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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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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城裡的小旅館,一位看上去極為莊重的男人,身著長衫,戴一副眼鏡,提著手杖,緩緩走了出來。他身邊是一位花枝招展的女人,臉上濃妝豔抹,頭髮燙著被小城人譏為野雞窩的髮式,扭扭捏捏地挽著男人的手臂。不用說,這一男一女是開了旅館剛剛出來。

“開旅館”一詞在小城裡有特定的含義,意味著男女之間的偷情。小城的男人談到人生的兩大樂趣,一是逛院,一是開旅館,其實這兩大樂趣,說穿了是一回事。唯一的區別在於,逛院差不多是明碼標價,而開旅館卻有著種種不同的花頭,不但是價格沒有一定,而且不一定男的帶了女的來,也有有錢的女人偷偷地帶著男人來。

旅館的掌櫃摘下老花眼鏡,對著花枝招展的女人的股看著,一邊看,一邊嘆。他已經悉了這個圓墩墩的股。女人穿著緊身的旗袍,股像充了氣的皮球一樣鼓著,隱隱約約還能看出裡面短褲的輪廓。幾天前,就是這個女人,和另一位年齡大得能做她父親的男人一起來開過旅館。世風下,女人現在真是越來越不要臉了,旅館掌櫃嘆著,輕蔑地對著角落裡吐了口痰。

這時候,素琴心虛地站在離旅館門口不遠的地方,東張西望,目送逐漸遠去的那對男女。她和查良鍾約好了在這見面,時間已經到了,可是還不見他的影子。終於查良鍾風風火火地趕到了,他遠遠地對素琴招了招手,走到她身邊,輕輕地說了一聲什麼,領著她便往旅館裡去。素琴有些忐忑不安,眼睛沒勇氣對著掌櫃看。掌櫃不動聲地將鑰匙扔給查良鍾,查良鍾拿著鑰匙,示意素琴趕快跟他走。掌櫃透過老花眼鏡的上端,神秘兮兮地看著素琴的背影,咳的一聲,含了一口痰在嘴裡。這一次掌櫃沒有急著去吐,而是目不轉睛地繼續盯著素琴的背影,一直到查良鍾和素琴走進房間,完全消失為止。

素琴進了房間,她看著查良鍾迫不及待地閂門,說:“良鍾,你把話說說清楚,不就是要我給你做媒嗎,幹嗎把我哄到這來?”查良鍾說:“好嫂子,都到了這一刻,你難道還不明白?”素琴笑著說:“我明白什麼,我什麼都不明白?”她做出不太明白的樣子。

“大嫂子要是真不明白,良鍾非傷心死了不可。”查良鍾眉飛舞地說。他發現戲都演到這一幕了,素琴還要裝腔作勢,也太可笑了一些。為了能擠進甄家當女婿,查良鍾真所謂用心良苦。由於妤小姐對他一直採取著拒絕的態度,查良鍾開始把進攻的矛頭轉向素琴。他的目的很簡單,先把素琴到手,然後以她為內應,繼續對妤小姐發起強大的攻勢,不怕她不束手就擒。

從第一次見到素琴,查良鍾便知道自己有機可趁。這是個內心深處極度渴望男人的女人,一看就知道慾處於極大的壓抑之中。只要一有機會,用不到男人去逗引她,她自己就會迫不及待地逗引男人。作為乃祥的正,素琴長期以來都處於被冷落的境地。她幾乎從來就沒有被得寵的時候,在一開始,就被乃祥永遠地打入冷宮,理由是素琴長著一個和男人差不多的喉結,而且顴骨太高,xx也太濃太硬,所有這些,從相書的觀點看,都對男人不利。在新婚之夜,乃祥像老練的馬販子那樣,對素琴的全身做了一番檢查。他立刻大失所望,在月的第三天,便溜到他所相好的女人那裡去睡覺。

