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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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菁傲然道:“你年紀太小,不會懂得這些大道理。但你心中牢牢記住我的話,決不會錯。”阿烈聽言鑑,突然恍悟這些話一定是她家裡的大人向她告戒的話。
當下不動聲,試探道:“大人們好象不是這樣說的呢?”歐陽菁吃他-,果然出了馬腳,大聲道:“誰說的?爹爹就常常這樣告訴我。”阿烈心中一笑,可不敢指破她的裝腔作勢,還故意點頭道:“既然是你爹爹說的,那一定很對了。”歐陽菁聽他贊崇父親,心中一樂,面上就泛起了笑意。
阿烈趁她高興之時,問道:“你爹爹一定是很有本事的人了?你家住在那裡?他的本事有多麼大?”歐陽菁道:“我家在冀被黑峪關,離這兒有幾十里路。我爹爹的本事可大哪,武林中稱為百步之內,鳥獸絕跡,蛇蟲不存,你想想看他是多麼厲害。”可惜阿烈當真聽不懂,瞠目道:“什麼是百步之內鳥獸無跡,蛇蟲不生呢?”歐陽菁很掃興地瞪他一眼,道:“你太笨了,這也不懂麼?”阿烈覺得很不好意思,因為聽她的口氣,似乎這幾句話連很小的小孩子也應該懂得的,當下歉然一笑,道:“對不起,我只讀過很少幾本書,書裡面沒有這些話,所以我不懂得那是什麼意思。”歐陽菁不耐煩地擺擺手,以一種教誨他的姿態說道:“那就是說我爹所至之處,周圍百步之內,鳥獸都得避開,連蛇蟲之類也休想活著。”阿烈在吃一驚,瞠目道:“然則你爹一定連朋友也沒有一個了?像他這般可怕,誰能活著站在他身邊呀?”歐陽菁道:“那倒不盡然,我爹雖然很少朋友,但這只是他不愛朋友而已,並非每個人到他身邊都活不成。不過我也得承認一點,那就是跟他相距太近的人,動輒有死亡之慮,這卻是千真萬確的。”阿烈道:“唉!你爹本事真大,怪不得間那些人提起你冀北歐陽家,神情都有點不對。”歐陽菁道:“那麼我引薦你投到我爹門下,修習絕藝,將來江湖上之人休想欺負你了。”阿烈心中不願,付道:“你爹的本事如此惡毒,我學來幹什麼?何況跟他太接近了,說不定學藝末成身先死。”他心中雖是不願,卻不好意思拒絕,方在找尋推託的藉口,只聽歐陽菁又道:“啊!不行,不行。”阿烈心中大喜,但面上反而裝出失望之狀,道:“為什麼忽然又不行呢?”歐陽菁歉然道:“不是我忽然改變主意,實是想起了兩件事,曉得一定不行的。”阿烈道:“是那兩件事?”歐陽菁道:“第一宗,我家家傳秘藝,向不傳授外人。第二宗,我爹偶然興起,也收過門人。
但到頭來他們總是活不成,所以你斷斷不能拜我爹做師父。”她說到此處,突然靈機一動,咯咯笑道:“我爹雖然不收你做弟子,但我卻可以收你為徒。”阿烈不覺皺起雙眉,歐陽菁見他如此,反而發了執拗脾氣,定要他當場拜自己做師父。
阿烈在她迫之下,無可奈何,只好叫她一聲師父。但歐陽菁還不肯放過他,定要他行那三跪九叩的拜師大禮。
阿烈明知她身負武功,如若不從,只有捱打的份兒。當下無可奈何依言行禮。口稱師父。
歐陽菁樂得咯咯直笑,伸手入囊摸了半天,才道:“真糟糕,我雖是有幾件小玩意兒,但都是克敵殺人之物,不可給你。可是我這個師父又不能不賞你一點東西。”她的手出來,掌心托住一隻金元寶,笑道:“本來不該賜你金銀之物,但除此之外,已沒有別的東西了。”阿烈忙道:“不,這金子你自己留著用吧!”歐陽菁怒道:“什麼你呀我的?我是你的師父,你別忘了。”阿烈見她發了小子,只好道:“是的,師父。”她把金元寶往前一遞,阿烈趕快接過,不敢推託。入手甚沉,大概總在五兩以上,阿烈他平生那裡有見過這麼鉅額的金銀,差點昏倒。
