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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夜定行人過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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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戈萊納一驚,連忙大聲叫奧古斯丁的名字。奧古斯丁不能說話,又比不出手勢,只好回頭衝賽戈萊納張嘴荷荷嘶吼,眼角有血絲迸現。外面衛兵喝叱聲不斷,鐵牢門被拽得砰砰作響,奧古斯丁全仗津巴布韋大擒拿手的功底,才能勉強拽住鐵門,只是撐不得多久。賽戈萊納想要過去幫忙,黑人只是拼命搖頭,忽又猛地仰起,表情極為痛楚。原來衛兵們看到門下縫隙裡伸出幾個指頭,紛紛腳蹬足踹,只差沒用兵刃去砍。

賽戈萊納雙臂勁力發,把最後兩“嘩啦”一發扯開。外面凡埃克高聲叫道:“此時不走,便走不得了!”賽戈萊納眼神一狠,狠狠咬住嘴,卻返身跳到門前,把黑人一把扯開。鐵牢門驟然失去抵力,被外面衛兵一下拽開,拽門的人咕咚咕咚全倒在了地上。賽戈萊納趁機躍出門去,雙掌運轉如風,馬太福音以平和為主,制人而不傷,他此時使將起來不甚順手,遂又變回奧卡姆真理拳,出手狠戾,一拳一個霎時打倒了十餘名士兵。牢房的甬道本來就狹窄,被他這麼一鬧,後面的士兵東倒西歪,擠成一團,只能握緊武器呼喊,卻衝不過來。

賽戈萊納一邊揮拳一邊拿希臘語大呼,叫奧古斯丁趕快鑽出窗子,忽然卻覺得身子一輕,卻是奧古斯丁施展出津巴布韋大擒拿手,把他橫鎖住。賽戈萊納哪裡料到黑人會對自己出手,未及反抗,奧古斯丁運起神力,一下子竟把他扔回牢房“砰”地一聲關緊了鐵門。賽戈萊納從地上爬起來,再想推開門已被人從外面閂住。只聽外面不斷傳來關節斷裂與慘呼聲,想是被奧古斯丁扭斷了手腳的護衛。

凡埃克在窗外冷冷道:“你若再不走,他必是力戰到死;你若走了,他束手就擒,還能有一線生機。”賽戈萊納聽了他的話,知道所言句句在理,只得縱身鑽出窗外,抓住麻繩,衝牢內大叫道:“奧古斯丁,我已走脫,你快降了罷!”凡埃克道:“事不宜遲,咱們順著繩子溜下去。”說完自己先朝地面降下去。

賽戈萊納卻兀自不肯走,懸在窗外不動,直聽到牢房外拳腳聲漸息,士兵呵斥聲多過呻,情知奧古斯丁已放棄抵抗,這才雙手溜著繩子,朝地面降下去。快到地面之時,有士兵從牢裡探出頭來,拔劍砍繩,賽戈萊納身子一蕩,‮腿雙‬蹬在牢獄牆壁上,憑著擺盪之力幾下起落,輕輕落在地上,斷繩方自墜下。凡埃克讚道:“好俊的功夫,小友你果然深藏不。”賽戈萊納不見絲毫得,低聲道:“我們快走罷!”凡埃克笑道:“小友不必這等擔憂,你我一不落網,你那忠僕便可保一不死。待我等取出寶物,再回來救他就是。”他抬頭望望牢獄,又道:“這一番動靜不小,事不宜遲,咱們得趕在他們全從上爬起來之前動手才行。”兩人更不多話,賽戈萊納緊緊尾隨著凡埃克,沿著貝爾格萊德的街道左轉右拐,時而高躍,時而潛行。凡埃克似是對地形瞭然於,貝爾格萊德城內巷道縱橫,十分複雜,他卻不見任何遲疑。賽戈萊納見這畫師飛簷走壁,氣定神閒,可見腳下輕功著實不淺。

