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一筆難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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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戴宣兵還沒有吃飯，侯小月笑著說:“七兄弟，你稍等會兒，我讓人兩個好菜。”戴宣兵說:“多謝姐姐！哪天你去畢威做客，我一定好好請你吃幾頓！”侯小月一邊出門一邊說:“老七不用客氣，你千里迢迢趕來看三兄弟，就是我們的貴客。”穿白大褂的孫大夫恰好走了進來，說:“要請都得請，不能只請姐姐，不請幾個妹妹。”孫發生慌忙介紹:“七哥，這是隊部的孫大夫，好象是比我大，算我姐姐。”戴宣兵說:“小孫大夫好！我兄弟給你添了麻煩，以後我一定請你吃飯！”孫大夫名字叫孫雪琴，貴西城關人，還有一個妹妹也在城關民兵連當民工，格十分直，聽了戴宣發的話，笑著說:“孫老三說我算是姐姐，客人又喊我小孫大夫。真不知孰大孰小？”孫發生說:“我是四八年古歷六月出生的，算是生在舊社會，長在新中國！”孫大夫說:“那你的確是弟弟，不過我就是姐姐，不能‘算我姐姐’，知道嗎？”孫發生說:“那我從此就喊你姐姐，這是姐姐自己承認的，不算我高攀！”孫大夫說:“喊就喊吧。反正我只有姐姐妹妹，沒有兄長小弟，能認個弟弟也不錯！”侯小月來請戴宣兵去吃飯，順便把孫發生的晚餐也帶來，一碗荷包蛋絲湯麵，香味撲鼻。

江抗美說:“蘇隊長，讓他們剛認的姐弟多聊一會，我們退出吧！”蘇學武說:“好，施大叔也休息吧！三弟，你吃了飯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病房內少了許多人，立刻安靜下來。

司玉梅正想抬起麵碗喂孫發生，忽然發現馬三妹沒在房內，著急地說:“孫大夫，請你喂一下孫哥哥吃麵，我去找找馬三妹，她是和我一道來的，丟了不好差。”孫大夫說:“不要緊！你去吧！孫老三我來照顧。”房裡只剩下姐弟二人，孫大夫先倒了些開水，把十來顆消炎藥、止痛藥一古腦兒入孫發生口中，讓他就著開水下去。之後才抬起麵碗，用筷子一箸一箸地把麵條喂入孫發生口中。

孫發生右手還著輸的針頭，本無法自己抬碗吃麵，況且部空空，毫無坐起來的力道，只得歉疚地說:“姐姐，實在對不起，一來就給你添麻煩。”孫大夫說:“姐姐的名字叫孫雪琴，雪花的雪，琴絃的琴，以後你喊琴姐姐就好了！來，快吃麵吧！姐姐都喊過了，一筆難寫兩個孫字，就別跟姐姐客氣了。”孫發生說:“不客氣不行！第一天見到琴姐姐，如果我大大咧咧，會招你討厭的。”孫雪琴把半個雞蛋喂入孫發生口中，說:“你不會招人討厭！蘇隊長、侯小月、甚至連江抗美這個區革小組副組長都對你這麼好，說明你的人際關係還不錯。”孫發生說:“琴姐姐，你還不太瞭解我這個人，一身的臭病，時間一長你也會煩的！”孫雪琴說:“吃完麵再說吧，否則就都涼了。”孫發生只好不說話了，大口大口地喝湯吃麵，很快便把一碗麵連湯帶面吃得光。

