,含嗔帶笑地推了他一把,他卻伸手過來摸她的腹部,居然道:“都兩個月多了,怎麼肚子還不大?”平君被他說的忍不住笑“你急什麼,我母親說了,一般要四五個月才會顯出來呢。”他就作出恍然大悟的樣子,突然站起來,雙手朝著她的身下一抄,竟將她連同棉被都團團地抱在懷裡,嚇得她叫了一聲,身子騰空而起,頭一偏,就靠到了他的口,慌道:“你幹什麼?又要發瘋麼?”虞昶軒穩穩地將她抱在懷裡,低著頭笑道:“我想抱抱咱們的兒子。”平君笑嗔道:“有你這樣抱兒子的嗎?快放我下來。”虞昶軒笑道:“放心,我手穩得狠,摔不了你。”他抱著她飛快地原地轉了個圈,平君慌道:“快放下我,我頭暈。”他這才彎下,小心地將平君重新放在上,又將被子給她蓋好了,自己脫了軍裝外套,連同軍帽都隨手扔在了一旁的沙發上,也跟著靠在上將她摟到了自己的懷裡,輕聲笑道:“平君,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我跟你保證,將來我有的所有一切,都是他的。”平君笑道:“剛才你說抱抱咱們的兒子,你怎麼知道就是個兒子?”虞昶軒就又伸手去摸她柔軟的腹部,笑道:“他跟我說的。”她便趕忙將他的手推開,笑著瞪了他一眼道:“好好說話,不許動手動腳的,憑什麼你說兒子就是兒子,我就偏喜歡女兒,偏要生個女兒。”虞昶軒竟然略微躊躇了一下,又不想拂了她的意,半天才道:“女兒…女兒也好的,不過要長得像你一樣好看…”他那語氣頓了頓,又貼到她的耳邊彷彿是勸一般地道:“畢竟是咱們的第一個孩子,還是個兒子好些,將來他就能帶著小弟弟、小妹妹一起玩,那多好。”她又是抿一笑,就靜靜地聽著他說,不知不覺地就把手放在了他的手心裡,他的手上有多年練槍磨出來的槍繭,摸上去硬硬的,卻讓人有一種很踏實的覺,於她來說已經悉到了極點,她習慣了與他這樣的耳鬢廝磨,他忽然道:“平君,你可要好好記得我是誰。”她就輕聲笑道:“你是虞昶軒。”虞昶軒一聽這話,轉身就把她輕輕地壓到了身下,他怕傷著她,用雙臂將自己略略地撐起一些,低頭凝視著她秀美的容顏,烏黑眼睫下那一雙明若秋水的眼睛,溫柔地笑道:“錯了,我是孩子的父親,是你的丈夫。”她躺在枕頭上,心中不地暖起來,還是不好意思正視他的黑瞳,把頭輕輕地一轉,看著一側,只是柔軟的角輕輕地揚起一個微笑的弧度來,他卻不依不饒地道:“你說是不是?是不是?”他又伸手來呵癢,她邊躲邊笑,笑得漸漸連氣都不過來,忽地肩膀一暖,是他俯下身來將她抱在懷裡,抱的很輕,她還是慌著道:“別鬧…小心…小心咱們的孩子…”虞昶軒笑了一聲,側過身來將平君抱在懷裡,道:“過一陣子等我四姐瑛宣就從國外回來了,我父親平裡最疼六妹,最聽四姐的,我領著你去見我父親母親,再加我二姐在旁邊說話,給你一個名分,絕對不成問題,最多我再叫我父親收拾一頓。”她自懷孕後,總是睡不夠,這會兒躺在他的懷裡,聽著他說話,那眼睛就不知不覺地閉上了,他還在說話,一低頭卻見她呼均勻地睡著了,那一張瑩白的小臉靠在他的口,竟是無限安穩的模樣,她終於接受了他。
虞昶軒只覺得心中暢快極了,他此時擁抱的,就是他最愛的女人和他最愛的女人將要為他生下的孩子,這種幸福竟是如此的真實,相比之下,曾經那些依紅偎翠、聲犬馬的子竟輕飄得宛如塵埃一般,淡得連痕跡都留不下,他只想將她抱得更緊些,她頭髮的香氣幽幽地飄進他的鼻息裡,他緩緩地低頭靠在她的耳邊,柔聲道:“平君,我愛你。”她靠在他的懷裡,閉著眼睛,睡得如孩子一般香甜,他側臥在那裡,動也不動一下,生怕驚醒了她,臥室裡靜的只有他與她的呼聲,綠綢罩的小燈籠著暈黃的暖光,這一片蠟照半籠金翡翠,麝香微度繡芙蓉的美境,他凝望著她寧靜的睡容,忽然覺得,這世間,竟再也沒有什麼會比這一刻更好了。