賽戈萊納邊奔邊問道:“你要偷的究竟是甚麼玩意?”凡埃克道:“嘿嘿,那原是教皇為了給公爵賀壽,特意叫人從米朱爾山採集的靈藥。”賽戈萊納想起那在船上偷聽的談話,心中一驚。凡埃克道:“貝爾格萊德公爵這些年來身染名叫美杜薩之泣的奇症,四肢漸僵硬,只怕撐不上幾年便會化作石像一般,尋遍了天下名醫也束手無策。最後終於有一個阿拉伯神醫伊本薩多肯出手救治,那老爺子卻說寧願一死也不願被穆斯林醫生施救。伊本薩多無奈之下,留下一個藥方,翩然離去。”賽戈萊納嘆道:“公爵倒是個有骨氣的人。”凡埃克道:“他有骨氣,卻苦了旁人。薩多神醫的藥方提及,在米朱爾山中有一蟲一草。蟲叫巴茲利斯克蟲,這蟲頭如雄雞,身似小蛇,與傳說中的魔物巴茲利斯克雞蛇極象,故而得名;草名四葉三葉草,天生四葉,乃是三葉草中的極品。這一蟲一草都是罕有之物,只在米朱爾山中才有生存,極難尋見。巴茲利斯克蟲一世只吃三葉草為生,倘若餵它四葉三葉草,吃完便會立即僵死。把蟲屍搗碎服下,便是治療美杜薩之泣的良藥。只是巴茲利斯克蟲死後不久便會枯成一層幹皮,是以必須當時吃下,不能有片刻耽擱。”賽戈萊納恍然大悟道:“無怪比約奇不肯把它們合在一處,分別裝匣。”凡埃克道:“教皇倒也真是有心,他知道貝爾格萊德公爵不願受穆斯林恩惠,便派了教廷使者親去尋訪,再派聖帑衛隊護送。如此一來,這一蟲一草便成了教皇親賜的靈藥,公爵便可放心服用了。可惜我只盜得四葉三葉草,那巴茲利斯克蟲卻是被比約齊貼身裝著。如今那蟲子已然入庫,便是我等的機會了!”賽戈萊納聽完,心中卻犯了嘀咕,他也算是教廷部屬,如今卻助這畫師來偷藥,總覺不大妥當。凡埃克看他面帶躊躇,便道:“只要進得庫房,你自去取你家木杖,我去拿我的蟲,兩不相干。”賽戈萊納道:“你偷靈藥,莫不是也患了美杜薩之泣?”凡埃克伸出右手,修長手指憑空撥了幾回,笑道:“你看我象麼?只不過那巴茲利斯克蟲的蟲屍搗碎,再摻以顏料,便能繪出極難得的絕世彩。世人不過百年之壽,哪及藝術萬古長存,我這用法才最合天理。”賽戈萊納正開口質疑,凡埃克卻突然停了下腳步,低聲道:“便是這裡了!”二人此時身在貝爾格萊德城堡的西北角落,這裡有一處青磚砌成的小禮拜堂,兩邊各有一棟角堡。這裡本是公爵家族作常禮拜之地,如今被臨時改成了存放貴重壽禮之地。凡埃克道:“這禮拜堂唯有一個入口,門外有兩名衛兵。還有一隊巡哨的在左近。”賽戈萊納皺眉道:“以你的身手,何必一定要找我幫忙。”凡埃克抬起白皙雙手,自憐道:“我這一雙手只為藝術奉獻,打拳這等俗之事,我是從來不學的,倘若傷了手指,豈非是大損失?”賽戈萊納聽罷一時語,不知這人究竟是直率坦誠,抑或是過於自大。

