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髀肉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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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麼,我向來被人稱作傻大個,從沒人這樣跟我說過。統領,陳忠是個人,但士為知己者是這句話,末將也是從小知道的。”他的話有點哽咽,似乎都要哭出聲來了。
真是個笨蛋。我在心裡暗罵著,但鼻子卻又有點酸。那時我為他那一身神力而震驚,但論起武略,陳開道雖是勇力之士,但也深通兵法,陳忠與他相比自然有天壤之別,我說這句話不過是安一下陳忠而已,沒想到他記得那麼牢。有時一句和言安,實在有甚於萬金賞賜啊。
陳忠抹了把眼角,又向我行了一禮道:“統領你放心,有陳忠三寸氣在,定會保證統領的安全。”他打馬向一邊走去,我看著他的背影,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人與人,除了爾虞我詐以外,也會有肝膽相照吧。雖然因為錢文義的背叛讓我覺得落寞,但看到陳忠,我心頭又有了幾分暖意。
※※※向西行進的路年久失修,並不太好走。離開北寧城後,行夜宿,又過了兩天。這天將盡黃昏時,我正在囚籠裡打坐,忽然有人叫道:“郊天塔!看到郊天塔了!”郊天塔就在城西,我們距霧雲城不會太遠了,明天再走一天,一準便能到達城下。我伸展了一下手臂,讓自己坐得舒服一點。現在我已經練得體內氣機轉,有時體內象有個球在血脈間滾動,這是《道德心經》上說的讀心術的基礎已成之象。這十幾天我心無旁騖,吃了睡睡了吃,修練居然有了小成,只是要練成讀心術好象仍是遙遙無期。
天已漸漸暗了下來,這時有個二太子的親兵過來道:“陳將軍,殿下有令,今夜不打尖了,務必要連夜趕回城中。”送走那傳令的親兵,陳忠拍馬到我跟前,拎著包乾糧給我,皺了皺眉道:“殿下怎麼這等著急,統領,委屈你,今天只好連趕路邊吃點乾糧了。”我接過乾糧,冷笑了一下道:“二太子就是要在在夜裡進城。”
“為什麼這麼急法?”陳忠還在想不通,我嘆了口氣道:“陳忠,如果文侯在城門口攔住二太子要把我帶走,你是二太子的話該怎麼辦?”陳忠恍然大悟,道:“所以殿下要趁晚上進城吧。可是,統領,那該怎麼辦?”文侯帶走我也未必是件好事。我不知道甄以寧到底是不是文侯的兒子,如果他只是文侯的旁系親屬,只怕畢煒的話更有效力。而畢煒要把我滅口的話,文侯未必不會聽。
我的心中亂成一團,也沒心思再打坐了。吃飽了肚子,聽著車輪吱吱作聲地碾過乾硬的泥土,從路邊草叢中,蟲聲也漸漸密了起來。現在已經到了四月中旬,已經入夏,天一天熱似一天。這幾天都沒下雨,泥土被曬得象石頭一樣硬,馬車碾上去不時有一陣震動,我端坐在椅子上,看著車後。
天已近黃昏,暮象水一樣淹沒了一切。在路邊的草叢裡,蟲子在鳴叫,象是一連串的小鈴振響,聲音也串串滑過去,如珠子走在平滑的石板上,不知有多久,好象,那會響到永恆響到世界的盡頭一樣。
我又回到帝都來了。儘管沒有看前方,但是眼裡正在不住倒退的景物也讓我知道自己現在是在哪兒。那是華表山下,因為天暗,已經看不到郊天塔了和塔下的國殤碑了,但是我知道那兩座巍峨的建築就聳立在山巔,在那兒的,會不會有無數戰死的陰靈回來,如那首《國之殤》所唱的,“魂兮歸來,以瞻家邦”?
