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奇怪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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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子蹲下來,問:"姑娘,你是哪裡人?"
"邑南縣…新四鄉…"她哭著說。
中年男子站起來對女老闆說:"你這裡有房間嗎?"女老闆說:"有。"中年男子說:"這樣吧,大家把這姑娘扶到房間裡。"又對女老闆說:"房錢一起由我來付。"他們來到房間裡,中年男子留下一個婦女,讓姑娘躺在上,他搬了條方凳坐在邊。"姑娘,剛才是什麼人把你從車子裡推出來的?那車子是哪裡的?"姑娘淚水漣漣:"我去市裡告狀,市信訪局不處理,我在那裡待了五天,我沒地方住,沒有錢吃飯,他們不答應處理,我就不走。後來他們打電話讓縣信訪局來人帶我回去。縣信訪局來了兩個人連拖帶拽硬把我上車,推推搡搡,又把我大罵一頓。他們喝酒吃飯,卻不讓我吃東西,我都兩天沒吃沒喝了。那車子是縣信訪局的。"中年男子大聲說:"這些人怎麼一點人都沒有!姑娘,你放心,我為你申冤!"姑娘連忙爬下跪倒在地給中年男子叩頭。哭著講述了她家的遭遇。
那是兩年前的天,鄉村組織小分隊,對那些沒有完成提留款的農民上門催款,凡是不款的有豬牽豬,無豬就扒糧食。姑娘是新四鄉龍溝村人,叫陶秀玲,父親叫陶廣明。因老伴患癌症,家裡值錢的東西全賣掉了,就剩一頭小豬和僅夠全家人吃半個月的糧食。那天小分隊上門要提留款,陶廣明請他們寬限到秋天。可是那些人不容分說就把那頭不到百斤重的豬捆起來,把家裡那些稻子扒去。陶廣明抱住糧食,哭著哀求道:"這是我全家人的救命糧呀!求你們留給我吧!豬我不要了…"兩名男青年怎麼也拖不開,以至發生了一場搏鬥。直到陶廣明被打得暈過去了,他們牽走了豬,拿走了糧食。
陶廣明醒來後,帶著傷到縣法院告狀。誰知那個法院的副院長在鄉黨委書記的指使下,把陶廣明關起來,打斷了兩肋骨。陶秀玲把父親領回家,面對著得了癌症的母親、受傷的父親,一個20來歲的姑娘與17歲的弟弟整天哭。上高中二年級的弟弟也不讀書了。不久母親去世。陶秀玲就開始了漫長的告狀生涯。突然有一天,縣法院那個副院長把陶秀玲帶到辦公室,說:"陶秀玲,你真的要告狀?"
"我一定要告狀。"
"那好,你跟我走,我一定幫你。"陶秀玲信以為真,跟著副院長出去了,來到一個地方,後來她才知道那是副院長的家,副院長說:"你要真的想告狀就把衣服脫了,和我好…"陶秀珍罵道:"氓!"說著就往外跑,那副院長拖住她,把她按到上,兩人廝打起來,情急之下,她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他痛得鬆開手。她跑了。
聽完了姑娘的敘述,中年男子說:"姑娘,你家裡還有什麼親戚?"
