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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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不願意和死神發生任何瓜葛的人,很快便對帕克老兩口實行了“迴避政策”他們四處走動,就好像什麼事情也不曾發生。這很可笑,他們也許連一點兒風聲也沒有聽到。於是那讓人討厭的死神開始對失去親人的人們擠眉眼了。他們甚至對這兩位使他們免於尷尬地表示一番同情的老人行些善舉,給他們送點小禮,給他們跑跑腿。儘管這使他們到有點兒怪。
後來,帕克老先生從報上讀到案子的調查工作開始進行,讀到他兒子死了的消息。
老頭光著腦袋,站在一片寒霜之中。他是出去取早晨的報紙的。剛瞥了一眼,就看見關於這個名叫雷·帕克的男人在某家夜總會被人開槍打傷肚子的報道。他已經死了。
是雷。雷死了,在這自花花的寒霜裡,在這同一條細長的小路上。雷,他心裡唸叨著,手裡拎著那張報紙,就像生出一隻翅膀,扇動著。他向那條路眺望,路空空蕩蕩。他又讀那張報紙,讀關於已經發生的這件事情的報道。或者向四周張望,渾身顫抖,想叫什麼人過來問一問他們讀沒讀到這個消息。
當然,除了帕克夫婦老兩口,別人早就知道這個案子了。只是一有洩漏秘密的跡象,便都溜之大吉。
那天晚上,雷·帕克到比馬路路面還低的住宅區。他的褲子緊緊地繃在股上。臨死時,他塊頭很大,不過肌鬆弛。嘴巴肥厚,嘴角下垂著。他漫不經心地走著,在軟乎乎的、灰顏的臺階上走著。這一帶他得就像在自己的家。那下面的屋子裡,有的女人在塗脂抹粉,有的在梳頭,把一團團梳下來的頭髮扔到灰濛濛的桌子下面。這已經是燈火闌珊的時分,大張著嘴巴打呵欠的人不會把嘴閉上,只能張得更大,直到你看得見他嗓子眼裡閃閃發光的小舌頭。誰能想到,就在這兒,在這樣的時刻,發生了這樁事情。音樂在高低不平的槽溝顛簸盤旋,更明晰,也更富於個人彩,一如銳利的手鑽。
雷徑直去找羅拉。這期間她跟他同居。她穿著那天剛從洗衣店取回來的罩衫。罩衫還散發著洗衣劑的味道。不過那上面的醬油點子可是刷洗不掉了。傑克·卡賽迪在那兒。他捧著一本書,還有別的什麼。他還帶來一個誰也不曾認識、誰也不會認識的傢伙。還有幾位姑娘或是婦人。她們都拎著小手提包,都只有教名。他們已經在滿滿一碟子菸灰和一杯杯啤酒前坐了好一陣子了。羅拉顯得神情緊張。
大夥兒又說又笑,問傑克·卡賽邊關於某人因一位朋友的出賣而必然發生的那件事情。雷·帕克倚在一張桌子上,俯身向前,和羅拉說話。他心裡納悶,要是走進這個屋子,第一次看見她,他會怎樣看待這個女人。也許覺得她非常討厭。可是現在,她對於他已經是不可缺少的了。羅拉和雷說話的時候,把頭扭向另外一個方向。因為她不願意當著別人的面跟他說話。後來,她連他們說了點什麼都忘記了。
阿爾費就是這個當口進來的。他徑直向雷走過去,雷剛轉過身,他便令人難以置信地掏出一支手槍,向他開了一槍。死亡從來都是一點兒也不真實的。雷先是腹股溝捱了一槍。他塊頭很大,那樣子也很可笑。接著,等雷不再到恐懼時,雷後來說,阿爾費又朝他開了一槍,打在肚子上。他躺在地板上,望著阿爾費。阿爾費臉煞白,就好像連他自己也無法相信,他怎麼會幹出這種事情。他也許是因為雷向警察告密才這樣乾的,或者是為了他正在尋找著的別的什麼理由。
不管怎麼說,雷·帕克遭了槍擊。他向羅拉那件罩衫裡面望著。那件罩衫是用白或者月白緞子做的。她的肌膚就是這種顏。特別是早晨,她就是這種顏。她是個肌鬆軟的婦人。沒多久,雷·帕克就死了。在場的有這個女人,一位警察,還有一個修女。他們喂水給他喝時只溼了溫他的嘴。他再也不能低下腦袋,啜水坑裡面渾黃的水了。他再也不能扔石頭濺水花玩了,甚至再也不能用那種他一直習慣使用的簡潔的語言講述事情了。他死了。