事已至此,賽戈萊納也只得打起神。門口那兩名守護人高馬大,太陽高鼓,都是硬手,公爵只派他二人把守,顯然是信心十足。他們目不斜視,忽然聽到耳邊一陣輕佻小調兒,見到一個穿著花裡胡哨的古怪男子吹著口哨,悠然走來。這兩名守護知道公爵客人之中多是江湖中人,其中不乏怪人,於是也不敢喝叱,只伸手攔下他道:“這位客人,這裡是城堡重地,不便外人進出,請您早些回去罷。”那男子搔搔亂蓬蓬的頭髮,醉醺醺道:“恕罪恕罪,一時吃醉了酒,卻不知轉去哪裡了。”二人對視一眼,說道:“從這裡折返,下了臺階右轉,便有士兵帶您回去,恕我等有職責在身,不能離開。”男子向前走了兩步,嘟囔道:“既然能碰到你們,也是命運使然,不若我便給你們繪上一幅肖像如何?”說罷從懷裡掏出兩支細刷筆,在手中上下翻飛,靈活之極,腳下卻是踉踉蹌蹌。兩名護衛面面相覷,只好上前扶住他,男子忽然抬頭笑道:“這名畫便起名叫《二士爭暈圖》罷!”兩位護衛一怔,背後一個黑影突然躍出,兩下乾淨利落的手刀劈向後頸。這手刀內勁十足,力透星宮,二人眼前一黑,當即暈了過去。凡埃克拍手讚道:“好漂亮的手法。”賽戈萊納仍舊有些猶豫,略望了望昏的護衛,催促道:“快開門罷。”禮拜堂的門鎖只是尋常的銅翅咬鎖,凡埃克掏出兩枚鋼針,入鎖孔鼓搗了數下,鎖頭便應聲而開。兩人推門而入,看到裡面堆滿了各奇珍異寶,有金鑲玉嵌的護手長劍,亦有大如雞卵的明珠,還有些古籍舊壺之類的,看似其貌不揚,想來也必是各有珍奇之處。莫說賽戈萊納一個土包子,就是凡埃克都看得嘖嘖稱奇。

兩人搜尋了一圈,凡埃克忽然喜道:“原來是在這裡!”他搬走一尊斯留特爾親手鑄的黃金聖母像,踢開多那太羅的獨角獸掛毯,從底部拿出一柄木杖和一個小小木匣,木匣上刻著教廷徽識,啟處還有雷神門專有的封泥。賽戈萊納接過木杖,上面五環節疤歷歷在目,不伸手輕輕‮摩撫‬,喜不自勝。凡埃克把木匣揣入懷裡,道:“先離開這裡再欣賞不遲!巡哨的轉瞬即至。”兩人踏出禮拜堂,卻發現先前暈倒在門口的兩名護衛已經不見了。凡埃克畢竟是老江湖,暗叫不妙,他還未及開口提醒賽戈萊納,四周忽然間火把通明,照的如同白晝一般。比約齊手帶拳套,自塔樓陰影裡緩步而出,冷然道:“魔手畫師,我早料到你會去而復返,來盜那另外一半寶物,果不其然!”他身後還站著一個二十歲出頭的男子,生得五官方正,身上穿著一件亮銀鎖子甲,手裡提著柄寬刃短劍。

相反方向傳來一個女子尖利的聲音:“比約齊,你說的盜賊,便是這一老一小麼?”賽戈萊納與凡埃克急忙轉頭,看到另外一側的角堡裡走出三名白袍青年,兩女一男,竟是早些時候碰到的那三個普羅文扎諾的俗家弟子。中間的男子身材高大氣度不凡,左邊女子一頭紅髮,就是那外號“王爾古雷”的切麗了;右邊還有一位少女,年紀不過十五,生得皮膚白,楚楚動人,面上卻沒甚麼表情。

凡埃克左顧右盼,終於擺擺手指嘆道:“哎,他們也來了,這便不好相與了。”賽戈萊納不必他提醒,也能看出這三個人絕非俗手,心裡一陣苦笑。按說賽戈萊納是卡瓦納修士的弟子、馬太福音的嫡系傳人,與這三位西門福音的弟子本是同門師兄弟,可如今情勢之下,就算是他自承身份,也只會落得一個辱沒師門的小賊罵名。賽戈萊納在絕谷之時,可從未想過與護廷十二福音的同僚這般相見。

