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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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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下歇歇當然好,”她抱怨道,臉上的汗重得讓人吃驚。要沒這些汗,她那張臉本來平平常常。

“可是屋裡的塵土得打掃。總是落滿灰塵,還有那些細。我也不知道屋子裡這些細是從哪兒來的。”他不願意對這種現象刨問底。事實上,他並不關心別人的事情。幸運的是,還沒有誰把什麼問題強加到他的頭上。但這天早晨,他還是慷慨大方。他不知道能做點兒什麼,便拿起一塊巾,把老太太從水裡撈出來的碟子擦乾。

他不知道還能做點什麼把自己這種有時候僅僅留於理論上的寬宏大量再顯示一番。後來,他想起諾斯科特大媽屜裡有一本烹調方面的書。他曾經看見,那本書裡夾著一張顯然是已經忘了的鈔票。不一會兒,老太太因為便秘到後面的廁所去了。雷·帕克翻了一下,看見那張鈔票還在書裡夾著。這張鈔票就像所有那些扔在那兒好長時間、沒和人的身體接觸的錢一樣,冷冰冰的,不像是錢。他出那張票子,裝進自己的口袋,體溫又恢復了它的作用,那錢成他的了。

這天傍晚,雷·帕克給諾斯科特大媽買回一個套著粉紅法蘭絨套子的熱水袋。

“給您買來了,大媽,”他說。

“捂在‘膽結石’上會有好處的。不過水不要灌得太滿。”諾斯科特大媽正和來看她的一位朋友潘德爾伯裡太太坐著。她動得連連點頭,那張棕黃的、皺巴巴的臉上現遇一副傻呵呵的表情。

潘德爾伯裡太太說,這當然是作兒子的才會有的舉動。

然後,雷回到他自己的屋裡,沉溺於對這個簡單舉動的思索之中。這行為不該受到什麼了不起的責難,反而帶來了樂趣。他把找出來的錢放好,過一會兒,穿上最好的衣服去看電影。他原先慷慨的美德因此而稍有貶損。不過,任何德究其實質不過猶如一座冰山。其他部分隱藏在水下。

於是,他依舊道貌岸然,走上街頭。大街上,燈火在炫目的光彩裝扮之下,掩蓋了生活的不足。他著一塊硬糖,轉了一會兒,便和別人一起走進電影院。電影使他們得到一種解脫。馬蹄敲打著心中的厭煩,好像皮子一樣的嘴把他們了下去。雷·帕克坐在那張舒服的椅子上,做出各種忘情的姿勢。可是等他從電影院裡走出來,寂寞以及想把自己的個變換成某種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的慾望又襲上心頭。

這天夜裡晚的時候,在幾株木蘭樹下,一間馬房後面,他撫摸了一個第一次穿高跟鞋的姑娘的無袖罩衫。她的作風像個女——事實上就是個雛。她呼急促,渾身抖得厲害,但還是願意在夜的庇護之下,做完大多數事情。做完之後,她跑了,為自己失去的那些東西而哭泣。他也因此而顫抖著。一剎間,他似乎又退縮成一個小男孩,踩著軟乎乎的馬糞拔腿就走。

他回來之後,已經又變了,既得意洋洋,又忐忑不安。老太太從睡夢中醒來,喊道:“是你嗎,雷?”

“是的,大媽,”他在過道里一個竹製的帽架前面答道,很有幾分趾高氣揚。帽架上面還掛著已故高級職員的帽子。

“乖孩子,”她說。

“把盛牛的鐵罐放到外頭去。”她的聲音拖長著,重又被藉和睡意淹沒。她對他的善良的相信因為他在她身邊而更堅定了。

他把鐵桶掛到外面的鉤子上。聽得見它吊在星光下面丁當作響的聲音。回到房間之後,他對自己那張年輕的臉不滿起來。這張勝沒有顯示出他對這天的舉動有什麼自信,反而變得軟弱,變得脆弱。