帕克老頭站在路旁萋萋白草之中,從那張報上讀這個故事的某些部分。他清楚了那些人物的名字和年紀。這位名叫雷·帕克的男人是個出名的窩贓者。他在別的幾個州曾經因侵入他人住宅行竊而蹲了幾次監獄,不過時間都不長。他在黑勢力的地盤上很有點名氣。這就是帕克家的兒子。死者事實上的子瑪麗·布萊爾——人們也叫她羅拉·布朗恩或者喬安妮·瓦里拉——提供了證詞。報上說,這個女人是個女藝人。
“你在那兒於啥呢,斯坦?”艾米·帕克問道。
他沒戴帽子,惹她生氣。
“那麼大歲數了,”她說。
“是呀,”他微笑著說。
“好了,進來吧,”她說。
“雞蛋煎好了。”他進屋把那張報紙到一個很重的杉木櫥櫃後頭。這個櫃除了天,她讓他幫著挪動挪動之外,從來不動地方。於是,這張報紙就跟塵土一起待在那兒了。
然後,斯坦·帕克對子說:“我要去悉尼一趟,艾米,去辦點事情。”
“哦,”她說。
她很高興,也沒再問什麼。他一走,艾米·帕克便可以整天整天地待在自己這所房子裡,翻翻屜,瞧那些早已忘了的玩意兒,或者瞅著那些腦袋向太陽探過去的花草。她把它們轉過來,讓它們再開始向著太陽旋轉。這些獨自一人悄俏於的事情使她得到一種藉。
因此,當刺刀在丈夫面頰上沙沙作響時,她只是聽著沒有抱怨。而吻過他那剛刮過的皮膚,用一條小鏈子拴好前門之後,她又回到自己的思路上來,並且很快就沉湎其中了。
斯坦·帕克被這個噩耗震動得還來不及到悲傷,只是想和什麼人談談。他想和兒媳婦談談,可是埃爾西和她的男孩正在另外一個州旅行。她跟她的父親——一位已經退休的雜貨商一起去的。那老頭身體很結實。爾瑪和她的丈夫到新西蘭去了,是做一次所謂半業務質的旅行。雷死了,斯坦·帕克在心裡說。他開始想另外那個小男孩。這孩子的情形他雖然不甚瞭解,但知道他是雷的兒子。某種秘密遮住了那孩子的臉。終於,老頭在火車上哭了一會兒。他把頭轉過去,對著車窗玻璃哭,對著車窗外面不長眼睛的幢幢房屋哭。他的嘴裡滿是涕淚和口水。
火車進城之後,他在中央車站被人們擠來擠去,推搡了好一陣子,才意識到,對下一步該怎麼辦自己竟連一點兒主意也沒有。也許他啥也幹不成。可不是,他能幹啥呢?他正置身於各奔東西的、熙熙攘攘的人之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去處。老頭的帽子——是頂新帽子,上面的凹痕正在消失——可是他並沒有想到把它往腦後推一推。
這當兒,儘管他在人群中隨意漂,蜘櫥不前,問問這個,問問那個,他還是找到了自己要走的那條路,並且一直找到死鬼先前住的那條街。一個乾癟、矮小、圍著帆布圍裙的傢伙認識雷·帕克。他好奇地打量著這個老頭。
於是,在這樣一個天空湛藍的早晨——寒意都被壯麗的大海而去,一條條土黃的小巷仍然睡意蒙俄,甚至連甲蟲都一動也不動——斯坦·帕克來到這條巷子,很快就被一群小孩帶到他要找的那幢房子。對於這件兇殺案的每一個細節,他們都瞭如指掌。這似乎是第一件和他們密切相關的事情。
他們把他領上樓,在樓梯平臺上便揚長而去。這些孩子們一陣風似地跑下樓梯井,扶手在他們手下燃燒。
不一會兒,一個女人走到樓梯平臺的一扇門前。她站在那兒,似乎等待被人責難。老頭心裡想,除了雷的死訊,還有什麼能把我帶到這個女人這兒呢?
“這就是雷·帕克生前住的地方嗎?”他問道。
“是的,”她趕快說,或者是打了個嗝兒。因為她已經過那麼多淚水。
“我是他的父親,”老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