他只要這一刻,長長久久,生生世世。
到了六月中旬,金陵地處偏南,正是百花盛開的季節,時值下午四點,陸軍部裡也是靜悄悄的,顧瑞同從走廊裡走過來,手裡拿著幾份卷宗文件,一直走到了虞昶軒的辦公室外面,兩個衛戍站在門的兩側,見到顧瑞同,立即立正敬執槍禮,顧瑞同點點頭,伸手敲了敲門,得到了應許之後走了進去。
一進去就見到虞昶軒端坐在辦公桌前,神頗為嚴峻地看著一張報紙,他不用去猜就知道肯定是《名報》,虞昶軒看到顧瑞同走了進來,便把手中的報紙隨意地折了折,扔給顧瑞同,才端起一個青花纏枝蓮紋茶盞,喝了一口茶,淡淡道:“江學廷如此找死,我也是沒什麼辦法了。”顧瑞同展開那一張報紙,就看到報紙首頁用大字號登出來的一首詩,正是:江北兵戈相接,江南猶唱盛世歌。龍城飛將成笑談,夷人已過玉門關。嬌娘虞姬美紅妝,西楚霸王沉帝業。可嘆岳家滿江紅,撒卻奚水血淚狂。
虞昶軒道:“父親怎樣處置的?”顧瑞同便上前一步將一張批文放在了虞昶軒的面前,道:“鈞座早上下的令,《名報》停刊並且罷了江學廷南明軍校學務委員的職務,剛又打了個電話過來,說是懷疑這些人中有心懷不軌、妄圖挑亂時局之人,不可不防也不可不察,命令咱們出動憲兵隊,立即將相干人員予以逮捕。”虞昶軒一聽這話,略略沉道:“我父親要發起怒來簡直誰也攔不了,只是這江學廷是牟家的人,現在牟陶兩家已是一派,勢力今非昔比,父親這樣之過急,只怕怒了牟家,要授人以柄!”顧瑞同道:“鈞座向來最恨這些個動不動就群情憤的文人,認定是空談誤國!”虞昶軒就點點頭,只是沉默地坐在那裡,斜飛入鬢的兩道濃眉卻是緊緊地鎖在了一起,手握著一個打火機,在桌子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顧瑞同看他臉上有著幾分猶豫,他自然是知道虞昶軒在擔心些什麼,便道:“五少,不然…”虞昶軒就把那打火機往旁邊一彈,淡淡道:“就按父親說的辦,抓!”他拿起鋼筆在那批文的右側迅速地簽下自己的名字,再將筆蓋重新轉上,那筆蓋在他的手指間飛快地旋著,很快就重新旋在了鋼筆上。
晚上八點多鐘,花雕隔扇一側罩著杏紅百褶綢葉的落地燈大開著,平君穿著件寬大的織錦緞素旗袍,踩著軟軟的拖鞋,靜靜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往雍正官窯描金花瓶裡著幾枝風鈴草,好後稍稍地擺了幾下,才剛要喝口茶,就聽到外面傳來一聲“葉小姐,你現在不好喝茶的。”葉平君就轉過頭去,瞧見秋珞風風火火地走過來,換了她面前的茶盞,另換了一杯玫瑰調的水,笑著道:“葉小姐現在是有身孕的人,若是有個什麼閃失,五少定是先要了我們這幫下人的命。”葉平君笑道:“才三個來月,哪裡就那麼容易有閃失,你們這樣慌慌張張的,我乾脆到上去躺著不要下來好了。”秋珞笑道:“我倒還巴不得葉小姐就乖乖地躺著不要動了呢,剛才看你一直睡著也不好叫你吃晚飯,正好這會兒你也坐起來了,我扶你到餐廳裡去吃點東西吧。”經秋珞這樣一提醒,葉平君這才覺得有些餓了,就站起來,也不用秋珞來扶,自己走到餐廳裡去,就見餐桌上已經擺上了幾道菜,正是一味清燉雲腿,一盤成寶塔形狀的香酥,又有一盤切好的桂花鴨,旁邊還放著一碟涼拌小黃瓜。
