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糧食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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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飯嘍!打飯嘍!”馮萬勝獷卻顯得蒼老的聲音,在空曠的峽谷中迴盪。
民工們紛紛停下手中正在乾的活,離開施工路段,在就近的水溝、水塘中匆匆洗了手,取出各自盛飯的飯碗飯盒,擁到盛了菜和飯的兩隻大木桶面前,排著隊等候買飯菜。
孫發生買了半斤飯票的飯和一角錢菜票的菜,蹲到一邊慢慢地吃了起來。飯是苞穀粒和大米二合一蒸成的,十分可口,可惜數量太少。菜卻由白菜和豆腐做成,湯上漂著少許油珠兒,不過辣椒和蒜泥放了很多,鹽味又重,很和本地人的味口。不一會,孫發生飯盒裡的飯菜便所剩不多了,但卻沒半點吃飽的覺。他只得迅速回到木桶邊,又買了三兩飯和五分錢的菜。見周圍沒人,馮萬勝飯杓留情,三兩飯和五兩飯差不多,五分錢的菜也和一角錢的菜差不多,還和善地對孫發生笑了笑。孫發生知道那是讓馮萬勝侄兒馮長髮去連部當通訊員的事在起作用,他雖然一直對這個老邁狡猾的夥伕沒有好,還是禮貌地對他笑了笑。
孫發生蹲回原來的地點,又大口大口地吃起來。他暫時不去想當月的糧食定量不夠這麼吃了時該怎麼辦。出發前公社兩位書記的供應議價糧的許諾,因為運動到處都鬧得亂哄哄的而不能兌現了。能幹如公社副書記江抗美,也無法讓那些造反派同意往工地上送糧。縣城的情況也差不多,周興光書記也在努力應對亂糟糟的局面,無暇顧及修路的民工了。在這種情況下,蘇學武沒有可能給任何一個民工增加糧食定量,包括孫發生也不可能。誰的定量不夠吃只能自己想辦法。孫發生搞不清自己的飯量為什麼會這樣驚人,是饑荒的那幾年胃被糠菜撐大了麼?有那種可能。在掄了一天大錘筋骨痠痛疲力竭的覺之中,總存在著飢餓的威脅。孫發生有時簡直惱恨起自己來,父親曾斥責過他的沒有饜足的吃,說那是沒有出息,難道自己當真要一直沒有出息下去麼?他無法遏制吃飽肚子這樣一種生理上的需求,便每天都突破了一斤四兩的糧食定量,以支撐每天在懸巖上打錘的體力的消耗。
“姐,我還要吃嘛!再買二兩好不好?就二兩!”
“吃!你已經吃超了那麼多,月底沒飯吃怎麼辦?”
“頂多不要工作!我回家去算了!在家裡娘是讓我吃飽的!”
“有個工作多不容易?你敢說回家?看我不揍死你!”一男一女從岩石後走了出來,看見了孫發生。他已經從話音裡聽出是何秀蓉和何平姐弟,站起身來說:“再給何平買二兩糧,肚子吃不飽的滋味的確不好受哩!”何秀蓉只得到馮萬勝那兒買了二兩飯五分錢的菜,把飯缽往何平懷裡一,沒好氣地說:“拿去吃吧!人小肚大,看你以後沒飯吃時怎麼辦?”孫發生笑了,說:“你是說何平還是說我?我從讀中學起糧食就從來沒夠吃過!”何秀蓉說:“我當然知道你不夠吃!給,這是十斤飯票。以後我每個月給你十斤。”孫發生伸手把飯票推了回去,說:“留給何平吃吧!你真想把他餓回家去麼?”何秀蓉說:“我嚇唬何平的!他不夠吃我會省給他的!”孫發生說:“我不准你餓著肚子省飯票!你也必須吃飽才有力氣幹活,管好何平就行!實在都不夠吃,我會給你們想辦法!”何秀蓉說:“菜裡沒多少油水,怎麼不多吃飯呢!長久下去更不是辦法,怎麼辦呢?”孫發生說:“你別這個心了!我會有辦法的!領導們都答應過我,不會坐視不管的!”何秀蓉說:“三哥,這裡山那麼大,樹那麼多,不會沒有東西吃。我們下了工去找找好麼?”孫中山發生搖了搖頭說:“蓉兒,人生地不的,出了事怎麼辦?”何秀蓉執拗地說:“不走遠嘛!下了工你來叫我,好麼?”孫發生正在猶豫不決,何平卻接過了話頭:“姐姐,我也要和你們去找吃的。”何秀蓉沒好氣地說:“去什麼?你老實一會兒行不行?煩死人了!”何平把空飯缽往姐姐手裡一,邊走開邊說:“不讓去算了!幹嗎那麼兇!”何秀蓉靠了孫發生坐在一塊山石上,眼瞅著山灣裡墨綠的河水發楞。她覺得肩上無形之中擱了三個人吃飯的擔子,心裡便始終到沉重之極。儘管孫發生已經明確表態不讓她管他吃飯的事,她卻無法設想她可以不管他,由著他自個兒在一邊捱餓。她心裡從未把孫發生視作家庭以外的人,他在不久的將來便會成為她的丈夫,她的親人,她決沒有不管他餓不餓肚子的道理。然而她現在卻束手無策,吃的東西從何而來,傷透了她的腦筋。