歐陽菁見他收起來,說道:“好啦,現在我先傳你一點功夫。待我想想看,先傳你什麼功夫?”她沉了老大一會,仍然想不出應該如何下手傳他功夫。
原來她自從未懂人事,已經開始接受家傳絕學的種種訓練。因此之故,她一身功夫的底子有如天然生成,以後光是往深奧處修練,所有初步的功夫,她都不懂得。
她腦筋一轉,道:“現在太晚了,過一兩天我才傳你功夫,你先睡覺吧!”她很高興地走了,剩下阿烈,在那搖搖滅的油燈下不住發楞。過了不知多久,他回房看看娘,但見她酣睡如故,兀自未醒阿烈終是年幼,坐在榻,不久就在他母親的腳邊睡著,一覺醒來,已是紅滿窗。
阿烈眼睛,但覺昨之事,恍如-夢。
查氏早已醒了,只是怕驚動了愛子,所以一直躺著,這時柔聲道:“阿烈,你睡得夠麼?”阿烈點點頭,反問道:“娘覺得怎樣了?”查氏道:“好得多了,那位老師太的靈藥真靈。”阿烈隨即把昨夜之事,一一說出。但見母親霎時陷入沉思之中,他覺有異,等一陣,低聲問道:“娘,咱們跟那化血門查家可有關係?”查氏出吃驚的神情,定睛望他,良久才道:“我也不知道,你千萬別再問這種話。”阿烈聳聳肩,道:“反正我知道我不止十三歲,唉:假如咱們與化血門查家有關係,你為何不告訴我?”查氏搖搖頭,道:“沒有關係,你自小就在這兒長大。”阿烈道:“我曉得,但是…”他忽見母親出怒,只好住口不說,卻道:“我燒點什麼給你吃?昨兒剩有面粉,我擀點麵條可好?”查氏點點頭,阿烈便去擀麵,他不但心中甚覺沉重、懷中袋子裡也沉甸甸的,使他心慌意亂。
這一天歐陽菁沒有來,第二天,他母親身體似乎更好了點,但她一直髮楞,兩眼茫然,不知想些什麼心事。
傍晚時分,阿烈坐在邊,一隻手在袋中捏住那隻金元寶,若有所思。查氏亦在想她的心事,母子二人,相對發楞。
阿烈突然被母親輕推一下,從沉思中回醒,轉眼望去,但見母親顳顬著想說什麼,當下問道:“什麼事呀?”查氏還是遲疑了一下,才道:“你還記得死去的爹麼?”阿烈點點頭,查氏又道:“他不是你爹,也沒有死。”阿烈驚得雙眼圓睜,道:“他不是我爹,也沒有死?那麼他是誰?現下在什麼地方?”查氏道:“他現下住在許昌,開一家小雜貨店,字號恆昌,他姓梁,你叫他梁大叔就對了。”剛剛說到這裡,外面傳來歐陽菁的聲音,只聽她叫道:“徒弟,徒弟,快來瞧瞧這是什麼?”阿烈雖然急於知道下文,但歐陽菁竟然來了,只好起身出去。黯淡的燈光之下,但見歐陽菁抱著一大包東西,走入屋內,往桌上一放,臉上笑嘻嘻的,顯得甚是美貌。
阿烈雖是心事重重,但被她的美貌所撼,不由得呆了一呆。
歐陽菁招手道:“來瞧瞧呀,怎的跟傻瓜一樣了。”阿烈過去張望,但見有不少衣服鞋襪,以及好些零零星星的用品。他不覺呆了,問道:“你買…不,師父你買這些物事作什麼?”歐陽菁道:“傻孩子,這是給你和你媽穿用的。”阿烈道:“給我們穿用的。”歐陽菁道:“是啊!我本想傳你功夫,但想來想去,我的功夫都太深了,所以非得去求我爹不可。”阿烈道:“你爹的功夫比不上你麼?”歐陽菁啐他一口,道:“胡說八道。我爹的功夫當然比我強。那是因為他懂得入門功夫的練法,我卻不懂,所以非求他不可。”她停了一下,又道:“順便提醒你一聲,記得稱我做師父,別你呀我呀的亂叫一通。”阿烈道:“是,我記住了。”歐陽菁眉頭輕皺一下,卻沒有再講他,說道:“我已跟法華庵的慧師太講好,讓你媽搬到底裡住。”