葉平君剛一坐下,秋珞就端來了一碗紅粳細米粥,也是她剛剛涼好的,一直放在葉平君的面前道:“中午的時候就聽葉小姐說想吃粥,這紅粳米補血氣,你多吃一點。”葉平君就笑著接了,卻只就著旁邊的一盤涼拌小黃瓜吃,才吃了半碗,就覺得有些頂胃,竟就飽了,就聽餐廳的西式拱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並且隱隱地有說話的聲音,平君知道這定是虞昶軒回來了,也聽不清他說了些什麼,卻聽到小丫頭清脆地回道:“葉小姐正在餐廳裡。”平君端著那碗粥,低頭就是一笑,兩腮顯出小小的酒窩來,那悉的腳步聲朝著這邊過來,果然就是虞昶軒走進來,看她正在那裡吃飯,便笑道:“好啊,我不在家,你就在這裡吃好東西。”平君笑道:“你當我是小孩子麼,趁你不在還要偷吃?”虞昶軒就脫了外套,秋珞過來接了外套和武裝帶,另有小丫環打了熱巾把子來遞給他,虞昶軒拿著熱巾擦了擦手,她聞到他的身上有著淡淡的酒氣,就道:“你在哪裡喝的酒?”虞昶軒道:“到李伯仁家裡去吃花菊火鍋,喝了幾杯。”平君就微微地笑了一下,低下頭舀了一勺粥,卻也不吃,又把勺子放回到了碗裡,虞昶軒就坐在她身邊,見她這樣,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歡他們家人,那我以後少去還不成?”平君就把那粥碗朝前推了下“你們若是有公務上的事兒要談,那你就去啊,難道我還要攔你做正事。”虞昶軒笑了一笑,便轉了話題,道:“這才吃了半碗,怎麼不吃了?”平君道:“我這會兒也不想吃了,這粥熬得好,你喝了酒,喝一點粥暖暖胃吧。”虞昶軒就點頭,平君對一旁的秋珞道:“再去盛碗粥。”虞昶軒道:“不用,反正我也不餓,把你這半碗吃了就行了。”平君回過頭來,就見虞昶軒已經端了她剩下的半碗粥,才吃了幾口,平君望著他就是一笑。
虞昶軒道:“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平君搖搖頭,仍舊笑著,用筷子夾了片雲腿給他,虞昶軒道:“你明天要做什麼?”平君說:“本是和瑾宣姐姐約好出門的,不過瑾宣姐姐剛打了電話,說澤寧生病了,她不開身,明天就得我自己到“蔣記”去取上次訂做的旗袍了。”虞昶軒本有些擔心,但看她笑的樣子,知道她也是難得出門一次,也就不忍心拒絕,只說:“那要多叫幾個侍衛跟著。”平君在這一方面向來都是聽他的,便笑一笑,點著頭應了。
第二天,平君就帶了秋珞去“蔣記”去取早先訂好的旗袍,汽車就停在了“蔣記”的外面,平君心中不太喜歡這樣的排場,便說自己進去取衣服,用不著侍衛跟著了,只領著秋珞進了“蔣記”的門,那“蔣記”的老闆對於虞家的二小姐瑾宣這樣的大主顧向來都是記在心裡的,對跟在瑾宣身邊的平君自然也是忘不了,一見平君進門,就滿臉笑容地走上來,先請平君坐下,才叫了夥計上樓去拿衣服,自己又用親手沏了蓮心茶,裝在青花瓷茶盞裡端過來,因平君綰著頭髮,便口稱:“少請喝茶。”平君見他這樣客氣,不好推讓,便雙手接了喝一口,笑一笑,才把茶放下了。