孫發生說:“蓉兒,你不要胡思亂想了!糧食的問題,我一定會解決!一個排的人吃不飽肚子,影響了開山放炮的進度可不是小事,必須找領導說清楚!下了工我和學武哥去隊部。”何秀蓉嘆了口氣說:“只怕領導也沒有辦法可想。三哥,回來走夜路小心點!”孫發生自信說:“蓉兒放心!孫發生現在已經是大人了!我能辦成想辦的任何事情!”上工的鋼軌聲敲響了,整條山谷都能清楚地聽見,民工們從各自休息的地方走出來,又回到了沉重的勞作之中。孫發生站起來,溫和地對何秀蓉說:“先去幹活吧!記住!一定要吃飽肚子,公路不是你省下幾斤糧食就能修通的。餓壞了自己卻是一輩子的事!”何秀蓉說:“知道了!你別婆婆媽媽的!有什麼要洗的沒有?下了工我來拿去洗。”孫發生說:“沒有!自己抓緊時間休息吧!要注意身體!”何秀蓉嫣然一笑,轉身向自己的工地跑去。
孫發生看著她去遠,心裡突然浮上了一陣甜的覺。繁重的勞作不僅沒有讓這姑娘憔悴,反而益散發出青的魅力。雖然衣著普通,人卻嬌美異常,與趙豔芳不分俞亮。孫發生不由得又想起何大嫂來,她的滿含憂鬱的眼神,蹙眉皺額的愁容,偶爾開心時的亮麗,無不在孫發生的腦海裡盤旋。何秀蓉長相酷似她母親,但更清秀更嬌美。卻遠沒有何大嫂成的風韻和慈愛寬和的母的魅力。然而眼前時常只有何秀蓉的身影出現,撫平了他心中對何大嫂的思念之痛,雖仍有一絲惆悵在,總算有了許多的安。
孫發生自嘲地搖搖頭,驅散了腦中的思緒,沿了小道直奔滾馬巖半的工地。一聽到叮叮噹噹的錘擊聲,全身的每個孔便地緊張起來,雙臂也立即蓄滿了力量。他抓住安全繩爬了上去,舉起八磅錘,與付陽眼睛對視一下,你一錘我一錘地打了起來。
下了工,蘇學武和孫發生等不及吃飯,一人買了兩個饅頭,邊吃邊向工程隊隊部走去。夕陽給叢山峻嶺塗抹了一層淡金,山風吹散了夏季的暑熱,讓兩人到涼了許多。
蘇學武說:“其實打個電話說一下也行,似乎沒有必要跑這麼一趟。”孫發生說:“不一樣!學武哥,情況比想象中要嚴重!必須讓領導們明白,男工排缺糧的問題不解決,工程恐怕要斷斷續續地拖下來,保工期就只是一句假話!”蘇學武說:“那就快走吧!還有好幾里路呢!”兩人幾乎是一溜小跑,二十分鐘後,終於來到了第一築路工程隊隊部。這裡修建了許多棟樹枝黃泥夾牆,油氈鋪頂的房屋,還有了電燈,條件在一天天地改善。
駱志堅一見蘇學武和孫發生,趕忙上來握手,吩咐通訊員沏茶。
蘇學武說:“駱書記,男工排缺糧的問題不能再拖了!隊部能不能馬上解決一部份?”駱志堅說:“從地方上調糧簡直毫無可能!到處都是亂哄哄的,沒有人敢於答應。現在只有地區支重委員會和築路指揮部沒有受到太大的衝擊,丁副指揮長一直在電話聯繫。”孫發生說:“只要地委吳書記在,他一定不會坐視不理!”丁博華恰恰於此時進入屋子來,笑著說:“是誰對吳書記這麼信任?是孫發生麼?果然是你這個傢伙!好了!指揮部調運的四卡車糧食已經在路上,明天可以運抵工地。但全是議價部份的供應糧,你們要多花點兒飯錢了。怎麼樣?對付混蛋岩石的辦法找到了嗎?”蘇學武笑著說:“孫發生摸索出了雙人打錘法,釺頭髮熱,炮眼底部岩石變得脆了一些,進度已經大大加快了!但打一個炮眼基本不能停,體力消耗太大,糧食定量缺口也大!”駱志堅說:“以這個速度,十二月底前拿下有沒有問題?”孫發生說:“報告駱書記,我們已改成中午晚上一天放兩次炮,等於兩班倒施工。應該可以!”丁博華說:“你們運氣好,隊部今天打牙祭,有吃。走,到食堂去,我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