素琴和查良鍾幾乎是一拍即合,查良鍾拜託素琴為自己做媒拉皮條,素琴很快地一口答應。兩人就這話題引申下去,你來我往越說越投機,很快都明白了對方的醉翁之意。作為甄家的媳婦,她既是棄婦也是活寡婦,不用說乃祥還活著,就算是乃祥有朝一死了,就衝著是甄家少的這一名目,素琴也不敢想象自己會有重新嫁人的機會。她雖然心蕩漾,但是仍然把自己設想的非常貞潔。即使是她已經和查良鐘關在已閂上門的旅館房間裡,她還做出此行的目的,只不過是來談妤小姐的婚事。

“我這心裡,可是隻想著大嫂子!”查良鍾終於不耐煩了,他單刀直入地說著,因為他已看出素琴的內心比他更火燒火燎。十個女人九個肯,就怕男人嘴不穩,素琴說話的聲調都變了,她的眼睛直直地看著查良鍾,話都說不連貫“大嫂子,你今天就成全了我吧。”查良鍾乾脆地把話挑明。

“要死了,”素琴還繼續裝糊塗“你還要嫂子怎麼成全你?”

“大嫂子真不知道我在想你”素琴再也不想裝糊塗了,矯情地說:“良鍾,你把話說說清楚,究竟是想我們家小姐,還是想我?”查良鍾涎著臉說:“自然是都想,要不然,大嫂子肯定說良鐘不老實。男人嗎,誰不是吃了碗裡的,又看著鍋裡的。”素琴伸出手指,在查良鐘的額頭上點了一記:“果然是說了真話,你們男人呀,沒一個好東西,你說,誰是碗裡的,誰又是鍋裡的?唉,我要是真相信了你的鬼話才怪呢。我怎麼就沒想到,你把我騙到這下的地方來,還能安什麼好心?”她伸出手,想再一次在查良鐘的額頭上點一記,但是查良鍾已經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用力往自己身上拉,素琴嘴裡罵罵咧咧,順勢跌倒在了查良鐘的懷裡。

2面貌一新的小云騎在自行車上,十分練地在大宅裡穿來穿去。他臉上常見的那種做作的傲慢,隨著臉上那副神秘莫測的墨鏡的消失,好像也已經不復存在。他現在看上去只不過是一位略帶些時髦的現代青年,又單純又有些天真,妤小姐坐在自行車後面,摟著小云的,隨著自行車的顛簸,一驚一詫,不時格格格地尖笑。大宅裡對於自行車來說,完全可以暢通無阻。那些為了便於乃祥的木輪椅通過而採取的措施,使得車技嫻的小云,幾乎可以隨心所地把自行車騎到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梧桐樹的陰影下,牆角邊是一叢高大的美人蕉,美人蕉旁,佇立著懷甫魁梧的身影。他像一塊石頭似的豎在那裡,眼睛裡全是妒意。小云載著妤小姐,正順著長長的過道,緩緩騎過來,穿過一個天井,又進入另一個天井。連續多少天,懷甫一直在暗暗地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他對發生的一切瞭如指掌,一切彷彿都在他的眼皮底下公開進行著。真是做夢也不敢相信的細節和事實,懷甫不敢相信自己心目中的偶像,那個像仙女一樣的妤小姐,竟然真會如此地不要臉。對於男人,妤小姐竟然會如此輕而易舉地以身相許。懷甫簡直不敢相信,妤小姐在男女愛方面,竟然會如此地不知羞恥,如此不知滿足,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夜幕降臨的時候,懷甫不止一次躲在妤小姐的窗外偷聽。他知道自己這麼做,既卑鄙又無聊,但是他沒辦法阻止自己這麼做。人往往是沒有能耐控制住自己的。懷甫知道妤小姐本不可能屬於他,他們之間的亂倫,已經到達了事情發展的極端。他知道自己本沒有權力干涉妤小姐和別的男人做愛。

妤小姐的房間裡,每天晚上發生的情節,幾乎總是一樣。僅僅是因為小云天天晚上能和妤小姐在一起這一點,就足以引起懷甫的強烈仇恨。小云太輕意地就獲得了妤小姐的芳心,他隨意地說著什麼,幾乎不用下什麼功夫,就把妤小姐哄得心花怒放。他一次次談論著外面世界已經發生和正在發生著的事情,外面的世界太大了,小云說的每一件事,都足以引起妤小姐的最大興趣。他們常常會為什麼不相干的小事,蠻不講理地又爭了起來。爭吵是他們之間互相表達情的一種特殊方式,來得快,去得也快,爭著吵著,便和好了,聲音漸漸低下來,然後就能覺到兩個人是上了。上顯然是每次爭吵的最終結局。

