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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只剩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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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龍山南天。

炮井從岩層中之字形地硬擴下去,已經有三米多深了。

何平整鑽在炮井裡,仗著身材瘦削,蜷縮成一團,只讓兩隻手佔有空間,一手拿錘子,一手拿鑿子,頑強地向底鑿進。狹窄的井壁限制了身體的動作,每鑿進一分都要付出大量的氣力和汗水。何平卻執拗地一錘又一錘地砸著。即使炮井下空氣渾濁,呼困難,他仍然咬牙堅持。他不能爬到井上面來歇息,他一上來孫發生就會下去,與他一樣,不打好一個擴炮不會出來。他已經被自己的汗水把全身溼透,背心和褲衩可以擰得出水來。水壺裡的水已經喝完,喉嚨裡幹得似要冒出煙來。他艱難地從擴炮炮眼中掏出鑿出來的碎石,發覺已經有半尺深,才活動了一下痠麻的腿腳,站了起來。

可以裝炸藥放擴炮了。何平勝利地笑出聲來。他現在可以攀爬到炮井上去了,仗著身材比有傷的孫三叔上下炮井靈巧,裝藥點炮是他的專利,孫三叔是不會和自己爭的。上去歇一會,喝足了水再下來,什麼都不會耽誤。他足蹬井壁上留出的腳窩,手抓從上頭垂下來的安全繩,只不過是三兩下倒手,便已經來到井口上了。

井口邊卻沒有人,孫三叔不知到哪裡去了。

太陽光幾乎是直下來,曬得岩石發燙。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天氣熱得不亞三伏。

何平找到提水的銻桶,舀了一瓢出來,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

三叔沒在,就沒那麼急了。先去山後小解,歇息一會,再來裝藥放擴炮不遲。

他走到山後的小樹林邊,先小便過了,才躺倒在樹蔭下,閉目歇息。很快,他睡著了。

孫發生此刻卻在炮井裡裝炸藥,準備放擴炮。原來,他一直躲在岩石後的陰涼處,看見何平往山後走,便拿了炸藥、雷管、導火索下炮井來,動手裝炮。

他算準何平會在山後的樹蔭下睡上一覺。那小子比自己還倔,下了炮井就不出去,怎麼喊他都不聽。只有讓他以為自己不在,他才會鬆懈下來,去樹蔭下歇涼,然後因太累了睡著。只要自己不驚醒他,可以睡上半天。

裝好擴炮,孫發生掏出火柴,點燃了導火索。他抓住安全繩,手腳並用地攀爬出來,順手把安全繩拉出了炮井,否則擴炮爆炸,安全繩會被炸成廢布條。為了免除意外,他用了一米導火索,雖然長了一尺多,卻可以保證自己安全地爬出炮井。

淡藍的硝煙從炮井裡溢出,嗅到了淡淡的火藥味。孫發生屹立在陽光下,頓時覺得自己的形象高大起來。通過三天的夜追趕,他和範中福負責的這個炮井終於趕上了大家的進度,雖然有小何平幫忙的因素在內,但他自己早出晚歸,每天都要比別人多幹幾個小時,也是重要原因。他不能讓何平為他挑這副擔子,何平能頂上生病的範中福,那結果已經不錯了。追趕別的炮井,主要還得靠自己。拿著一隻手電筒,他天不亮出工,晚上十一、二點才收工,硬是趕了上來。

井口冒出一股沙石混合的煙塵,隨著傳出一聲低沉的爆炸聲,擴炮響了。

他知道不能馬上下去。剛擴過炮的深井下邊幾乎沒有空氣,貿然闖入會有生命危險。

三分鐘後,孫發生放下去一隻拴了繩子的竹筐,再抓住安全繩,小心翼翼地下了炮井。

井底被擴大擴深了,滿了碎石。清除這些垃圾,成了很費體力的工作。

他蹲下身子,把石塊、石子裝進竹筐,很快就裝滿了。上邊沒有人,一筐碎石不會自己爬上去。他拉住安全繩,攀上了井口。忍著痛,他把沉重的竹筐拉了上來,把碎石倒在碎石堆上。這是裝大炮時必須用來回填的,不能倒丟了。

再把竹筐放下炮井,再拉著安全繩下去。孫發生一直在咬牙堅持。如果喊醒何平,自己只要在下邊裝筐就是了。但何平同樣是血之軀,他已經竭盡全力幫助自己了,絕不能讓他過度疲勞。

