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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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做這件事的動機是出於一種直覺,而不是經過一番思考——對於一個如此有理的人來說,這自然是十分少見的——因此很自然有時候他會忘記或者到奇怪自己為什麼會採取這樣一個舉動。比如現在,在這輛小汽車所造成的這個與外界隔絕的世界,在這條離城郊越來越遠的大路上,在初溼漉漉的景之中,他正在試圖記起是什麼使他微微到有些不滿意。但是想不起來。他只覺到沿著他正行駛的公路拉起的這道鐵絲網做成的籬笆和子身上那件很貴重的黑裘皮外套。那是什麼皮子來著?反正他是給她穿在身上了。雨水打在車窗玻璃上,宛若條條動的小溪。儘管他不時搖起車窗,雨水還是進來,濺在他的臉上。他身上還幹著的地方因為與一片片雨水淋溼的地方相連,早已失去了意義。那種溼乎乎的覺使人想起未經探測的更為冰冷的深潭,以及無法預言的種種事件。他驅車行駛的時候,不時做出一副苦相。儘管他在心裡說,這場雨對土地還是很有好處的。
這兩個人就這樣開車行駛著。從汽車外面看,他們顯得小巧玲班,還頗有點傻乎乎的。毫無疑問,他們來這兒是有目的的。但是因為沒把別的力量、別的因素考慮進去,這個目的便不明確。就像一塊表裡面那些小小的、巧的、顫動著的發條,人在這輛鑲著玻璃的汽車裡顫動著,運行著,有時候簡直瀕臨混亂的邊緣,可是由於看不見摸不著的技術上的原因又恢復正常了。
過了一會兒,爾瑪·福斯迪克打開她的鱷魚皮手提包。這是她在悄悄留意到那些讓她看了害怕的女人拎這種包之後,她才買的。她打開包,說:“你吃糖嗎?達德利。”
“不,謝謝,”他皺著眉頭回答。
他的態度很明確,不想吃。
可她還是掏出一個小紙包要一塊糖。這是她的習慣,為了得到某種安。她依舊保持著這種習慣。
她吃的大概是塊麥芽糖。可是她的丈夫皺著眉頭想起那些小糖塊兒或者口香糖散發出一股類似紫羅蘭的味道——一種合成劑的氣味,在讓人煩躁的下午,在火漆和油墨的氣味之上飄蕩。
爾瑪自己卻好像聽到打完一行字之後打字機響起的鈴聲。儘管麥芽糖淡淡的氣味在某種程度上解除了過去的負疚。她想起那些紫顏的口香糖和有時候下午他轉過腦袋時的那副樣子。那時候,許多規矩的要點她還沒有掌握,但是她正抓住很昂貴的東西在這條道路上摸索前進,這些事情在他心裡令人氣惱地翻騰著。有些女人的眼睛不只是看她的衣服。她臉紅了。
“為什麼有的人嘴裡總得點兒什麼呢?”她的丈夫問道。
爾瑪·福斯迪克聳了聳肩,眼睛朝旁邊瞅著,顯然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雨水從灰濛濛的蒼穹落下來,敲打著車窗玻璃。
她把窗玻璃搖下來,把那個可憐巴巴的、熱烘烘的小白紙袋扔了出去。紙袋傻乎乎地落在地上。
“你不該那樣吃糖,”她的寬宏大量的丈夫笑著說。他看著她,很為自己在她身上表現出的力量而高興。
如果他那雙乾瘦的手沒有握方向盤的話,他準會在她瘦骨嶙嶙的脊背上拍打兩下。
“我沒有什麼特別的吃法,”爾瑪說。她能很快接受教訓。
“麥芽糖在我的手提包裡變粘了。”她繼續朝四周的鄉野東張西望。自從有了地位,這種地方對於她已經變得索然無味,無足輕重了。她看到,儘管自己不在這裡,這些鄉村也還是模模糊糊繼續存在著。但是究竟出於什麼目的而存在就不明確了。目的在樹葉與樹葉緊緊相連的樹海上飄動。一片片牧場又顯得那麼富饒了。可是屹立在牧場之上的還是顯示著貧窮的房屋。這些房屋要嘛搖搖墜,要嘛像是用鐵皮、鐵絲支撐起來的。一股溼的雞糞味兒不時鑽到小心翼翼開著的汽車中來,在各種設備間繚繞。
現在,爾瑪·福俾迪克真希望他們沒來這兒。她看了看她那隻鑲鑽石的小表。不一定是為了看時間,而是希望通過這樣一些有實際意義的行為使自己進一步確信,什麼事兒都會有個結果。出於同一個原因,她已經開始聽法語課,而且成了幾個慈善機構委員會的委員,儘管她很謹慎,總是在聽,在看。
“這已經是到他們那兒的路了,”她說,故意顯得自己和周圍的地理環境並無關係。
丈夫那張臉由於集中神準備應付必須面臨的種種情況而顯得瘦削。
“這一定是他們的車了,斯坦,”母親說。她從星期一才洗過的窗簾後面張望著。
她在臉上搽了點粉,看起來像是落了一層霜。因為她那張臉由於年紀大了,也由於某種悔悟,本來就已經很白了。因此,粉抹在臉上並不和皮“合作”身上的衣裳也一樣地“不合作”那當然是她最好的衣服,深藍,料子糙,但質量相當好。衣服四周皺巴巴。要嘛,默利·芬萊依森裁衣服就是這個裁法。胳肢窩不合適,有一個地方還有條縫。當然,只有別人才看得見。不過,這位母親還是體面的。她還在那件厚厚的衣服上面縫了個白襯領。她總是很仔細、很漂亮地洗燙這種白顏的東西,稍稍漿一下,使得它們看起來不失其潔白的本。
父親下定決心,要讓別人覺得他很快活,值得信賴。他預料到,他跟他的女婿——這位律師,在某些不常談及的問題上一定會陷入沉默。不過,他並不因此而沮喪。他們在他們那幢房子的一個房間裡等待著。這個房間由於陌生人的到來越發顯得普通而又普通,看起來好像不再是他們的房子了。他在那裡面來回踱步,聽著腳下的靴子吱吱嘎嘎地響。
“你擦過靴於了嗎?”艾米·帕克問。
“擦過了,”他說,伸出腳讓她看。
現在已經沒有什麼事情重要到不讓她過問的地步了。”
“斯坦,”她邊說邊用手拍打著他身上的塵土“你喜歡這個人,這位律師嗎?”
“對於他,我沒有什麼可反對的,”岳父說。
她笑了起來,就像個小姑娘,搖動著她那婦人的軀體。那副樣子讓人厭惡。不過丈夫已經習慣這副讓人厭惡的樣子了。
“永遠不會有人去告發你,”她笑著說。
但她的丈夫繼續一本正經地說;“他看起來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