懷甫只能一動不動地在黑暗中等待這種結局。他只能一動不動地站在那,一動不動地聽著,彷彿在等待末的審判。除此之外,他沒有別的選擇。連續多少天,他夜夜都在忍受這種傷心的煎熬。一個電閃雷鳴的雨夜,懷甫落湯雞似的站在雨地裡。雨嘩嘩地下著,妤小姐的房間裡亮著燈,隔著放下的竹簾子,可以看見小云又在向妤小姐賣著什麼。

懷甫幾乎是貼在了竹簾上,他知道最後的結局就要來臨。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立刻就要開始上演。這是一個不斷重複著的悲劇,這是一個做不完的惡夢。懷甫一次次地覺到自己的心都快碎了。對於的放縱,妤小姐有一種不敢想象的膽大。她屬於那種膽包天的女人,她是個慾狂,雖然告別‮女處‬的時間還很短,然而她的狂熱,她的放縱,和任何一個成的女人相比都不遜。懷甫終於痛苦不堪地閉上眼睛。雨兇猛地往下落著,分不清懷甫臉上淌著的是雨水還是淚水。他能覺得到好小姐越來越沉重的氣聲。漸漸的,妤小姐放縱的呻,毫無剋制肆無忌憚,伴隨著嘩嘩的雨聲此起彼伏。一道閃電劃過,雨聲依舊,妤小姐的呻聲依舊,懷甫分辨不清自己這時候究竟是嫉妒,還是被那急迫的聲音,撥得有些衝動,他突然睜開眼睛,把拳頭伸進嘴裡,在拳頭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又是一道強烈的閃電,雨緩了,房間裡也安靜了下來,透過竹簾躲出的燈光,可以看見在懷甫的手腕上,血成了一道黑線。

3妤小姐好像也意識到了懷甫的焦躁不安。她怎麼說也還是個女人,對於異的反應,僅僅是出於本能,她就知道是怎麼回事。然而她本不把這種焦躁不安放在心上,因為懷甫會怎麼想,對於她來說並不重要。事實上,有些事想瞞著懷甫也不可能。妤小姐已經離不開懷甫了,懷甫處在很微妙的位置上。他既不是管家,也不是僕人,他彷彿是妤小姐的心腹,而且還是同謀,因此所有的事,妤小姐不僅不用瞞著他,而且還可以放心地讓他去做。譬如讓他去找小云,又譬如在和小云相會的時候,沒有任何顧忌地招呼他幹這幹那。

懷甫到忍無可忍的,也許還不是僅僅妤小姐拿他不當人,而是就連小云,也同樣從來不把他當一回事。小云總是傲氣十足地對待懷甫,他的眼睛裡本就沒有懷甫這個人。有時候,他會冷冷地看懷甫一眼,這樣的一眼,常常看得懷甫信心全無,像做了什麼錯事似的倉皇而去。只要有小云的存在,懷甫便處處到自己的多餘。

懷甫的手背上,留下了那個雨夜咬傷的一道深深的牙印子。這道牙印於最終還是被妤小姐無意中發現了,但是她並不曾明白這傷痕是怎麼來的。她只是隨便地問了懷甫一聲,事情就過去了。這天晚上,也許是妤小姐的大煙癮上來了,也許是這一夜小云沒有讓她盡興,反正她出其不意地來到了懷甫的房間裡,出現在惶恐不安的懷甫面前。這是妤小姐和小云好上以後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主動地走進懷甫的房間。就像過去曾經發生過的一樣,妤小姐衣衫不整意盎然地走了進來。讓懷甫更為吃驚的,是這一次妤小姐把煙具也端了來,而不是像以往那樣,自己空手而來,然後讓懷甫顛顛地去取。