孫雪琴放下碗，倒了一瓷缸開水遞給孫發生，說:“你的飯量不錯啊！完全不像個病人。”孫發生笑著說:“我自小就是個大肚皮，供應的糧食從來沒有夠吃過。尤其是六零年，沒有別人接濟，老伯千方百計來食物，說不定早餓死了！”孫雪琴說:“想不到你有這麼悲慘的往事。六零年是大家都沒飯吃，也不是隻有你一個人捱餓！姐姐那時候也跟你一樣，天天在我娘教書的村子邊的田土中找食物，樹葉草都拿來吃！妹妹比我小兩歲，經常餓得直哭，說起來也是很悽慘的。”孫發生腦子裡出現這樣一幅畫面:綠極少的田野中，一個十歲，一個八歲的兩個小女孩，身穿打了補丁的花布衣服，在田邊地頭仔細地搜尋可以入口的食物。姐姐手提的小小竹籃內，只有幾棵草，幾截蘿蔔。飢餓的妹妹餓得走不動了，坐在地裡直哭，姐姐只得撣掉蘿蔔上的泥土，到妹妹口中。這一幕，與孫發生當年的遭遇何其相似乃爾。與當年千千萬萬的同齡人的遭遇也如出一轍，那一代人，絕大多數有著這種刻骨銘心的記憶。想到這裡，孫發生哽咽著說:“同是當年飢餓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天劫之年，無一倖免，嗟呼！”戴宣兵吃完飯，滿足地剔著牙齒走進屋來。說:“想不到工地上的菜炒得這麼好吃，真是大飽了口腹，老三，非不怪你不肯跟我到畢威去。”孫發生說:“七哥，我去畢威，大哥一定跟著忙前跑後，豈非耽誤了他的工作時間？他如果因此而草率行事，影響了大局，損害了老百姓的利益，孫發生百死莫贖！”戴宣兵說:“哪有你說的這麼嚴重？你是怕傷好了大哥不放你回來，對不起你的這些姐妹吧！”孫發生說:“不完全是。首先是大哥不會勉強我，其次是我這傷沒那麼嚴重，還跑畢威去醫。”孫雪琴說:“對！畢威有什麼好了？傷病員養病全靠心境要好，如果整放不下這個丟不下那個，傷病難得好利索！這裡山清水秀，空氣清新，最適宜病人休養！”侯小月、司玉梅恰於此時進房，聽到了屋中的對話，侯小月接過話題說:“還有飲食呢？大醫院的生活千篇一律，難得換個口味。我們這裡想吃什麼點什麼，絕對可口！”司玉梅接著說:“這裡還有中西醫結合治療，草藥都是現採的，療效奇佳！經濟合算！”孫雪琴說:“正如這位七哥說的那樣，這裡還有姐妹們輪換著護理，老三本不會寂寞，心情一好，傷的恢復會更快。還有，縣城有位姓曾的老中醫，如果請得來，好得更快。”戴宣兵笑著說:“好了！我徹底服了！孫老三，這麼多姐妹護著你，你肯定很快就能站起來。不瞞你說，畢威的確很忙，我明天一早就必須回畢威去，讓大哥也放下心來。”孫發生說:“七哥，不好意思，我要先問一件事，么妹，找到馬三妹了麼？”司玉梅說:“施大叔說，她跟著盛林回家了，要親口把你為她姐姐找到工作的事告訴父母。她讓你好好養病，早回家，她會殺雞宰鴨的款待你。”侯小月說:“馬樹芬馬上出門上工，她必須回去跟著二姐做家務，沒有男勞力，很苦的！”孫發生說:“我主要是擔心她跑丟了，只要已經回家，那就皆大歡喜！”孫雪琴見瓶中的葡萄糖體已經輸完，拔掉了孫發生手背上的針頭，用一塊藥棉壓在針口上，以防止血從針孔倒，說:“今晚不輸了，明天再輸。你們誰給老三擦擦身子？還要輕輕地幫他側身睡一會，不能老是平躺著，免得長褥瘡。”戴宣兵說:“我是男人，肯定我來幫老三擦洗。你們把熱水來就行。”侯小月說:“那怎麼行？你是客人，快回剛才帶你看的那間屋休息吧！我會給老三擦身子！”戴宣兵說:“我難得來一趟，讓我今晚陪陪老三兄弟，盡點心意吧！”司玉梅說:“你們都別爭了！護理孫哥哥是蘇隊長給我的工作，我不幹就是失職！”侯小月說:“么妹，你還是個大姑娘啊！還是姐姐幫你吧！”司玉梅堅定地說:“不用！月兒姐，戰場上的護士都是姑娘，一樣伺候傷員大小便，傷在哪兒就要包紮哪兒，要不怎麼叫白衣天使呢？天使是沒有覺，只有同情的！”孫發生說:“琴姐姐，不洗行不行？我能動了會自己洗。通融通融嘛！”孫雪琴乾脆地說:“不行！你身上都有味了，再不擦洗，怕是臭得這個病房都沒人敢進來。”戴宣兵說:“老三既然不好意思，那就還是我來吧！”司玉梅果絕地說:“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我是孫哥哥的女朋友，早晚要嫁給他，不用害羞！”孫雪琴說:“好！我要這個兄弟媳婦！么妹，早點好早點休息，隔壁是值班室，可以睡覺。”事情既已決定，大家便都與孫發生道別，匆匆散了！

司玉梅從食堂打來熱水，倒入一個大木盆，試試水溫正好，便關上房門，來給孫發生脫衣服。

孫發生卻死活不讓司玉梅脫他的褲子。司玉梅只得說:“發生哥，我那些話都是說給他們聽的，你的心思一直放在你心中的女神身上，所以不讓我當你的女朋友。其實你錯了！你們註定為世俗的偏見束縛，永遠不可能在一起。我會一直等你！等到你回心轉意！”孫發生說:“么妹，你是大家閨秀，來自書香門第，我不允許你作賤自己！否則，我孫發生有何臉面去見司馬校長？去見司家寨中的老祖？你表哥其實與你最般配，你別失之臂！”司玉梅淚說:“發生哥，你怎麼就不懂我的心！倘若不是你，我回老祖身邊，誰也不嫁！”孫發生說:“你的事以後再說。背對我巾吧！我自己會擦洗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