葉平君就見櫃檯上放著一個小酒盅,她聞著那味道,忽然笑道:“那是三白酒吧?老闆是烏橋過來的?”這三白酒正是烏橋的特米酒,老闆一聽就樂了“少也是烏橋人?”葉平君就笑道:“我以前在烏橋住過,而且曾經家裡還有一個同住的老媽媽也是烏橋過來的,她就經常釀這個三白酒,我可是從小聞到大的,烏橋的白蘭花是漫山遍野的,開起來像雪海一般,美極了。”老闆就笑道:“烏橋離金陵這樣近,少若是想去,叫了家裡的汽車,兩三個時辰就到了,什麼樣的美景,還不都讓你看個夠了。”平君就笑,忽聽得外面街上一陣喧譁之聲,緊接著,就是雜亂的腳步聲,人影亂竄,突然就是一聲槍響,把平君嚇了一跳,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那老闆頓時也變了臉,指著門旁的夥計道:“快快,先關門。”夥計就撲上去關門,還沒等拉上門拴,呼啦一聲,就有兩個人破門而入,猶如土匪強盜一般地直闖進來,葉平君先被嚇得朝後退了一步,定睛一看,驟然間就是面容雪白,魂飛魄散,就見闖進來兩人中的其中一個,正是江學廷。
江學廷驟一見平君,更是震驚萬分,不知不覺竟往她這邊踏上幾步,但馬上被同伴扯住,喊了一聲“後面追上來了,上樓。”那同伴一扯江學廷竟未扯動,就見江學廷竟然怔怔地站在那裡,他便大喊一聲“江先生!”江學廷這才回過神來,被那人揪著往樓上闖,但終究耽誤了功夫,後面跟著闖進來四五個提警持槍械的憲兵,氣勢洶洶猶如要吃人一般,為首的一個一眼就瞅見了往樓上奔的江學廷二人,二話不說拔槍就!
只那一瞬,平君就覺得整個腦海都白了,只憑著身體的本能反應,竟上前來猛一撞那開槍憲兵的手臂,用了那樣大的力氣,那憲兵沒站住,直接撞到了一旁的門板上去,一槍打歪,直接打到了斜對面的試衣鏡子,就聽“譁”的一聲,整個鏡子被打碎,嘩啦啦碎了一地,而江學廷和另外一個人已經跑到樓上去,其餘的憲兵就奔上去追,那被平君撞開的憲兵震怒萬分,衝上來對著平君就是一腳,怒罵一聲:“臭娘們,活得不耐煩了,他媽的敢擋老子的槍!”那一腳正踢在平君的肚子上!
平君的身體朝後飛出“哐”地一聲撞倒了一旁的椅子,秋珞驚駭地喊了一聲“葉小姐…”她上前來扶平君,平君已經是面如死灰,緊緊地捂著肚子,口不能言,就見那衝上樓的幾個憲兵跑下來對另外一個道:“蔡隊長,姓江跳窗逃了。”憲兵隊四隊隊長蔡伏虎然大怒道:“媽的,追了兩天又讓他給跑了,出去給我追!”那些憲兵就衝了出去,蔡伏虎轉身便走到在地上搐成一團的葉平君面前,伸手一把揪起了葉平君的頭髮,將她扯起來道:“你個臭娘們,害老子又丟了一個立功的大好機會,我今兒就要了你的命!”平君氣若游絲地捂著肚子,額頭上有豆大的汗珠往下滾著,她使勁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來,就聽得一旁的秋珞跪在地上哭著求道:“求你別動我們家小姐,我們家小姐有了身孕,你不能碰她,求求你大恩大德…”蔡伏虎就冷笑一聲,道:“有了身孕?那就更好辦了!”抬腳照著葉平君的肚子又是兩三記,這次更是往狠裡踢,一腳比一腳狠,葉平君面如死灰,喉嚨裡都是腥氣,只覺得那彷彿是將什麼東西從自己身體裡剝離的痛讓她恨不得當場死過去,眼淚毫無意識地往下滾落,耳旁轟轟隆隆有各種各樣的聲音,她死命地張嘴,秋珞的哭喊覆蓋了她的聲音,秋珞不停地喊:“你別動我們家小姐…求求你,放過我們家小姐吧…”嚇得跪在一旁動也不敢動一下的老闆忽的一聲喊“血!血!