“我就知道你還沒有睡。”妤小姐的直截了當的開場白,讓懷甫到心驚跳,因為這句話的意思,完全可以暗示她已知道懷甫正在偷窺她和小云之間的事。懷甫唯唯諾諾地說自己正準備睡覺。時間已經很不早了,說自己正準備睡覺的解釋沒有絲毫力量。幸好妤小姐本不打算追問,她懶洋洋地躺到了懷甫的上,迫不及待地等候懷甫給她噴煙。

夜深人靜,懷甫的房間裡,不一會就煙霧絛繞。妤小姐很快陶醉了。和小云在一起,她總是有意識地剋制自己的煙癮。壓制煙癮給她帶來了不小的煩惱。所有新派的人都討厭鴉片,好小姐不願意讓小云不高興,不願意讓他在這點上看輕自己。她覺得這時候的幾口大煙特別香。

“香,真香!”妤小姐情不自地說著,鼻子像小狗那樣東聞西嗅,用力著瀰漫在臉部周圍的煙霧,最後幾乎要睡著了。在妤小姐陶醉的時候,懷甫傷心得都想哭。他不能不想到她和小云在上的情景,他不能不想。如果沒有小云,毫無疑問,緊接著的就是他最盼望的時刻,過完大煙癮的妤小姐,將像一朵鮮花似的向他盛開。她將以極大的熱情,接他的進入。懷甫的心痛苦地顫抖著,因為他不能不在這一刻,想到一個殘酷的事實,那就是在不久以前,就在今天的同一個晚上,妤小姐已經像叫的貓一樣,在小云的身底下肆無忌憚地呻過了,在她的身上,還保留著另一個男人的體。

懷甫伸出那隻已經結了疤的手,在半空中哆嗦著,好像那隻手已經不屬於自己。妤小姐睜開眼睛,抓住了他的手,她又一次看到了那個牙印子。

“你這手怎麼搞的?”她有些想不明白地問著。

“貓,貓抓的。”懷甫十分驚慌地想把手縮回去。

“貓抓的?”妤小姐覺得好奇地抓著他的手不放,仔細看著,輕輕地摸了摸,不相信地問“怎麼會被貓抓,哪來的貓?”懷甫支支吾吾不回答,忐忑不安地收拾著煙具。妤小姐突然很執著地又一次拉住了他的手,她還躺在那,這麼拉懷甫,用意非常明顯。懷甫站在那怔住了,他不敢相信妤小姐為什麼在這時候還要挑逗和折磨自己。妤小姐不動聲地用力一拉,懷甫半推半就地趴倒在妤小姐的身上。

“‮狗母‬,你這頭不知夠的‮狗母‬!”懷甫第一次充滿最大惡毒地在心裡詛咒了一句。

4小云和查良鍾在過道上不期而遇,兩人不是很友好地互相望著。查良鐘有些尷尬地招呼了一聲:“雲少爺,這是去哪裡?”小云愛理不理地看著他,不說話。由於大宅裡上上下下都知道查良鍾是妤小姐不懈的追求者,所有的人背後都在議論這事,甚至大宅之外也不例外。小云對於查良鍾,難免有一種說不出的酸溜溜,同時又有一種按捺不住的得意。

兩人不約而同地都是去妤小姐那裡,走進了天井,小云突然想到了什麼,想掉頭離開,但是妤小姐已經聞聲出來,喊住了小云:“小云!”小云被她這麼一喊,站在那猶豫了一下,突然改了主意,決定留下來。查良鍾幾乎立刻察覺到了妤小姐和小云之間有什麼默契,他反正臉皮厚,只當什麼也不明白地討好妤小姐:“好小姐這一陣氣不錯。”妤小姐的眼睛閃閃發亮,本不搭理查良鍾,她直直地看著小云,想不明白地問:“又怎麼了,人還沒進來,就要走?我可是等你好長時間了。”小云冷冷地說:“你這裡現在有客。”查良鍾對兩人望望,他早就習慣了妤小姐對自己的冷淡,然而他想不明白,為什麼妤小姐自己卻能容忍小云對她的冷淡。女人真是不可捉摸的東西,查良鍾自信自己是哄女人的老手,可對妤小姐的脾氣仍然是吃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