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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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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老伯身量高而瘦,支得筆直,他微微笑道:“想不到我今了一位小友,你覺得這邊如何?”阿烈道:“我一點都不懂。您別考我。”言老伯微微而笑,阿烈可就忍不住了,道:“但我卻覺得您這邊十分幽雅,令人心恬淡。”言老伯的笑容收斂起來,道:“了不起,這是天分,世上不知有多少人,須得下在半輩子苦功,才略能領略這種佳趣,就憑這一點,咱們這個朋友就算定了。”他停歇一下。又道:“我不大究心於園亭佈置之道,平生唯愛花卉,因此之故,蒐羅的奇花異種,可以說冠甲天下了。”他牽著阿烈的手,舉步走去,穿過一道灌木入籬牆,只見又是一片畝許的地方,繁花似錦,爭研鬥豔。

這一片花少中,有用盆某,有用壇畦栽植,細細看去,種類之多,指不勝屈,端的是五繽紛,目不暇給。

阿烈中湧起疑念,問道:“這些花,其中有許多不是眼下季節盛放的,老伯如何能使它們齊放?”言老伯道:“這話問得極好,簡單的說,我是以特別設計的溫室,加上一些持別的肥料‮物藥‬,所以能變異季節。此間許多盆栽,一到太陽力弱之時,就得搬回溫室之中了。”阿烈被這等奇景所懾,中盡是崇敬之念。他看了好一會,言老伯又領他前往參觀溫室,此時他又發覺了一點,那就是除了這一片花圃之外,別處之地雖廣,卻不見有多少花木。因此,他們看過各處溫室設備之後,又回到這片花圃。

言老伯很熱心地指出其中一些珍貴品種,有些培栽時的困難繁瑣,真是足以把懶漢活活嚇死。

從這一天開始,往後每天阿烈都到“涵香園’去,聆聽言老伯對此道的心得。因而十多下來,阿烈對此道已經有了廣博的知識。這一天,他問起言老伯,何以此園如此出名,但花卉數量卻不多?

言老伯道:“當我年輕之時,此園是以花卉數量繁巨而著名,那時當真是百花之國,入得此園,處處皆是,天下難有相比之所。到了我中年之時,專門以奇品名種自詡,那一段時期,花卉數量大減,但所藏的皆是天下稱絕的品種,以此又史噪一時,不但京師的達官貴人,遣使來求,連宮大內,也在我這兒了不少。更時時有人聘我鑑評品種。其時可說是出了一陣風頭,但如今已屆暮年,忽然如有所悟,從此之後,兼蓄並收,既不以數量見長,亦不以珍奇炫耀,卻研栽培之道,往往能創造出前所未有的異種。但此舉已不足以喧騰人口,而園中之花,亦不過如是,可是我本人卻自覺別的佳趣,暇時著書立說,將種種心得,綴集成篇,以我想來,這大概是由燦爛歸於平淡,近於黃老之道了。”阿烈似是都能領悟他的道理,連連點頭。言老伯又道:“我不但已通此道,同時又從多年經驗中,發覺了許多種花木,具有藥效,皆是前人所未知的。”阿烈大興趣,話題便轉到這一方面。於是十多天下來,阿烈可以說已略識各種花木的藥了。

阿烈有一樣天賦特長,便是記憶力強,縱總是不明其理的言論,也能一句不漏的記在心中。

他在西京不知不覺已消磨了一個多月,馮翠嵐始終不曾回來。幸而碰上了言老伯,傳授以花木之學,不但大長見識,同時打發時間亦不覺無聊。

這一天他在涵香園中徜徉,無意中走到一處,忽然停下腳步,抬頭打量,那是一座院落,也看過每一個溫室,卻只有這一個院子,始終末進去過。

言老伯也從未提過院中光景,院門一直是掩上,所以看不見裡面的景象。他此刻忽然停步之故,便是因為心中驀地泛起一種異樣之,彷彿覺得這院子中,鎖著一個秘密。

假如他沒有近種種經歷,他決計不會有這種預又或者是毫不考慮就聞了入去,看個明白。

目下他卻躊躇思量,不敢擅自闖入。方在張望,忽見一群五顏六的飛鳥,不知從何而來,疾投入院。

但其中有一雙卻停在院牆上,好象是放哨一般。阿烈初時只道是鸚鵡,但細細一看,卻又不是。

他向那彩鳥移近去,只見那彩鳥半尺長的尾翎“刷”的一聲散開,雖然遠比不上孔雀開屏那般豔麗奪目,卻也多少有點相似。他又迫近一點,那彩鳥尾翎迅速開合,發出刷刷之聲,但見那群彩鳥從院中升起,在空中繞圈盤旋。