…
”就見鮮紅的血從平君的旗袍下面緩緩地了下來,很快便在地面上凝聚了一大攤血跡,平君蜷縮著身體搐著,蔡伏虎出兩排黃牙,出了個下作樣子來,涎笑道:“這個掉了更好,哥哥我就跟你生一個,就當還了你!”對準她的腹部又是一腳,那老闆看不下去,衝上來死抱著蔡伏虎不讓他再往前,道:“軍爺,可別踢了,這是個人命啊!”秋珞還在哭,念著那幾句“饒了我們家小姐吧,求求你…”那老闆見葉平君如此慘狀,已經是顧不得自己,死命地抓住了蔡伏虎,大聲地喊道:“軍爺,您快住手吧,別的不說,這位少是跟虞家有關係的,她跟虞家的二小姐…”他只才說出一個“虞”字來,那蔡伏虎陡然就僵在那裡,眨眼間就從凶神惡煞變成了木雕石塑,葉平君蜷縮在冰冷的地面上,眼前忽然一陣陣發黑,無法掙脫的痛楚再將她的意識拼命地往下拽,她掙扎著張開乾裂的嘴,發出輕微的聲音。
“…虞…昶…軒…”冰冷的眼淚從她的面頰上紛紛地滑落,劇烈的疼痛讓她的身體一陣陣地搐著,緊緊咬在一起的牙齒不住地咯咯作響,他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他說,平君,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我跟你保證,將來我擁有的所有一切,都是他的。
她的頭無力地偏向一旁,凌亂的頭髮貼俯在冰冷慘白的面孔上,身體漸漸地變輕了,眼前更是一片漆黑,周圍的溫度漸漸地涼了下去,只有溫熱的血從她的身體裡出去,帶著一個小小的生命…出去…
金陵的梅雨季,陰冷悽清,溼氣直浸到人的骨子裡去,就聽得淅淅瀝瀝的雨水打著楓臺的松柏楓木,一陣亂響,雨水打落了庭院裡大片的夾竹桃,零落了一地的粉花瓣,就連池塘裡的荷花都散落了幾片,而靠牆向陰而生的白玉簪,那一抹綠之上更是蒙著一層雨霧,一層寒意。
六組侍衛長馮天均回到顧瑞同的辦公室,就見顧瑞同臉陰沉地站在落地窗前,一隻手裡端著一杯茶,馮天均道:“顧長官,那些個侍衛都關在憲兵隊裡了,怎麼處置?”顧瑞同怒道:“打!往死裡打!這群混賬東西,讓他們慎重保護葉小姐,他們竟敢私自瀆職去喝酒,捅出了這樣大的婁子!還想活命麼?!”他隨手就將手裡的那一杯茶砸在了地上,馮天均都嚇了一跳,就聽到外面一陣腳步聲,正是吳副官帶著幾個衛戍推門進來,都是滿身雨水,吳副官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直接道:“顧侍衛長,人抓回來了,在南郊墳場抓住的。”顧瑞同抬起頭,就見逃了一天一夜的蔡伏虎被五花大綁地推了進來,遍身是傷,一見顧瑞同,那一對渾濁的眼珠子頓時一亮,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哆嗦著喊道:“顧長官,我認得你顧長官,您是個好人,我兄弟犯事就是你給饒的,您救救我,我真不知道那個臭娘們是五少的…不是…那位少…我若是知道,就是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他就在那裡夾纏不清地哀求著,顧瑞同冷著臉疾步走到他的面前去,一腳就踹在蔡伏虎的臉上,那一腳更是力道十足,蔡伏虎直接仰頭栽了個跟頭,嗚嗚地說不出一句話來,不僅下巴脫了臼,更是連著吐出兩顆血淋淋的門牙來…
顧瑞同踹完這一腳,抬頭就對兩個衛戍道:“把這個畜生東西拖去見五少!”就有兩名衛戍上前來把蔡伏虎往虞昶軒的書房裡拖,顧瑞同走在前面,一直到了虞昶軒的書房前,顧瑞同敲敲門,道:“五少,人給抓回來了。”接著把手一揮,自己扯過蔡伏虎的衣領子,一甩手便推到了書房裡面去,緊接著就聽到“砰”的一聲槍響,那槍聲彷彿就是在顧瑞同的耳邊炸響一般。