"我小姨家離這不遠。"
"姑娘,你現在就去你小姨家,暫時不要回家,我會想辦法為你申冤的。"陶秀玲定睛看了看眼前這名中年男子,覺得他的眼神堅定而可信,便認真地點了點頭。他從口袋裡取出200元錢說:"這是200元錢,你拿著,趕快離開這裡,我還有急事。我已經記下你的地址了,你放心吧!有消息我會派人告訴你的。"
"恩人,你叫什麼名字?"陶秀玲動得淚滿面,跪在中年男子面前磕頭。
中年男子把她扶起來,說:"姑娘,快點走吧!你不要問我是誰,我們還會見面的。"中年男子回到小旅社,結了房錢,提著塑料袋,乘上公共汽車,很快來到邑南縣城。他又乏又餓,在路邊買了幾個包子一邊吃一邊走,急於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
他也不管東西南北,看到一家小旅社,還算乾淨,就進了門,對這家老闆說,要一個安靜的房間。進屋後他便倒下睡覺了。
一覺睡到黃昏時分,這一覺睡得真香。醒來後,他看看錶,足足睡了七小時。洗洗臉,刷刷牙,舒展一下雙臂,信步出了小旅社。這時他才看到小旅社門前的招牌上寫著邑東旅社。是一個豎著的長方形白玻璃罩,裡面的燈已經亮了,字是紅的。回頭一看,這是一個不大的院子,後面是一幢兩層樓房,紅牆平頂,院子裡的一株月季正開得爛漫。前面是兩間平頂小屋,一臺黑白電視機開著,卻沒有人看。
他站在街道旁,整個縣城已經籠罩在灰的帳幔中,行人並沒有減少,不遠處那些賣小商品的,賣小吃的,賣水果的大聲嚷著。遠處樓頂的霓紅燈亮起來了,如今小縣城和大城市一樣,一到夜晚,反而騷動起來。一陣秋風吹過,使人到十分涼舒暢。
中年男子沿著街道慢慢往前走,他習慣地摸了摸鬍子,胡楂已經長長了,還是離家那天早上刮的,這兩天把它都忘了。他想,說不定人們還以為他是年過半百的人呢!天漸漸地暗下來了,往遠看,籠罩在縣城上空的帳幔越來越黑了,可是城裡卻很明亮。他一邊走一邊想,今晚該好好吃頓飯了。看著路邊的小吃——省城稱做大排檔,他決心體驗下這種自由自在的生活,於是慢慢地往前走。只要他朝那擺滿菜餚的攤點看一眼,那些夫店的男人或女人立刻上來拉你,但他都搖搖頭。天黑了,他還在往前走,突然覺得真的餓了,定睛一看,旁邊的餐點吃飯的人不多,除了四個男人在喝酒,另一張桌子空著。他走過去,裡屋一名男子上來笑著問:"請問先生想吃點什麼?"他往空桌邊一坐,揚了一下右手,說:"把你這裡拿手的菜炒一盤,燒一碗好湯,再來一碗飯。"那男子叫道:"好嘞,保管先生滿意!"這時他朝旁邊喝酒的四個人看去,其中一個男子50歲上下,其餘三個都是30來歲的年輕人。這幾個人衣著整潔,也很斯文,一下還很難判斷他們的身份。這四個人喝酒安安靜靜,即使勸酒,也很文明。這時那個年長的男子也轉過臉認真地打量起了中年男子,須臾對他說:"同志,如今吃飯不只是為解決溫飽問題了,乾脆和我們一起吃,聊一聊吧!"中年男子一點也沒猶豫,笑著站起來說:"好吧!你們的酒菜錢我付。"年長的男子往邊上讓出座位,拉著他坐下說:"那哪成啊!我們請你!"抬頭對炒菜的那男青年說:"老闆,這同志的賬我們一起付。"中年男子也不客氣,看著他斟酒說:"你們倒是蠻愛朋友的嘛!"年長的男子說:"聽口音你是外地來的吧!"
"是啊!路過這裡。你們都是本地人?"
"我們都是。"
"來,敬你這位外地來的新朋友一杯酒!"年長的男子把酒杯在他的酒杯上碰了一下說。
中年男子接著端起酒杯,站起來說:"既然是朋友,大家一起來。喝了這杯酒,我再分別敬各位。"大家一起站起來。乾了杯中酒。
那位年長者叫其中一名青年斟酒,又給中年男子點菸,說:"我來介紹一下,我姓董,是縣機械廠的副廠長,廠子早就倒閉了。就叫我老董吧!"他指指那斟酒的青年說:"他叫魏清泉,機械廠工人,下崗了。他可是很有才華的,唐詩能背不少呢,是廠裡的技術骨幹…哎,不說了。他叫厲白,當過民辦教師,現在做小生意。他叫秦鋼,原來是縣劇團拉胡琴的,現在沒地方拉琴了。"這個老董,也不過50來歲,但臉上已經有不少皺紋,頭髮已經夾著銀絲,高高的鼻樑,嘴方闊。