阿烈為之目瞪口呆,付道:“這雙彩鳥的尾翎,開合之時,那種聲音很象是發出暗號叫同伴逃走,這就奇了,那是什麼鳥兒?”牆頭那雙彩鳥,已作出發怒攻擊的形狀,頸豎起,並且發出一種咕咕的聲音,宛如怒吼一般。

阿烈想道:“我犯不上招惹它,要是被它啄瞎了眼睛,那才不值得呢,不過這一群彩鳥形跡可疑,生似是偷食什麼物事,大概以前已被言老伯趕過,所以如此警戒…”此念一生、便不肯置諸不理,因為那言老伯和他很是相投,處於半師半友之間,假如有貴重的植物被竊,自己焉能坐視不理?

因此他走到院門,伸手一推,那門在內邊閂上,不知如何才能啟開。他想了一下,抬頭見那群彩鳥,兀自盤旋不去,大有等他走開,才重落院中之意。阿烈心中連叫怪事,更是不肯放棄。

他從另一邊院牆扒一去,探頭一看,但見院內乃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地,這些青草都高達一尺,翠綠的象翡翠,極是悅目。阿烈平生從未見過如此悅目的顏,不覺怔了一會,眼珠才會轉動。

他於是便看見這個院子的四周,都有架子帳幕等物,一望而知乃是當太陽過於猛烈,或是下霜降雪之時,便蓋搭起來,以收保護之效,這麼一片草地,也得費上這許多工夫,可見得必定不是普通之物,他先下來找了一,這才再翻上牆頭,跳入院內。萬一那些彩鳥撲下來攻擊,有木在手。總是好些。

此時身臨近處,便發現了兩點,一是這片草地中,有不少石塊埋鋪其間,這樣沿著石頭走去,可以通行於草地中不傷及翠草。二是這片蔥翠的草已結得有果實,不過顏仍然碧綠,所以不易看出。

阿烈皺起眉頭,向牆上那雙彩鳥揮舞子,喝道:“你們想吃果實是不是?”那雙彩鳥已迴轉身向著他,頸上的忽起忽伏,反而使人不清楚它的喜怒。

阿烈見它不敢撲下,心中較安,低頭看時,這片翠玉也似的草地,似乎尚遭受它們蹂躪。

他沿著草地內的石塊,小心地舉步走入,低頭查看各處。忽然聽到撲翅之聲,忙忙回頭望去.但見牆頭那雙鳥已飛落草上,啄了一粒草寶,迅即飛回牆頭。

阿烈然大怒,揮罵道:“你這貪嘴的小賊,再敢偷吃,可不能饒你了!”說也奇怪,那雙彩鳥竟在牆上拉了一泡糞便,高鳴一聲,宛如種鳴,嘹視悅耳,然後展翅飛起,霎時飛得無影無蹤。天上那一群彩鳥,也消失於漠漠長空之中。阿烈怔了一下,想道:“此鳥的聲音甚是奇怪,很是悅耳,似乎不是壞鳥呢!”他慢慢退出草地,又看了一陣,突然間院門砰地打開,言老伯匆匆奔入來,他的面非常的難看,一直走到阿烈跟前,冷冷地瞪著他。阿烈看他神不善,吃了一驚,忙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進來的。”言老伯鼻子裡哼了一聲,仰頭四望。阿烈大驚,想道:“原來他很喜歡那些彩鳥,卻被我趕走了。”天空中萬里晴碧,但從目四望,已不見那群彩鳥的蹤跡,言老伯看了一陣目光轉回阿烈面上,怒容更盛。