顧瑞同的心都幾乎停了半拍,只見蔡伏虎雙手被反捆著,以額頂地,腦漿崩裂,趴在地毯上扭曲搐著,漸漸地,便有大片的血跡從他的額頭下面出來,虞昶軒站在沙發前,手舉著槍,對著蔡伏虎的身體“砰砰砰砰”又是連著四槍,顧瑞同忙就奔上去將虞昶軒的手臂舉高,道:“五少,夠了!”他將虞昶軒的手臂一抬,就聽到又是“砰砰”兩槍,虞昶軒的手指死死地扣在扳機上,最後兩發子彈將一對哥釉粉彩皮球花獅頭大花瓶擊個粉碎,顧瑞同這回死死地按住了虞昶軒的胳膊,連聲喊道:“五少,人已經死了。”彷彿是一把尖銳的刀,一下子便捅到了他的口裡去。
虞昶軒死緊地握著手槍,呼紊亂急促,喃喃地念了聲,那一聲出來便透著絕望的寒意“死了…”他握槍的手臂的筆直,目光裡是針尖一般幽邃的冷,醫生也對他說,孩子死了!就好像是有一拳重重地朝他打來,他簡直連還擊的力氣都沒有,怎麼可能就死了?他那麼重視這個孩子,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他甚至興致地為這個孩子設想好了未來的一切,他深信這個孩子是他和她幸福的開始…
沒有人會想到,他到底有多愛這個孩子!那是他與她共同的血脈!
但是孩子死了。
虞昶軒僵硬地站在那裡,脊背繃得筆直,就彷彿是隨時都要繃斷一樣,太陽暴出青筋來,突突地跳著,雙手都攥成了死死的拳頭,眼眸裡噴出彷彿要噬人一般的火焰,顧瑞同看著他的樣子,也不住膽戰,叫了聲“五少。”就聽到一聲門響,是侍從押了秋珞進來,秋珞一進來就看到了蔡伏虎慘不忍睹的屍體橫陳在地毯上,當場嚇得腿雙抖如如篩糠,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她也知道自己為什麼被帶來,心裡早就準備好了說辭,當即在那裡哭道:“五少爺,您饒我一命,我真沒想到葉小姐會為了江學廷撲上去擋這個人的槍,我攔不住葉小姐,我也求他放過葉小姐了,可是他簡直就是瘋了…”她這話還未說完,就聽到“啪”的一聲,是虞昶軒將那一支打光了子彈的手槍砸到了牆上去,目光雪亮如電地看過來,秋珞嚇得立時住了口,顧瑞同皺起眉頭,看著秋珞道:“秋珞,我問你,當時葉小姐身受重創,口不能言,你完好無損,為何不立刻報出五少的名字來?!”秋珞淚眼婆娑地看著顧瑞同“顧長官,我說了,我說了五少的名字,他不聽…”顧瑞同便哼了一聲,指了指蔡伏虎的屍體,道:“剛才蔡伏虎就在這裡向五少招了,你從頭到尾就沒說一個‘虞’字,不然就是給他天大的膽子,他也不敢對五少的人行兇,你還真以為死無對證了麼?!”這一句話當即堵住了秋珞的所有說辭,秋珞魂飛魄散,驚慌失措地跪在那裡,目光透出驚駭來,半天轉向虞昶軒哀求著哭道:“五少爺…”虞昶軒就面窗站著,窗外的夜濃重,他那臉彷彿是被陰影噬了,愈加的鐵青起來,只對顧瑞同冷冷道:“拖出去斃了!”
“五少爺!”秋珞全身顫抖猶如篩糠,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虞昶軒臉陰沉可怕,轉頭就大步走出去,他走的飛快,竟彷彿是橫衝直撞一般,一路就到了樓上的臥室,抬腳將那門一踹,門板“哐”的一聲就甩到了一旁的牆壁上,把端藥的小丫環嚇得一個瑟縮,幾乎打翻了藥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