他又裝滿了竹筐,著氣攀上井口,把滿筐碎石拉了出來。

上來下去,下去上來,反覆五次之多,井底的碎石總算清理完了。

孫發生也已經全身溼透。他又舀了一瓢水喝下去,以保持體內的水份。然後抓起手錘和鑿子,又下到了炮井裡。

“井底之蛙”一個成語閃過腦海,他突然笑了。不是!他絕對不是目光短淺之人。定向大爆破何其先進,身在井底,懷三線,他有著自己的遠大目標。

叮!叮!叮!叮!手錘捶擊鑿子的聲音在炮井裡響了起來。孫發生在頑強地錘擊自己的人生。

礦工引吭高歌,聽醉山野,豪情隨風去。不知生死唯戰鬥,只因三線建設。歲月催人,光陰易逝,艱辛尤未計。如痴如夢,高原遍地紅旗。

《念奴嬌》,“礦山抒懷”的下半闋突然湧入腦海,孫發生暗自高興。無論好與不好,都是抒發自己的心聲。在如此艱苦的條件下建設礦山,真的需要大無畏的革命英雄主義神。

叮!叮!叮!叮!孫發生奮力地擊下一錘又一錘。鋼鑿逐漸向岩層中鑽進,一個炮眼正在成形。

他在和自己的身體較勁。傷痛,疲累,隨時都可能讓他倒下去。但他絕不屈服!堅持!再堅持!他過去不止一次在堅持中看到了希望,甚至取得了勝利,這一次,並沒有什麼不同。

礦井中的空氣越來越渾濁。陽光雖然不能曬到井底,但暑熱卻統治了每一分空間。汗水和石粉混合在一起,塗染了頭、臉和前身,只有後背緊靠井壁,留下了斑斑汗漬。

勁頭總有過去的時候,按理,孫發生必須回到井口上去,休息片刻,再喝下一瓢涼開水,才可以重新下井作業。人工鑿一個半尺深的擴炮炮眼,至少必須出井休息一次。

孫發生大大地了口氣,把暑熱和粉塵一起入腹中,明知有損健康,卻什麼也顧不得了。酒杯的擴炮炮眼已鑿下三寸多,再堅持一會,就是半尺了。

叮!叮!叮!叮!這時候是意志和岩石的較量。手錘竟然越來越沉重,每擊打一次鋼鑿似乎都要耗盡全身的氣力。一錘一錘又一錘,奇蹟就這樣不斷地重複著,孫發生似乎成了一架機器,機械地、幾乎不差分毫地重複著同一種動作。

終於,錘把從他手中滑落,手錘掉到了他的鞋幫上,幸虧是強弩之末,腳才沒有受傷。

定向炮,磨意志力量,到底誰強。手錘鋼鑿猛擊處,頑石唯有退讓。汗水澆灌,心血凝結,靈魂正飛揚。三線崛起,千軍萬馬齊上。

又是《念奴嬌》,又是上半闋。此時此刻的孫發生,到底是什麼神在支撐?難道就是這些可以勵志的辭句麼?這多麼的不符合常理呀!

孫發生把挖勺伸進炮眼,一點點舀出其中的沙石粉末。他覺得到,炮眼夠半尺深了。

他極其疲憊地站了起來,手中緊抓著手錘和鋼鑿。可以出去了,稍作息,便可以下來裝炸藥。

幾乎是手足並用,全身用力,他才爬出了炮。倘若是點擴炮,這個速度絕對要出事。

陽光沒有那麼火辣了。天上已經有了些雲彩。暑熱稍稍減輕,各個炮的炮工已經活躍起來。

孫發生只走到水桶邊便停了下來,拿起水瓢去舀水來喝。他沒有力氣走到岩石後的陰涼處去,只能坐在曬得發燙的山石上休息。必須讓體力稍微恢復一點,才能下炮井去做裝藥點炮的工作,那是絕對出不得一點兒差錯的,否則既害了自己,又害了別人。

範中福突然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孫發生面前,問:“老三,不是說何平在幫你麼?他人呢?”孫發生指了指山後,說:“累壞了!我讓他去休息一會。你的病又沒好,上來幹什麼?”範中福說:“躺不住了。孫大夫說肺炎已經消了,讓回家休息。你說,我坐得住嗎?”孫發生說:“老么哥,坐不住也得坐!你回家吧!我們已經追上他們炮井的進度了。”範中福說:“別說了!我不會下山的。你看你,臉蒼白,有氣無力,累虛脫了!不行!現在由我下井,你待在上邊,打個幫手就行。”孫發生此刻真的疲力竭,哪怕是生病的範中福,體力也比他要好許多。但範中福不會裝定向擴炮,萬一碎石飛出炮傷人,那就得不償失了。於是說:“么哥,這是定向擴炮,馬上就可以裝藥了。等我歇一口氣,再下去裝,先擴了這一炮再告訴你怎麼裝。”範中福只得說:“好吧!這一次依你。放完擴炮,一切都要聽我的!”孫發生點了點頭,鼓起勁來,拿過炸藥、雷管、導火索,拉著安全繩下了炮井。

範中福帶病上山,無疑是來了生力軍,多一個人,哪怕只能換換手,也已經是最大的幫助了。

孫發生很快就裝好了擴炮,由於上邊有個人幫助,信心也增加了許多,點燃了導火索。

他拽著安全繩往上爬,由於手臂乏力,速度很慢。

範中福不知道他放了多長的導火索,見炮井裡已經有了淡藍煙霧,害怕會出事,慌忙連安全繩帶人一把拽了上來。他用力過猛,兩人站不住腳,踉蹌出一丈開外。

孫發生站穩了身子,見範中福仍在往岩石後躲,說:“可以了,么哥,已經安全了。”範中福驚訝地說:“隔這麼近,飛石會傷人的。老三,趕快過來。”話音剛落,濃煙沙塵從炮井中直飛上去,擴炮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