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推磨小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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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寺廟建在經千里鎮壩子的小河邊。過了河上的石拱橋就可以看見一面紅牆和門樓的飛簷。寺廟被改作鎮裡儲存糧食的倉庫後,河邊修起了水碾房和加工房,攔河壩使河水乖乖地入人工渠,打開閘門,河水便衝動碾房下層巨大的木輪,使它不停地旋轉,上層的石碾盤便也在園形的石碾槽內慢慢地旋轉起來,把糙米碾去表皮,成為白米。倘一天的加工結束,放下閘門,河水改向,經過一段石渠後重新入河中,石碾盤也就停了下來。
把稻穀加工成大米的方法似乎很原始,先把穀子在用木料作成的大磨內磨去外殼,木磨也叫擂子,雖然不重,也要兩個人才能推動,而且似乎越推越沉,推上一天也會痠背疼。用箱式風扇扇去了穀殼後得到糙米,再放入石碾槽內,就可以打開閘門放水衝動木輪了。猛烈的水衝擊著木輪上的受水板,沉重的木輪便吱吱啞啞地唱起了亙古不變的歌謠。石碾盤也在碾槽內的米粒中一圈圈轉動,跟在後邊的人要不停地翻動糙米,使之平均受到碾壓。
居民民兵連攬下了為倉庫加工大米的活,組織尚在鎮街上待業的男女青年來幹。孫發生、範老么、盛狗兒和他的妹妹盛枝,何秀蓉、馮長髮、陸煥豐、李秀民等十多個人都在這個加工組裡。工錢當然以加工量計算,民兵連走一成做管理費,再據各盤擂子的加工量計算出應得的加工費,由兩人均分。
孫發生自然與何秀蓉合推一盤擂子。加工房內的灰塵飛得人們滿身都是。一遇汗水便沾在滿臉的皮膚上,灰樸樸的幾乎認不出人。現在,兩人便只有四隻眼睛依然清澈明亮,何秀蓉被孫發生著戴上了一個白口罩,此刻也已經佈滿了灰塵。時不時要摘下來口氣。
“三哥,我累了,歇歇吧!”何秀蓉一邊推著木磨一邊說。
“歇就歇!”孫發生丟開了磨擔鉤的木把。別的擂子的一麻袋穀子已經磨完了,他與何秀蓉的一麻袋還剩一小半。孫發生大病初癒,何秀蓉嬌弱單薄,合了二人之力剛剛能使大擂子轉動起來。即使兩人辛辛苦苦地推一天,加工量無論如何也沒有別的擂子多。
何秀蓉跑出加工房,用木瓢舀了河邊一個泉眼中的井水解渴。喝完了,再舀回去一瓢,帶給孫發生。這個泉眼的水甘甜清涼,解乏止渴,加工房的小工最喜歡喝。
何秀蓉把水瓢遞給坐著歇息的孫發生,用巾先給他擦去臉上的灰塵,再給自己擦臉。
“蓉兒,趕快坐下歇一會兒,我們還沒推多少呢!”
“三哥,推多少算多少!我倆還小呢!”
“還小?我已經十六歲多了,推少了人家要笑話!”
“由他們笑!”何秀蓉說,緊挨在孫發生身邊坐著。能夠和孫發生單獨在一起幹活,是她最為滿意的事情。那怕又髒又累又掙不了多少錢,她仍然開心之極。兩人耳鬂廝磨,肌膚相接,尤如一對親親熱熱的小夫,完全是何秀蓉一直憧憬的那種生活場景,她便整天樂樂哈哈,笑聲不絕。
“蓉兒,你又在笑什麼?”
“我在笑娘。”
“笑大嫂?她有什麼好笑的?”
“她要換我來推擂子,我說,你又不是民兵。她說,報個名不就是民兵了!真是笑死人!”
“大嫂那是心疼你!別沒心沒肺的!”
“好了!三哥,一提我娘你就幫她。你當我不知道,她也是想成天與你在一起。”
“噓,小點聲!讓人聽見可了不得!別壞了大嫂名聲!”
“大嫂大嫂,你是我三哥,該改口喊娘了!”