比約齊身後的男子忽然跨前一步,與他並肩而立,肅然道:“魔手畫師前輩是歐羅巴有名的人物,在下一向十分景仰,我家中亦有收藏前輩的名作。若是別的東西,任由前輩你取走,在下絕不吝惜。只是這四葉三葉草乃是教皇陛下饋贈家父的靈藥,命攸關,還望前輩能以人命為念,割愛留贈,我匈雅提家族必恩銘記,以上賓待之。”這一番話說的極為得體,說得比約齊和那三個門徒頻頻點頭,就連賽戈萊納也頜首稱是。他言下之意,只要凡埃克出四葉三葉草,便既往不咎,還好生接待,可以說是給足了面子。凡埃克聽他稱讚自己畫作,表情大是得意,晃頭說道:“你就是貝爾格萊德公爵的獨子亞諾什·匈雅提罷?”亞諾什道:“正是!”凡埃克讚道:“虎父無犬子,年紀輕輕就有乃父風範。‘小獅心王’果然並非得虛名。”獅心王查理是歐羅巴名王,亞諾什能被稱為小獅心王,可見其能。

亞諾什略舉了舉手道:“前輩謬讚了。”凡埃克眼珠一轉,說道:“你說家中收藏我的名作,敢問是哪一幅?”比約齊表情登時緊繃,亞諾什只是隨口客套,想不到這畫師卻較起真來,他脾氣古怪,一旦答錯還不知生出甚麼是非。不料亞諾什不慌不忙道:“前輩的《阿爾諾芬尼與他的新娘》細密緻,我母親每天都要看上幾眼,常說一不見,食之無味。”凡埃克聽到他這般說,心情大悅,他一向以畫技最為自負,能得人如此評價,可比甚麼奉承都來得動聽。他撥手指,沉不語。這時另外一端響起一聲女子尖叱道:“何必跟這些小賊囉嗦,一劍一個刺死,再來尋寶不遲!”開口說話的正是那個人稱“王爾古雷”的切麗。他們三人本是比約齊請來助拳的,如今卻被晾在了一旁,連通報姓名都欠奉,切麗烈如火,不大怒。凡埃克聽到她呼喊,橫瞥過來一眼冷冷道:“普羅文扎諾的嘴巴好似被針線縫起來一樣,怎地收的弟子卻如此吵鬧。”切麗見他一開口就嘲自己和師父,二話不說,舉錘便砸將過來。教廷武功不倡殺伐,是以無論神甫修士都不用刀劍,卡瓦納修士用的是慄木杖,而普羅文扎諾的門下皆用的是三肘釘頭錘,可砸可錘,變化多端。切麗一上來,便施展出西門福音的絕學,把凡埃克罩在一片鋒銳之中。

西門在耶穌門徒中號稱法嚴第一,隨主之前便是奮銳黨徒,謹守猶太律法,一絲不苟。耶穌傳給他的武功,亦以嚴謹守正為主。西門福音招法環環相扣、嚴絲合縫,絕少留有破綻,與馬太福音的格局又不相同。切麗的情爆烈,手中招式卻依足了西門福音的要,釘頭錘劃出數十幾道清晰印跡,無不對準對手要害。

凡埃克“嘖”了一聲,掣出兩支細畫筆,兩下一,竟把她的釘頭錘架住。切麗一怔,少退了兩步,又復來攻。凡埃克雙筆翻飛,切、刮、點、刷筆勢連綿,將繪畫技法盡融於招式之中。二筆一錘在這入夜的城堡之中鬥了個不亦樂乎,那兩管畫筆看似纖細,卻總能以巧妙招式卸掉釘頭錘的力道。切麗連攻了十招,卻都被凡埃克的畫筆帶偏,始終不得盡意。凡埃克接招之餘,不時嘮叨道:“小姐你格惡劣,身材卻是曼妙,假若讓我畫下身體,只怕不知有多少男子會為你痴哩。”他本出自藝術赤誠,聽在切麗耳中卻全是輕薄之言,更是惱怒。