中年男子笑起來了,說:"我也自我介紹一下,我姓管,名平,從省城來的,本來是出來找朋友的,只因汽車拋錨,在這住一晚上,不想碰上各位,我非常高興。"魏清泉斟滿酒放下酒壺,看著管平說:"我看你的相貌倒像是一位不平凡的人,你的名字應該叫管不平,專管人世間不平之事。"老董說:"還是清泉有眼力啊!管先生,怎麼樣?"管平朗朗地笑了起來:"真的嗎?託你們的福口,只望我能夠管不平,你們能說說有哪些不平嗎?"魏清泉咂了一口酒說:"管先生,我這裡有一首七言絕句,題目單字:'鏡'。詩曰:'一派光明似月明,衣冠人面借君清。為官若也明如許,未必金錢是萬能。'如今老百姓深惡痛絕的就是腐敗…"老董向四周看看,打斷魏清泉的話:"小聲點。"管平笑笑說:"怎麼?有那麼恐怖嗎?"老董端起酒杯看看端菜過來的青年大聲說:"管同志,來,我敬你一杯。"待端菜的青年走後他又低聲說:"這大街小巷白天黑夜身穿警服的人開著摩托車,不管好人壞人,只要他們看著不順眼,就抓起來,不問三七二十一,先打個半死再說。"
"這還了得,簡直無法無天!"管平氣憤地說。
老董按住他的手,嘴裡發出"噓"的聲音。
"沒有人告狀?"管平問。
"沒有關係到哪裡告去,他們都編成了一張網。有一點動靜,就會有人給他們通風報信,一旦被發覺了,全家都得遭殃,甚至家破人亡。"厲白說。
"縣委書記不管?"管平說。
"他!
…
"老董搖搖頭沒有說下去,他睜大那雙疑慮的眼睛再次看看管平,說:"你是從省裡,還是市裡來的?是第一次吧?"管平笑著說:"算是從省城來的吧!想來做一筆大買賣,但是人生地不,無從著手啊!"魏清泉問:"你是做什麼生意的?"管平說:"我這生意賺不賺錢無所謂,只要有人肯真心幫我…"四個人一起看著他。
縣城東郊三間舊瓦房,碎磚頭壘成一個低矮的院子。老董輕輕地推開門,管平、魏清泉、厲白、秦鋼跟著進了院子。院子裡黑糊糊的,什麼也看不清。進了堂屋,昏黃的燈光下,可見到這裡共有三間房,當間很亂。中間放著一張方桌,旁邊幾條長凳,兩張破塑料椅子。老董拖過一條長凳子對管平說:"管先生,請坐!"轉身進了左面的房間。
管平的目光在屋內環顧一下,又看看站在那裡的三個年輕人。不知道他將面臨一種什麼樣的境地,甚至不知道自己眼下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麼?他只覺得一種正義驅使著他。
老董從屋內出來了,手裡拿著一個薄薄的筆記本,給管平說:"管同志,也許我有些魯莽了,但從我們短暫的接觸,從你的談吐,我覺得你是個大人物,我們信任你,希望你能幫我們為邑南縣100多萬老百姓除惡揚善。這裡所記錄的無半句謊言,句句都是實情。可是老百姓有冤無處申啊!姑娘長大成人,若有三分姿,被哪位官爺看上了,必然逃不掉!鄉鎮、縣直機關,只要有錢就能買到官!不平之事,隨時可見。我們見到的恐怕只是他們所作所為的九牛一!哎,管同志,你要真的能管不平就好了!我們代老百姓謝謝你了!"管平手握那本已有些破舊的薄本子,鄭重地把它捲起來,放進外套裡層的口袋裡,對四雙滿含期望的眼睛說:"你們四位真是和我管平有緣!你們還算真的找對了,不瞞各位,我還真的有為你們申冤的門路。不為邑南縣老百姓申冤,不為全縣人民剷除不平,我管平誓不為人!好吧!不管我原來叫什麼名字,從今以後,在你們面前,你們就叫我管不平。"他剛說完,四個人不約而同地跪在管不平面前。管不平的眼中滾出幾滴熱淚,到他烏黑的胡楂子上,他伸出手把他們一個個拉起來,五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管不平收起筆記本說:"記住,無論對誰,千萬不要提起我來過,我會找你們的,老董家我已經找到了,需要你們幫忙的時候,我會和你們聯繫的。"告別了老董四人,管平回到小旅社,看看手錶,已經11點鐘了。他取出筆記本,只見上面記載著時間、地點,誰幹了什麼壞事,證明人是誰。他翻著,看著,用筆做了各種記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