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大山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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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第二兩個民工連徒步走了兩天山路，總算先後到達所承擔的修路地段，洪豐二連在後，擔任手爬巖一線十多公里路基的開挖任務。千里鎮一連在前，擔任滾馬巖一段十多公里公路的修築任務。這裡山勢險峻，河谷陡峭，公路從河這邊修，據說鐵路將從河對面修，山谷逶迤曲折數十公里，修路民工沿河岸次第展開，一場轟轟烈烈的建設會戰拉開了帷幕。

滾馬巖離煤鎮原本只有五十公里左右，但山路崎嶇，行走艱難。蘇學武領著民工們奮力攀爬，也足足用了兩天時間才走到工地。這段河谷的幾處山灣中掩映著一些村寨，稍大的一處山灣裡竟然是頭塘生產大隊的所在地，蘇學武就把他的連部設在這裡。四個民工排分別投宿在滾馬巖兩側的山民家，有空屋的住空屋，沒空屋的住豬廄或牛廄。一百多人分散之後，尤如星星消失在夜空中，失去了蹤跡，只有上工的鐘聲敲響之後，才突然出現在山谷中。

隆隆的開山炮聲迴盪在大龍山系這條原始河谷的上空。現代的工業文明向這塊亙古以來只有簡單農業生產的地域近了，向貧窮和落後宣戰了。各級政府沿用了幾乎總是行之有效的辦法，在方圓數百公里範圍內動員人民群眾，組織成千上萬的民工，開展了一場人民戰爭。

路經煤鎮時，孫發生沒出時間去看望小學校長司馬文。更沒有時間帶何秀蓉、何平姐弟去山上找何大哥的墳墓，心裡一直引以為憾。但與何平住進馬姓山民家的牛廄樓上，沉重的勞作開始後，他又把這一切置諸腦後了。民工們實行軍事化的管理，經第一築路工程隊批准，蘇學武在頭塘生產大隊也招收了三十三名強壯的男民工，組成了第五民工排。第一民工連的實力大大增強，隊伍在滾馬巖兩側沿河谷展開，按公路走向和施工要求開始工程作業。

孫發生和何平幹了一天活，吃過晚飯後疲倦已極地爬上了牛廄樓。馬家的那頭黃牛在下邊的廄內不停地咀嚼和反芻，牛廄樓上的乾草人一活動就悉索發響。一盞玻璃油燈吊在兩人頭頂，昏黃的光線映出了發黑的茅草屋頂。枝枝椏椏的樹條編作了屋壁，用橫七豎八的玉米秸入縫隙中，擋住了肆的山風。一條麻繩從油燈旁穿過，上面搭著兩人的各類衣物。

“哎喲！真累！”孫發生躺倒在乾草上，引起一陣響動。

“三叔，你本來不用幹活的，輪換著在三個工班指揮就行了！”何平說，也躺了下來。

“那怎麼行？這幫人誰開過山放過炮？不領著大家幹怎麼行！”孫發生說的是實情，何平也就不開口了。兩人都十分疲累，很快就沉沉睡去。

滾馬巖地勢之險令初來乍到的民工們頭暈目眩。數十丈懸崖刀削斧劈一般筆直聳立，下面是一帶又深又寬的河灣，全靠一條嵌入崖壁中的狹窄小道過往行人。開始行走時，連孫發生都手足發軟，多走幾次才慢慢適應了。民工們也大都走了若干次，才敢低頭看下邊的河水。

蘇學武對工程隊剛分來的技術員週中國說:“周技術員，公路要打進巖壁中去麼？”週中國是貴西縣委書記周興光的小兒子，剛從大學畢業，就被分配到畢威築路指揮部第一築路工程隊來工作。駱志堅認識他，當然十分倚重，把他派到第一民工連當工程技術員。

週中國拿出施工示意圖，指給蘇學武看:“原本應該打公路隧道的，但岩石堅硬，從崖壁外邊掏出公路路面會省時省錢，所以才這樣設計的。”蘇學武說:“上面的巖頂不會塌下來麼？”週中國笑著說:“不會！一百年都不會！蘇連長，放心組織施工吧！”蘇學武讓千里鎮的兩個男工排負責開山放炮。讓週中國進行了一天的打炮眼、裝炸藥雷管導火索以及引火點炮的培訓。男工們在詳細的講解示範下很快便大體上會幹了。

孫發生這個排負責在正面崖壁上打眼放炮。十多條實的安全繩從崖頂上垂了下來，上端不是牢固地拴在樹上便是拴在石嶝上，民工們把間的安全帶扣在安全繩上，便可以懸在半山，兩人一組，掌穩鋼釺，揮動大錘，開始打炮眼了。