亞諾什見兩人鬥了起來,上前制止,卻被比約齊攔住勸道:“少爺,西門一脈最重名聲。你貿然上前,豈不是拂了他們面子?只怕以後麻煩更多。”亞諾什皺眉道:“本來我已幾乎說動魔手畫師,那位小姐何必節外生枝呢?”比約齊苦笑道:“她若不節外生枝,便不會被人叫做王爾古雷了。”賽戈萊納只知凡埃克輕功了得,沒想到他筆上功夫也如此妙,切麗在他手裡卻是絲毫便宜也討不到。他正自觀望,那高大的白袍男子緩步走到他面前,掣出釘頭錘,施了一禮道:“在下是西門一脈的羅慕路斯,前來向閣下討教幾招。”賽戈萊納見他面容清癯,是內家高手,忽然動了好勝之心,心想不知西門福音和老師的馬太福音孰強孰弱,遂把木杖舉起道:“也好,得罪了。”原來羅慕路斯見師妹與凡埃克鬥招落得下風,唯恐有失,又不願被人說以二敵一,便來對付賽戈萊納。只要擒得這個同夥,便可以此來挾制魔手畫師。他為人沉穩,不願多事,江湖上的名頭尚不及他的兩個師妹大,但論功夫卻遠比她們紮實,早被普羅文扎諾視為嫡系傳人。是以羅慕路斯行事極是持重,唯恐有半分不謹,壞了西門一脈和教廷的名聲。

羅慕路斯一見眼前這少年舉起木杖,還以為他是沒有防身的兵刃,情急之下隨手抓來個物件就用,便開口提醒道:“如此決鬥,未免不太公平。你慣用甚麼兵刃?我可向亞諾什少爺借來。”賽戈萊納淡淡道:“不妨事,我一向用這杖的。”羅慕路斯也便不再堅持,亮出西門福音的起手式,大聲道:“那麼請小心,我要進招了!”他內力鼓盪,白袍飄起,煞是飄逸之風。

賽戈萊納見他的架勢,發覺西門福音與馬太福音果然系出同,兩者起手式雖各有巧妙,合在一起卻互補闕漏,天衣無縫。就這麼一閃神的功夫,羅慕路斯的釘頭錘已然刺到面前,賽戈萊納連忙舉杖一記“神盾加恩”別住錘頭的釘齒,十二宮氣勁發,用力一扭,竟把釘頭錘的勢頭扭轉了回去。羅慕路斯大吃一驚,連忙催動內力,頂著釘頭錘朝前搗去,兩人相持不下,一錘一杖僵在中間,不住磕碰。忽然“砰”的一聲,羅慕路斯拿著木杖,賽戈萊納握緊釘頭錘各自朝後倒退了三步。

兩人雖是敵手,一時也不有些好笑。賽戈萊納道:“不如我們換回來罷!”羅慕路斯點頭道:“悉聽尊便。”兩人互相把兵器擲回給對方。西門福音招式嚴謹,頗重內力。羅慕路斯這些年來苦心修煉,已自信修為不下於任何一位高手,想不到眼前這少年的內力古怪,似乎猶在自己之上,心神不免有些震驚。他一甩釘頭錘喝道:“閣下究竟是甚麼人?”賽戈萊納道:“我叫賽戈萊納。”羅慕路斯對歐羅巴各門各派的青年高手都有些見識,卻從未聽過這個名字,心想多半是假的,只好先擒下他,再盤問不遲。心意一定,他又施展開西門福音,挾帶著陣陣風聲揮將來。賽戈萊納有心要比較兩門福音的優劣,也不用奧卡姆真理拳,手中木杖只以馬太福音對敵。兩人俱是個中好手,轉瞬間已經過了數十招,拼了一個勢均力敵。西門持重,馬太敦厚,兩套功法走的都是以拙勝巧的穩重路子,賽戈萊納與羅慕路斯全力施為,攻進退竟十分合拍,如同給對方喂招一般。