阿烈雖然覺得很是不安和難過,但也不能緘默不語。當下欠身行了一禮說道:“我見此字之內遍植異草,這些異草似乎已經結實,心想必是您老萬分珍貴之物,生怕被那群彩鳥吃完,所以擅自越牆而入…”言老伯氣得只是搖頭,阿烈又道:“我若是早知您老盼望這群彩島來吃草寶,我膽子再九也不敢加d以阻擾。

他面皆是惶恐著急的神情,口氣也誠摯不過。言老伯見了,怒氣漸消,只是搖頭嘆氣。

他終於開口道:“這一群彩繽紛的異鳥,產自東海,一生中罕得飛落人寰,古籍上記載此鳥名為‘彩雲’,至靈慧,能聽人言…”阿烈啊了一聲,道:“原來它們會聽人話,那麼它們竟是被我罵跑的!”言老伯道:“一定是如此,這彩雲鳥甚為厲害,百鳥皆懼,你若是拿子去打它們,定然連眼珠也給啄了出來…”他停頓一下,又道:“我遍閱九經眾典,查悉只有這種碧芝草所結之產,能使彩雲鳥從萬里之外,飛來取食。而這正是我幹辛萬苦地種植碧芝草之故。”阿烈滿面通紅,道:“對不起,真對不起…”他明知此事不是幾句對不起就可以算數,然而他實在無可奈何,唯有如此表示心中的歉疚。

言老伯突然笑道:“算了,這叫做天意如此,實是怪你…”他轉眼向那草地望了一望,又道:“這些彩雲鳥們也是倒黴,老遠的飛來,卻沒有機會飽餐一頓。”阿烈怯怯道:“它們或者還會回來?”言老伯道:“這彩雲鳥一旦飛過,永不回頭!”他伸手安似地拍拍阿烈的肩頭,又道:“事實上彩雲鳥雖是一度來過,可是我的願望能不能達到,還是未知之數,因此你也不必難過了。”阿烈道:“它們既然來了,豈不是已達到願望了麼?”言老伯道:“不,據我所知,彩雲鳥縱是來到,也須運氣極好,才得償我願,你要知道,我並非只想看看這種異鳥,而是想利用此鳥培植一種靈異花卉。”阿烈道:“那是什麼花卉?”言老伯道:“是一種奇異的壇花,稱為五仙壇,此舉數百年來已有不少前賢試過,俱都失敗,所以我這一回失敗的成份居多,成功之望甚微。”阿烈道:“這五仙壇定須彩雲鳥來到,才能種植麼?”言老伯道:“那倒不是,我已種植了一盆,不過若要五仙壇開花,必須彩雲鳥身上的一宗物事才行…”阿烈道:“那麼您老定須捕獲其一,是也不是?”言老伯搖頭道:“這彩雲鳥厲害無匹任何羅網或是銅牆鐵壁,亦攔它不在,這世上休想有人捕獲得到此鳥…”阿烈大惑不解,問道:“然則您須要它身上何物呢?假如無人能捕獲得它,豈不是要殺死它?”言老伯道:“那也不是,一來無人能殺得死此鳥,二來殺死此鳥,亦是無用。我告訴你,我只人此鳥在這兒飽餐一頓碧芝草寶,然後撿拾一些鳥糞,拿去做五仙壇的肥料,自然可以使仙壇開花。”阿烈點頭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殺死它也沒有用處。”言老伯接著道:“假如五仙壇開花,我就可以不死,而你也可以因此機緣,脫胎換骨,唉…”阿烈駭了一跳,道:“言老伯,你說什麼?”言老伯道:“你可知我為何把全身所學,都傳授與你?正是因為我自知活不過今年,又不希望我平生的心得隨我之死而消失,所以著書立說,同時找尋可以傳授的人,當然,另外一個想法,便是那五仙壇如若能夠開花,也須有一個深懂此道之人,在一旁幫我照料,而你正是最佳的人選。”阿烈大驚道:“您老身體很好,何以有這等不祥之言?”言老伯道:“我本身通醫道,二十年前,早就應該死了。全靠我的醫道以及這千百種奇花異草,才延長壽命,直到今。”阿烈道:“您老患了什麼病?”那個老人沉默了一會,才道:“二十多年前,我診查出我肺中長了一顆惡瘤,不論用什麼‮物藥‬,也不能消除。這等惡瘤,如若無法礆束在固定之處,不須多是,須死於非命了…”他深深的嘆一口氣,道:“從那時開始,我便將畢生力,用在對付這個惡瘤上面。全靠我醫術深,又有各種奇花異卉入藥,是以一直拖延到現在。”阿烈面本因愧疚而漲紅,現在轉變為灰白,吃吃道:“只不知您老還拖得多久?”言老伯道:“我已將近七十之人,就算死了,也不算得短壽。你不必把今之事,放在心上,既然你很關心我,那就不妨告訴你,我這條命危在須災,時時刻刻都有倒下去之慮。”他微微一嘆,伸手拉住阿烈,走到廊上,推開一間房門,說道:“那就是五仙壇了。”房中陣陣清香撲鼻,使人心神皆。阿烈一眼望去只見當中有一張檀木方桌,桌面擺著一個金屬的巨型花盆,直徑約有兩尺。盆中的泥土上,斜著一株翠綠的植物,形狀頗似尋常的壇花。但細細看時,這株壇花綠得一如上佳翡翠雕琢而成,而且葉子散發出清香,使人一嗅而知必凡品。