孫發生和範中福是一對搭擋。範中福掌釺，孫發生揮錘，叮叮噹噹地打了起來。一個上午過去，兩人換著揮舞八磅錘，也不過打了半尺炮眼。孫發生一組組地大聲問民工們，進度也都大同小異。有人敲響了當作鐘敲的半截鋼軌，民工們只得下山吃中飯。

接連幾天都是這樣，堅硬的岩石阻擋著鋼釺的深入，一天打不足兩米炮眼，那是規定的炮眼深度。儘管週中國用一米多的炮眼連轟了三天，也不過炸掉了懸崖的表層，對裡面的岩石沒有大的影響。蘇學武組織開了幾次會，還讓孫發生唸了**著作中的有關文章，一邊學習一邊發動大家想辦法。但岩石依然無比堅硬，人雖然能站立在岩石上打錘了，鋼釺卻一砸一個白印，一分鐘不休息地打上四小時，炮眼也就一尺多深。

上午，第一築路工程隊書記兼隊長駱志堅來到了滾馬崖，他是陪同地區副專員、畢威築路指揮部副指揮長丁博華前來視察的。同行的還有從地勘二隊調來的工程師朱啟智，助理工程師林衛國。四人在蘇學武、週中國帶領下察看了施工情況，對施工進度頗為擔心。

丁博華說:“平整路基的進度還可以，鑿巖的情況就不理想了，要加快進度，省裡給的工期只有半年，十二月底前公路必須修通，讓大型機械設備開進礦山！”駱志堅說:“你們遇到什麼困難可以提出來，大家一起來想辦法。”蘇學武說:“岩石實在太堅硬！連我上去使錘，一天也打不夠一米。照這個速度推算，把公路修出來的時間是一年！而且隊伍會大量減員，隨時都要補充人手。”朱啟智認真聽了聽打炮眼的聲音後，說:“花崗岩和石灰岩的罕見混生體，不僅鋼釺大錘，就是有鑿岩機也快不了多少，還得另想辦法。”丁博華說:“把這個連的路段減少三公里，再調一個男工排上來，採用人海戰術突擊！朱工儘快組織技術人員研究，爭取能找到對付這種岩石的辦法！”駱志堅說:“按丁指揮長的指示辦，以人海戰術儘量搶工期，為技術突破贏得時間。把這段工程列為全路的施工重點，要什麼給什麼！決不允許拖工程的後腿！”蘇學武說:“是！民工一連一定克服困難，加快工程進度！”駱志堅說:“本來想調孫發生去工程隊隊部，既然施工遇到了困難，讓他鍛鍊一陣子再說。你們告訴他，拿下滾馬巖，我為他戴大紅花，讓他當我的秘書去！”領導們走了。蘇學武提了一把十磅錘爬上懸巖，來到孫發生的炮位，把身上的安全帶扣在繩子上，揮了揮手說:“老三，試試雙錘的效果如何！”兩人你一錘我一錘地打了起來，開始還合不上節拍，十多錘後，終於找到了節奏，配合得十分默契，令掌釺的範中福忍不住大聲叫好。

孫發生問:“大哥，駱書記他們來幹什麼？”蘇學武說:“例行的視察。對打巖的進度不滿意。工期只有半年，我們的擔子重了！”孫發生說:“大哥，再堅硬的石頭也怕火，每天放完炮後，先清理危石，再砍來樹枝放火燒，第二天再打炮眼肯定會輕鬆許多，要不要試試看？”蘇學武說:“試試也行！有病亂求醫麼！還有一件事，連部要調一個人去當通訊員。本來何平去最合適，他年齡小，在工地上幹不了多少活。可馮萬勝找小月來說情，要我把他侄兒馮長髮調去。馮長髮是工地上的壯勞力，調去實在可惜！左右為難，我至今沒打定主意。”孫發生說:“一個馮長髮起不了多大作用，給小月姐姐做個人情算了！”蘇學武說:“那何平呢？他體力弱，怕別人為難他！”孫發生知道蘇學武是關心自己，因為自己當然要關心何家姐弟。他動地說:“不要緊，大哥。何平手腳勤快，在排裡跑材料盡心盡責，什麼能幹就伸手，倒還沒聽人挑剔他。”蘇學武笑了:“好！那這件事就定了。讓何平注意安全，幹不動的千萬別伸手！”孫發生說:“大哥放心！何平我會照管好的，我欠著他娘何大嫂的人情呢！”兩人合心合意地打錘，炮眼的進度果然快了一倍。掌釺的範中福說:“怪了！兩個人打錘怎麼比一個人打快那麼多呢？不也是一棵鋼釺麼？”孫發生說:“鋼釺與岩石摩擦加快，產生了熱力，一定是炮眼底部的岩石受熱變軟了！”蘇學武說:“好主意！明天全部排成雙錘打炮眼，爭取好好的放一巡炮！”吃午飯的鋼軌又敲響了。三人才到飢餓難當，抓著安全繩下了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