羅慕路斯忽然使出一記“西門撐船”三股內力合著釘頭錘的威勢,賽戈萊納抱元守一,手中木杖旋風般地飛舞,每一杖都恰好擋在釘頭錘的必進之路。羅慕路斯覷準空隙跳開五步之遠,手中武器頓停,大聲喝道:“這是馬太福音的招式!你究竟是誰?”賽戈萊納笑道:“我已說過了,本人大名叫賽戈萊納,從不曾更改過。”羅慕路斯皺起眉頭,這少年用杖的路數是馬太福音一脈,內力卻肆意奔,與教廷深蘊內斂的心法大不相同。他心思縝密,怕這人與教廷或有些淵源,還是問個清楚為好。不料賽戈萊納卻不依不饒,他在摩爾多瓦時要麼是被隱者那樣的強敵打得大敗虧輸,要麼是把帕夏、齊奧那樣的對手打得一塌糊塗,除了約瑟夫大主教,還從不曾與人勢均力敵地酣暢戰過,今碰到羅慕路斯這等無論內力、招式皆十分接近的敵手,他不由得戰意大盛。

羅慕路斯見對方反撲了過來,只得舞起釘頭錘,再度上去。每次杖錘相,他都覺到有凌厲內力渡過兵刃,突入自己十二宮內,四沸騰,必須得凝神固守,才能勉強維持均衡。羅慕路斯心想馬太福音以長勁綿長著稱,加上這小子內力豐沛,如此下去自己恐怕只有落敗的份兒。他伸手解開白袍搭扣,把袍子嘩啦一下丟在地上,出內裡的短衣勁裝來,面凝重起來。賽戈萊納道:“如此甚好,就該認真些才是!”一掌飛切過去,攻向他的二宮迴廊。

他算定以羅慕路斯的情,定會以釘頭錘相擋,自己藉機橫掃木杖,用杖頭點他間‮女處‬宮幾處星命點,便避無可避。不料羅慕路斯卻突然縱身閃避,轉去賽戈萊納背後,悄無聲息地用左手食指去點他後心。賽戈萊納猝然一驚,急忙翻身,木杖飛挑,挾著無比渾厚的內力直捅過去,羅慕路斯略抬高釘頭錘,身子飄然橫移,叮地一聲輕輕磕在杖頭。賽戈萊納幾番手,頓覺羅慕路斯好似換了一個人,不再與自己硬硬相碰,舉手發招舉重若輕,縱橫挪移起來無比巧妙。

他並不知道,這乃是西門福音中一門玄奧的功夫,名叫盈缺赦罪訣。昔耶穌曾去西門家中做客,西門盛情款待,卻有一個有罪的女子手持香膏玉瓶立在耶穌背後,以淚洗其腳,以發拭其足,以嘴吻其踝,以膏抹其背。耶穌便赦免她的罪過。西門驚問緣故,耶穌便道:“倘使有一債主,一人虧欠他五十個銀元、一人虧欠五個銀元。他免除債務,何者更愛他多些。”西門道:“自然是虧欠多的人。”耶穌便笑道:“自我進屋以來,你不拿水來濯我的足,不與我相親,不用油抹我的頭;這女子所為,實在你之上。是以她許多的罪都赦免了,因為她的愛多。但那赦免少的,他的愛就少。”西門蒙了這個教誨,大徹大悟,從中學到“少能補缺,多不勝盈”的武學至理,於不足處補上三分內力,勝若在強橫處加上十分,為紀念恩師,遂把這一法門取名叫“盈缺赦罪決”這門功夫不在內力強大,而重運用之妙,往往用在關竅之處略補內勁,便可四兩撥動千斤。

只是“盈缺赦罪決”頗為深奧,須對內學有極深造詣才有進境。普羅文扎諾門下眾弟子,也只有羅慕路斯一個人能修習此決,如今已經學得了五成。賽戈萊納雖蒙卡瓦納修士教授,畢竟是野路子,羅慕路斯自幼身受教廷正宗,一招一式極有章法,與他不可同而語。賽戈萊納只得暗暗催動箴言內力,伺機而動。