他目光一轉,但見窗邊有一張長桌,兩邊牆角安放書櫥,桌上除了文房四寶之外,還有一個雕刻得很緻的木箱,擱在左邊末端。

言老伯道:“書櫥內的典籍,皆是醫藥之學…”他走過去,從櫥中拿出一部手抄的冊籍,又道:“這一本是我抄錄下有關那彩雲鳥以及五仙壇的秘發,你有興趣有話,不妨翻翻看!”阿烈接過那本冊籍,剛剛翻開,言老伯已道:“你一定猜不出我這個木箱內裝盛的是什麼物事?”阿烈茫然搖頭,道:“敢是一些‮物藥‬麼?”言老伯道:“不,是我心特製的刀鉗針剪等物。”阿烈訝道:“您老喜歡剪裁衣服麼?”言老伯道:“當然不是,這一套用具,乃是打算用來剖割肺,把那惡瘤拿掉之用。”阿烈聽了不骨悚然,道:“當真可以剖開膛和肺腑麼?”言老伯道:“我認為可以,但可惜沒有機會實驗。”阿烈大為心驚膽戰,暗想:“他若是不能自己動手,一定是要我做這件事。”當下戰戰兢兢的問道:“您老能自己割自己的肺麼?”言老伯道:“當然不行!”阿烈駭了一跳,心想,無論他怎麼說,我發誓不答應替他動手…”他滿懷鬼胎地望著言老伯,吶吶道:“既然您老不能親自動手,這一套用具,要之何用?”言老伯道:“我一直要找一個能夠傳承我醫藥之學的人,便也把這等手術秘法傳給他。這一來,豈不是有人可以替我開剖肺了麼?”阿烈最怕的正是這話,是以頓時駭得幾乎轉身逃跑,言老伯見他面過份的蒼白,不關心地問道:“阿烈,你沒事吧?你的面壞透了!”阿烈道:“我還好,只不過心中很害怕就是了。”言老伯道:“哈!哈!你伯我叫你動手,是也不是?但我告訴你這只是我以前的想法而已。如今年紀已老,若是不能很康健的活下去,覺得沒有什麼意思,所以我決不請求你替我動手的。”阿烈這才長長吐一口氣,略略有點血回到面上。不過他頓時又十分關心對方的安危,問道:“可是您若不開刀,豈不是全無活下去的機會了?”言老伯道:“雖是如此,卻也沒有辦法。”阿烈躊躇再三,突然衝口而出,道:“我可不可以幫你開刀?”言老伯現出很動的神情,道:“你真是很有義氣又重情的人,我豈能辜負你一片好心。”阿烈此時已不能後悔,但又實在害怕開刀之舉,真是恨不得馬上死掉,免得進退維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