阿烈惑地哦了-聲,問道:“那麼我呢?”歐陽菁道:“人家那裡是尼姑淹,你是男的,如何住得,當然是到別處去了。”阿烈心中一陣驚慌,道:“我上那兒去呀?”歐陽菁道:“你跟著我,到我家拜見我爹,求他指點入門門徑。”阿烈不知怎樣回答才好,歐陽菁本不管人家願不願意,逕自說道:“這些衣服給你們母子換上,明兒就可以動身了。”她自個兒點點頭,又道:“我仔細想過,他們母子的處境相當危險,最可怕的有兩路敵人,一是那個發出血羽檄的大鬍子,他化血門的規矩是血羽檄所至之處,雞犬不留。所以你們母子遲早難以活命。第二路敵人,就是北亡派的赤練蛇祁京,他暫時不動你們,但早晚也忍不住會出手。”阿烈想起那個發出血羽檄的高髻婦人,加上祁京,果然都是強烈明顯地表示過要殺死他們母子,不打個寒噤。
“其實不但這兩路敵人,甚至其餘的六派人馬,皆有動手暗殺你們母子的可能呢!”阿烈道:“你們為什麼要暗殺我們?”歐陽菁大眼一眨道:“蠢才,這叫做斬草除呀!不管你是不是化血門查家之人,反正一刀殺死,永絕後患!再說,假如這血羽檄竟是七大門派其中一派之人使的手腳,為了要使別人信以為是化血門中之人所為,當然也得學查家的規矩,來個雞犬不留!因此之故,不但是北邙派,連其他六派都可能出手暗殺你母子。”阿烈膛目無語,他作夢也想不到竟有這麼一天,許多人想殺死他母子,而歐陽菁言之鑿鑿,好象很有道理,使他不能不信。可憐他幾曾有過這等應變的經驗?因此之故,人都嚇得傻了,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他本人倒是不大放在心上,問題完全出在他母親身上。要知他母子兩人,多年來相依為命,他又是很有孝心之人,所以此時心慌意亂,都是因母親而引起的。
過了一會,他稍稍鎮定了一點,心想:“聽孃的口氣,我們分明與化血門查家有關係。不如趁此機會,向師父問個明白。”他心中也不知不覺稱歐陽菁為師父了,當下說道:“師父,那血羽檄是怎麼回事呀?”歐陽菁儼然以師父自居,傲然道:“我告訴你,那血羽檄就是化血門查家用來通知對頭的催命符!例如查家跟少林派有仇,決意向少林派下手,便先行選定一個少林弟子,假如這個少林弟子,乃是嵩山本寺之人,而查家又打算到高山少林寺尋仇的話,就在這個弟子身上,施展他查家的獨門手法,這人頓時神智全失,橫衝直撞的向少林寺奔去,誰也休想攔阻得住,必定回到少林寺中,方會停步。此時他五官七竅,不但血不止,連那身上的汗水亦盡皆是血,此所以武林中稱之為血羽檄。”阿烈搖搖頭,道:“聽起來這化血門查家似乎不是好人,怪不得有這許多仇敵。”歐陽菁道:“那也難說得很,化血門查家先世,本是名將,據說因得異人傳授武功絕學,有一次被敵人重重圍困,無法通消息求援,便曾施展此術,使家將帶書突圍而出,後來因此而解圍,反敗為勝。”阿烈膛目道:“原來如此,這樣說來,這血羽檄的功夫秘術,究竟是好是壞,也很難說了。”歐陽菁道:“世上之事,實是很難確定是好是壞,例如砒霜,可以作藥救人命,也可以殺人,這卻得看如何用法,方有好壞之分。”阿烈連連點頭,出十分信服的表情。