那邊廂凡埃克與切麗纏戰良久,他見這少女每出一錘,口中必嬌叱不已,覺得有些厭倦。他雙筆一併,朗聲叫道:“這位大小姐,留神了,我這一招叫做‘橫拖畫布’!”切麗只道他下一招要橫掃,把釘頭錘倒提,一記“西門撐船”朝下搗去。不料凡埃克哈哈大笑道:“我說它是橫拖,難道還真的橫掃不成?”他二筆突地一併,朝著切麗的錘頭用力一磕。切麗只覺得手腕酥軟,幾乎握不住錘柄。凡埃克窺準了這一空擋,左足少頓,腳下幾下起落,身子已衝到禮拜黨的另外一端。

這一下便不容比約齊和亞諾什不出手,他們身形一晃,一人使出雷神九錘,一人使出十字劍法,霎時匯成一道鋒牆朝凡埃克推去。比約齊姑且不論,這個亞諾什的劍法如長虹貫,一招之內竟抖出數朵劍花,竟不遜於杜蘭德子爵。禮拜堂前地域狹窄,不便騰挪,凡埃克見難以突破,只得轉身退了回來。

羅慕路斯與賽戈萊納手正熾,他見凡埃克棄了自己師妹,前來助拳,吃了一驚,朝後稍稍退卻半步。凡埃克拍拍賽戈萊納肩膀,道:“小友,今興致已盡,咱們散了罷。”賽戈萊納雖想和羅慕路斯分出勝負,但也明白久戰不利,等到大批城堡護衛聞聲趕來,到時候就是翅也難飛了。他們早有約定,東西到手以後,各自憑本事逃開,於是便“嗯”了一聲。羅慕路斯劍眉一立,暴喝一聲道:“留下東西,再走不遲!”錘直取凡埃克首級。

這一錘直直遞進,迅捷無比,是羅慕路斯生平最得意的招數之一。他料定那四葉三葉草當是在凡埃克身上,是以棄賽戈萊納於不顧,直魔手畫師。凡埃克面驚異,想要拿畫筆去封已經來不及了,又不想傷了自己手指,便用了個纏字決,靠筆刷的綿軟之力去化那直鋒。羅慕路斯冷笑一聲,釘錘依然不改去勢,兩個人一攻一纏,頃刻間追出十幾步遠。

賽戈萊納看到他們兩個鬥了起來,拔足便往城牆邊上走。切麗突然仗錘擋住,雙眼盡是怨毒,上來就刺了數招,把剛才凡埃克口舌上積出來的怨恨,都發洩到了這金髮小子身上。賽戈萊納不與她多作糾纏,把木杖別在身後,見釘頭錘已砸到,左手肘架住錘刺,右手奧卡姆真理拳立刻赫然轟出,這拳挾著渾厚內力,只一擊便打碎了釘頭錘的長柄。

切麗一時失了兵刃,一聲尖叫,竟在原地不知所措。賽戈萊納微微一笑,轉身正要跳下城牆,突然間一涼,一柄薄刃匕首悄無聲息地入自己後心。他轉頭急視,見到那個白袍少女不知何時欺到自己身邊,一雙美眸冷若冰霜,幾如她手中的匕首陰寒。這少女一直不曾作聲,只在一旁暗暗觀察,這時窺到賽戈萊納毀了她師姐兵器,心神鬆懈之時,才在突然發難,一擊而中,無論心思還是武功都實在令人不寒而慄。

這少女本來算定一擊之下可以斃敵,不料賽戈萊納內力充盈,這匕首刺進皮,竟未能深入。賽戈萊納驟然負痛,下手便顧不得憐香惜玉,反手一掌拍到少女肩頭。少女悶哼一聲,鬆開匕首,噴出一口鮮血到他臉上,身子軟軟朝後仰倒。

這時比約齊和亞諾什飛步趕來,比約齊先到一步,雷神九錘直直搗來。賽戈萊納身子滴溜溜轉了數拳,左拳暴出。他情急之下內力轉加速,威力大增,這雙拳一對,比約齊只覺得五指關節劇痛,那鋼拳套竟被打得凹進去一塊,整個人被推開數步開外。賽戈萊納見打退比約齊,不敢多留,暗暗一咬牙,就這麼著匕首縱身躍下城頭。