這是我的家邦,我也願意為了守衛它而付出生命。可是很可笑,它並不需要我。
我有些憂鬱地想著,這時突然有人叫道:“是什麼人?”那聲音很響亮,隔得很遠也聽得清清楚楚。隊伍停了下來,我探到囚籠邊向外望去,卻見前面有一些星星點點的火把光,映出一帶城牆。
終於到了。
我心中卻突然一沉,喉嚨裡也象堵了些什麼,又酸又澀。
喊話的那人嗓門特大,不遜於以前武侯軍中的雷鼓,二太子的隨從中卻沒那麼大的嗓門,我是在隊伍尾部了,只能支離破碎地聽到幾句“二殿下”之類,大概是說明我們是誰。停了一會,隊伍又開始行進,想必已經待清楚,現在我們要進城了。
二太子果然是要趁夜入城啊。看著馬車駛入城門,我居然也沒有太多的想。本來還以為多少總會慨一下,但事到臨頭卻又什麼都沒有,唯一有的,只是一些失望。
我本以為會騎在馬上,以一個有功之臣回來的。
“統領。”陳忠突然小聲叫著我,我抬起頭,卻見他騎著馬正在我邊上,我道:“怎麼了?”陳忠咬了咬牙,道:“統領,我會馬上卻向文侯大人通報的。”我苦笑了一下,沒有多說什麼。如果文侯出面來向二太子要人,二太子只怕也無法頂著。但是這樣他們兩批人勢必馬上決裂,連表面上的平靜也維持不下去了。只是為了一個小小的下將軍,文侯為冒大韙去做麼?
隊伍已經進了城,聽得身後的城門轟然一聲關上,我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太子稱東宮,二太子雖不稱西宮,但二太子府也是在城西的。我本以為二太子會先把陳忠他們打發了再來帶我走,沒想到他並沒有這麼做,而是帶著一大隊人到了他府邸前。
一到二太子府門口,裡面已出來了幾十個家兵,他們居然連二太子的一些行李也不搬便到了我跟前,有個人手持斧鑿要來鑿開封口的鐵鎖。囚籠是用相當的鐵鏈纏著,一把很大的鐵鎖鎖住鐵鏈,鎖孔裡已灌滿了鉛。遠路押送重犯或名貴的東西都這樣,到地方後再用鑿子把鎖鑿開。那個家兵正要來鑿鎖,陳忠道:“不用了,我來吧。”他抓住鐵鎖,另一手抓住鐵鏈,猛地一用力,“嘣”一聲,鐵鏈當中有一節環立被拉斷。
他拉得行有餘力,那個本要來鑿鎖的家兵卻看得眼都直了,半晌才回過味來,道:“多謝將軍。”陳忠的神力一定讓那家兵歎為觀止。如果以力量而論,陳忠說不定是帝國的第一了。
只是這個神力之士卻沉淪下僚,如果不是為了押送我,他大概連軍官都還不是。
“楚將軍,古人說,世事如,順之者昌,逆之者亡,順天應命,方為豪傑,你想好了麼?”二太子的聲音突然從一邊響了起來,我走出囚籠跳下地來,道:“多謝殿下,末將領會得。”十多天沒踏上過泥土,腳底也已習慣了原木的覺,現在站在地上也好象是種享受了。二太子看著我,臉上也浮出一絲笑意,道:“那就好,帶楚將軍入內更衣。”這十幾天來我一直被關在囚籠裡,也沒洗過澡,身上已經有些發臭。我跟著二太子的親兵進了他的府邸,陳忠突然道:“統領,保重啊。”我回頭看了看,見他牽著馬站在一邊,一臉關切地看著我。
二太子話中的含意我當然明白,陳忠說的“保重”我也知道他的意思,但是此時我的心中卻只是亂作一團,也實在不知道到底該如何做。我轉身向裡走去,耳邊聽得二太子笑著道:“陳將軍忠勇無雙,孤定要重重賞賜。”二太子除了剛愎自用,倒也不算太名下無虛,他是要收買陳忠吧。可是我不有些想笑,如果他要收買別人,甚至是收買我都可能成功,要收買陳忠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洗完澡,我換上了一身新的軍服,只覺身上舒服了許多。要不是那兩個親兵身挎刀與我形影不離,連我在洗澡時他們也立在一邊看著,我真要以為自己一步登天也成了個公子哥。
不管怎麼說,現在已經回到帝都,我也必須要拿定主意了。如果轉投二太子門下的話,也許也並不太壞吧,路恭行是我的老上司,二太子本人也是武人,比太子好得多,更重要的是,在人材濟濟的太子一方,我想要出頭也難得很,而二太子實在很有點求賢若渴之意。如果我回到帝都時首先碰到的是二太子,大概我想都不會想就會投向他這一方了。
冥冥中,一切都有天意吧。
我不由嘆了口氣。
“楚將軍,想什麼呢?”二太子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我吃了一驚,連忙從座位上站起。二太子和他剩下的兩個侍衛正走進我這屋裡來。我跪倒在地道:“罪將楚休紅見過殿下。”二太子扶起了我,看著我的眼睛,他也嘆了口氣道:“楚將軍,委屈你了,明的三法司會審,孤已要他們儘量不動用刑。”還要會審我啊?我心頭涼了半截,但臉上仍不出來:“多謝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