歐陽菁心中甚喜,便又道:“據我所知,化血門查家雖是很少與武林同道往來,同時練的都是像血羽檄這般惡毒的功夫,但向來沒有惡名。其後突然被七大門派聯手消滅,直到如今,武林中還是傳說紛壇,到底是為了什麼原因,七大門派至今仍末公佈。”阿烈道:“這七大門派可以隨意殺人的麼?”歐陽菁道:“江湖上弱強食,原不足怪。但消滅一個門派,到底是件轟動天下的大事,何況又是七大門派聯手而為,所以人人都深信他們必有極大的理由。”阿烈道:“但這理由卻無人得知,豈不奇怪?”歐陽菁道:“那七大門派之人,守口如瓶,別的人誰也自知惹不起七大門派聯手之勢,因此他們不說,那個敢恃強質問?”阿烈道:“難道化血門查家竟沒有一兩個朋友麼?”歐陽菁道:“有便如何,誰惹得起七大門派?比方說那一天七大門派之人,把我殺死了!你就算知道他們不對,跟我又很有情,但你能把他們怎樣呢?對不對?”阿烈眼中出倔強的光芒,道:“那可不一定,我當時自知打不過他們,忍了這口氣,但等我長大了,又練會武功,我就找他們算帳,一個一個的殺死他們!”歐陽菁道:“廢話,待你長大,人家也多練許多年功夫總是比你功力深厚。何況人家勢眾你一個人又有什麼用?”阿烈道:“難道我的武功永遠都趕不過他們?”歐陽菁笑道:“哈!你說的可是容易,但武功之道,講究的是千錘百練的火候,還須找到名師指點。總而言之,你想超過七大門派這些高手們,簡直是全無可能之事。”阿烈道:“我不相信,或者你不知道而已。”歐陽菁面上頓時透出怒,正要發作。
只聽阿烈又道:“假如咱們去請教你爹,他老人家一定有法子可想。”歐陽菁一聽之下,不覺怒氣減退,道:“你說的未嘗沒有道理,我爹見多識廣,自然有辦法可想。對了,我記得他說過,化血門查家的一部化血真經,便是武林瑰寶,如果得到此經,就可以縱橫天下了。”她話末說完,已皺起了眉頭,顯然心中大惑,又道:“然則查家為何又被七大門派所毀?假如化血真經竟是如此神奇,查家主人應該能突圍逃走啊!”阿烈道:“如果七大門派的人馬太多:查家寡不敵眾,也不希奇。”歐陽菁說:“你懂個,查家主人如若武功卓絕一代,他縱然不能擊退強敵,但突圍逃走的話,形勢又大不相同,自應逃得一命才對。”阿烈心想:“你罵我不懂也沒相干,反正你自己也懂不了。”不過他可不敢曬笑她。因為她雖是有點小子,但對自己實在是好的。何況她又長得這麼美麗,瓜子型的白臉蛋上,嵌著一對圓圓的大眼睛,宛如兩顆寶石,這兩個理由,足以使他絕對不願傷她的自尊心。
歐陽菁沉一下,回到早先的話題上,道:“你得知道,明師最是難求,就算你曉得那是明師,求到他門上,他也未必肯收。
你想想看,像你這種全無基之人,一切要從頭學起,是何等艱苦之事,他怎知你有沒有毅力恆心?又怎知你有沒有練武的天資?所以即使他心中已願意收你為徒,也一定多方試驗,正如黃石公在把橋要張良拾履那樣,換了別的人,老早就大怒而去了。”她這番說話,在阿烈心中留下極為探刻的印象,大有終身不忘之概。
歐陽菁催促阿烈動身,阿烈道:“這件事我得跟我娘商量商量。”歐陽菁心中不悅,想道:“我費了許多苦心氣力,才替你們安排好這條出路,你們理應不盡,立刻就走才對,還商量什麼?”但她卻沒有作聲,目送阿烈奔入房內。片刻間,只聽阿烈慘叫一聲,接著傳出來“咕”倒地之聲。
歐陽菁這一驚非同小可,刷地躍入房內,放目一瞥,但見窗戶開,阿烈躺在前的地上。
上的查氏,雙目緊閉,雖是在燈光之下,仍然看得出籠罩著一層死氣。
歐陽菁奔過去,探手一摸,那查氏猶有餘溫,但脈搏已停,呼全無,業已氣絕斃命。不過卻可知道她的被害,只是剛剛發生之事。
歐陽菁回手一摸地上的阿烈,頓時透了一口大氣,敢情他未曾遇害,想是因為發覺母親已死,是以悲痛震驚得昏死過去。
她在阿烈口道上連拍三掌,阿烈身子一震,睜開雙眼,隨即記起了母親遇害之事,登時哇的一聲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