比約齊還要追趕,卻被亞諾什按住肩膀。亞諾什望著城下陰影,冷笑道:“在這貝爾格萊德城內,我匈雅提家族還不曾有尋不著的人!”貝爾格萊德城堡本是一座要,塔樓林立,堡壘疊,裙道頗多,大軍從外圍攻之極難;對一個輕功了得的盜賊來說,卻是天造地設的逃命之地。賽戈萊納知道在身上的匕首不可輕拔,否則鮮血湧出,一發不可收拾,遂強忍著傷口疼痛,在塔梯之間忽上很下,高低騰躍,很快跳出了外圍城牆。

他甫一落地,身後的城堡吊橋便隆隆放下,人喊馬嘶,看火把的數量,少說也有幾百人。賽戈萊納怎想到貝爾格萊德的守軍反應如此迅速,當下不敢停留,腳下發足狂奔。

貝爾格萊德城鎮幅員頗大,賽戈萊納心想只要隨便跑去一條小巷,便尋不著了。誰知那些守軍有條不紊,分作幾十個小隊,沿著城鎮街道洶洶分進,數條火線如水銀瀉地,竟是絲毫破綻也無。突然遠處一聲悠長的號角聲起,賽戈萊納猛一抬頭,發覺貝爾格萊德城中每隔半個街區,便有一棟高大的木製瞭望塔。此時聽到城內號角警報,這些塔頂一起舉火,貝爾格萊德霎時間火星點點,全城都在這些哨所光芒覆蓋之下。塔臺上值班的俱是弓弩好手,居高臨下見了可疑之人,不經發問,即可放箭。

賽戈萊納哪裡知道,貝爾格萊德久在奧斯曼土耳其的兵勢威之下,早錘鍊出了一套天羅地網的城防體系。他暗暗叫苦,自己一面須得防著追兵,一面還得防著這些塔臺的弓箭。任憑他腳程再快,也斷斷避不過塔臺哨兵的視線。

他正想著,耳畔嗖地飛過一支羽箭。賽戈萊納側頭一抬,看到右邊一處塔臺上有人搭弓來,心頭大怒,俯身撿起一快石子,運起箴言內力甩出去。石子去勢極為猛烈,噗地一聲,一下子把箭之人砸下臺來。不料塔臺上尚有第二個人,他見同伴受襲,立刻敲響一個吊在塔臺的小銅鐘。在城中搜索的大隊人馬聽到鐘聲警示,紛紛掉轉隊伍,從四面匯過來。

賽戈萊納巧成拙,只得壓低腦袋,貼著牆壁儘量沿死角疾行。又轉了數個彎,憑他的耳力能聽出四面八方都有腳步聲紛紛傳來。賽戈萊納走投無路,他定了定神,看到前方街道右側有棟敞淨的磚石三層小樓,青藤爬牆,窗扇鏤花,頗為緻,三樓有一扇窗戶微微打開。他也不想許多,雙手一扯爬藤,借力縱身跳進窗戶。

他跳入屋內剛一落地,眼前先是一片漆黑。還沒等賽戈萊納調勻呼,忽然到身側一陣若有若無的掌力撲來。這掌力無無由,似是無處不在,卻又難以捉摸,饒是賽戈萊納身負絕學,一時也無法閃避“噗”地一聲被這一掌拍倒在地,四肢痠軟,幾乎爬不起來。

一盞小燭臺被悄然點燃,屋內多了幾許昏黃光線。賽戈萊納勉強抬起頭來,見到屋子裡坐著一位身著深黑修女服的老嬤嬤,離自己有數步之遙。她雙目微閉,手持念珠,脖子上掛著象牙制的聖母小像,前還繡著一朵百合。

這老嬤嬤也不睜眼,只是把小拇指輕輕一挑,那小燭臺裡的火頭便簌地彈出,劃成三點火星飛過屋中,將賽戈萊納身後三個角落裡的三盞燭臺點燃,屋中亮了許多。老嬤嬤這時才微微抬起眼皮,用意大利語訝道:“聖母瑪麗婭!竟是個孩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