“淨瞎說!”孫發生站起來,又抓住了磨擔鉤的把手。
何秀蓉仍然一臉笑意,與孫發生並肩推起磨來。事實上,小姑娘幹了幾天後已經有了吃不消的覺。每天回到家,只覺得全身的骨架就象快累散了似的,手掌上的血泡挑了一個又一個。何大嫂見了那些血泡心疼得掉下淚來,一邊給她治療一邊傷心,自告奮勇要替換女兒在家休息幾天。何秀蓉當然不肯!總是在天將拂曉時起,洗漱完畢,胡亂吃點東西,拿了何大嫂頭天準備好的午飯,走出過道,喊了孫發生一道去下寺廟上工。何大嫂對此無可奈何,女兒一天天長大了,執意要挑起一家人生活的擔子,當孃的雖然心疼,卻又不好阻攔。畢竟,一家四口仍然是要生存下去的,不做工便沒有生活來源。
午飯時,孫發生和何秀蓉走出了加工房,在水渠邊的一片綠地上擺開了飯食。菜飯都是熱的,倉庫有一個蒸箱,上午十一點,下午五點小工們可以把自帶的飯菜放進去蒸,午飯或晚飯便可吃到熱熱的飯菜了。
孫發生帶的飯是由一半苞谷一半米混合做的,菜是豆腐乾炒。
何秀容帶的是淨苞谷飯,油燴的酸菜豆湯,千里鎮人生活中最常見的食品。
兩個人你推我讓,吃了起來。
“發生哥,等等我們!”從寺廟紅牆後轉出了盛狗兒和盛枝兄妹,喊聲是妹妹發出的。
“討厭!”何秀蓉說,一臉不高興的神。
“蓉兒,不要得罪人!”孫發生說。
盛狗兒兄妹也坐在草地上,把帶來的食物和孫發生他們的放在一起。一個搪瓷大茶缸裡是炒鱔魚,一個瓦罐裡裝著白菜豆腐湯。
“來!發生,秀蓉,快吃吧!這鱔魚又鮮又,味道可好了!”盛狗兒說。
“哎呀,怪腥的!我不吃!”何秀蓉說。
“正好!發生哥可以多吃點!”盛枝挾了一大筷子鱔魚在孫發生碗中。
何秀蓉簡直一點兒食慾也沒有了,胡亂填飽了肚子,便轉身坐在水渠邊,望著河水發呆。
傍晚,孫發生挑了擔空桶匆匆往水巷口走去。他要在天黑前給自己家挑一擔水,也給蘇大伯家挑一擔。自從有了加工房的活,孫發生就更忙了。家務活總得自己做,給蘇大伯家送一挑水也是必不可少的,倆老的關心和教誨,孫發生不敢忘記!
快到八角井了,通往盛家竹林的小路邊卻站著盛枝,她攔住了孫發生,要他去一趟竹林邊的家,說家中有要事請他幫忙。
盛家幾間茅屋中居然只有盛枝一人,那隻威猛的黑狗見了孫發生,跑前跑後地歡叫著。孫發生在門前放下肩上的扁擔和水桶,問:“大伯大娘和你哥呢?怎麼都不在家?”盛枝給孫發生倒了杯散發著竹葉清香的茶,說:“老伯和娘去舅舅家了。狗兒哥這些天老和下半截街的蔣興才在一塊玩,前晚還扛回來一袋米,不知怎麼回事。”
“米?什麼米?”孫發生問。
“碾子裡碾出來的那種,你來看嘛!”盛枝說,領了孫發生走進裡屋。
煤油燈昏黃的光線下,孫發生從平櫃旁的一個口袋中抓了把米出來,在燈光下一看,一點也不錯,就是倉庫委託他們加工出來銷售的大米。顆粒均勻,白中間雜著星星點點的紅,是千里鎮田壩所產的稻穀碾成,蒸出飯來又軟又香。
“奇怪!這米好像是我們加工出來的。”孫發生詫異地說。
“我哥說是買來的。老伯還揹了些去舅爺家,那邊的山上不產穀子!”
“是買的就行!蔣興才手腳一向不乾淨,我害怕是他們在一起偷來的!”
“發生哥,你說說我哥好麼?你的話他一向聽的。”
“行!我明天說說他。天黑了,我該去挑水了。”孫發生走出了裡屋。
“發生哥,我一個人怪怕的,你陪人家一會兒好麼?”盛枝可憐巴巴地說。
孫發生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停了下來。他想等盛狗兒回來,問清楚那一袋大米的事情。倘若真是偷來的,情況就嚴重了。給蘇大伯家挑水的事,明天可以再補上。大米的事情不搞清楚,孫發生心中沒底。偷盜倉庫的糧食,那可是犯法的事,搞不好是要進監牢的。
“枝,我陪你等狗兒哥回來。米的事情,不清楚不行!”孫發生說。
盛枝笑了,她拉著孫發生去了自己的房間。那間小屋寧靜溫韾,充滿了少女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