他在邊坐下,開始緊張不安地用他那把小刀在頭小几的腿上亂刻起來。他心裡納悶還能不能甩掉深深紮於記憶之中的屬於他的自我的那部分:從木板縫隙進來的陽光,爛在茂盛的青草裡的,從裝草料的箱子裡面站起來,在金的“陣雨”中用拳頭掉眼裡的睡意。在這樣的時候,似乎最好的事情已經發生,他不能再退回到母親的懷抱之中。他捲入越來越深的罪孽之中。

為了隱藏某些罪孽,他趕快把那個頭小兒掉了個個兒。這樣,外面那條刻壞了的腿朝牆壁了。然後他上了。平常他總是立刻進入夢鄉。這所房子裡住的人都滿意他這一點。可是這天夜晚一直有股新鮮的馬糞味不停地飄進來。馬刨著蹄子嘶叫著,揚起閒著幽光的長脖子掙扎著。

這個星期天,雷·帕克想回家看看家裡人。因此,他早早地就坐上了公共汽車。他在杜瑞爾蓋郵政局下車,從那幾步行回家。通往帕克家——那幢極其普通又十分真實的房屋——的景盡收眼底,充滿了歡樂和希望。

他的妹妹正站在窗口梳頭,抬起頭瞧著他,那神情顯然是不再相信他還存在這世界之上。

“讓你吃了一驚吧,”他說,以顯得沒有被她鎮住。

“我希望這是讓人高興的一驚,”她說,把正梳著的顏淺淺的頭髮見到腦後。那頭髮飄動著,很快便融人燦爛的陽光之中。

爾瑪·帕克現在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她已經可以把自己生活中的秘密轉移到不被人發覺的角落裡。因此,哥哥這種打擾更讓她惱怒,而不僅僅是叫她心煩意亂了。現在她戴著一個戒指。這個戒指太不顯眼了,甚至都無法今它便宜。她還經常洗澡、搽粉、熨她那件最好的罩衫。直到這種整潔、乾淨變得讓人難以忍受,甚至成了一種褻讀。但是她垂著眼簾,對於她這種打扮可能在別人心目中造成的印象一概不知,她也並不想知道這些。她太冷冰冰了,除了熱衷於自己心中的奧秘——那時,她也充滿溫情。她的父母已經拿定主意,從下學期起,送爾瑪到城裡女子商業職業學校讀書。他們被她的舉止所觸動,並非因為喜歡她。他們仍舊做著手頭碰到的任何事情,可是一隻眼睛總留神著爾瑪,被她那種冷漠、孤寂、一塵不染嚇壞了。

“雷回來了,”爾瑪說,手裡拿著一塊巾從廚房走過。

她沒有用比一個花瓣更多的東西來表達心中的厭惡。她宛若一朵美麗的山茶花,還沒到彩濃豔、風怒放的地步。不過是一個包得緊緊的、自中泛綠的小花苞,不是讓人採摘的。

全家人都有點兒吃驚,沒想到今天會發生什麼意外的事情。母親早已把星期早晨的規矩扔到一邊去了,正穿著她的氈拖鞋們洋洋地散步。父親正在看星期六的報紙,馬上就要去焊一隻洋鐵罐。這活兒他是留在星期做的。他喜歡看熔化了的閃閃發光的金屬在烙鐵下動。

但是他們還是說,哦,雷回來了。

他們當然愛自己的兒子,只是沒提防他會來個“突然襲擊”母親的喉嚨甚至一下子被她對兒子的愛堵住了。那種倏忽間產生的情的力量那樣兇猛,簡直讓她吃驚。她拿定主意,這一次要把她的這種愛向他表出來。

父親清了清嗓子,把報紙翻得嘩嘩直響。他急切地看了一欄又一欄,希望一下子就能找見幾句說明生活真諦的話。事實上,他早就錯過了把這些話告訴兒子的機會。

這時候,小夥子已經抬腿邁上窗臺,穿過一株白玫瑰繁茂的枝葉鑽了進來。這株玫瑰是他的父母先前栽下的,現在已經遮擋了這所房子。紙屑一樣的花瓣紛紛落下,他從那花雨之下身出來,一個破舊的鳥窩跌了下來。然後他出現了,臉紅紅的,但是一副明白事理的樣子。

“進家可沒這種進法,雷,”父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