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夜定行人過纛牌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不知過了多久,賽戈萊納驟然被一陣冰水兜頭潑醒,發覺自己被幾條麻繩牢牢縛住,周圍幾條大漢橫眉立目,個個面陰沉。他環顧四周,看到自己在一處船艙底部,光線昏暗,旁邊只有一盞如豆油燈,不時隨船體顛簸微微顫動。賽戈萊納試著提了提氣,發覺內力猶在,只是仍舊無法匯聚,鬱結在十二宮各處難以行散,手掌與脛骨數處隱隱作痛,那雷神之錘的威力著實不可小覷。
一個大漢推了推他肩膀,大聲道:“長官,他醒了。”比約齊隨即從黑暗中顯現出來,兩條濃眉絞結一團,面上青筋綻,顯然是動了真怒。他走到賽戈萊納面前,舉起拳頭厲聲道:“你如今已經在我的手裡,快快說出你那同夥的下落,否則有的是苦頭吃!”賽戈萊納聽他言語,知道他們到底沒找出埃克,不苦笑道:“我所說的句句屬實,不過是與他萍水相逢,並無深。”比約齊哪裡肯信,喝道:“你們昨晚一同生事,今又結伴登船,事實昭然,還要狡辯!”賽戈萊納道:“我以天主之名起誓,與此事並無瓜葛。”比約齊道:“你們這些作賊的,有甚麼道德信義可言,起誓賭咒只如吃飯放一般!”賽戈萊納道:“倘若我是同謀,早便逃走,何苦留在船上等你來抓?”一人道:“你自然是想逃的,奈何咱們長官鐵拳無敵,幾招下來就拿住你這小賊。”周圍一群人轟地笑起來,比約齊亦是大得意。賽戈萊納本想辯稱若非真氣突然出了岔子,未必不能與之一戰,後來轉念一想,何必跟他們說這些,索閉上嘴。那人又道:“這還是長官手下容情,否則一拳下去連你的肚腸都砸得出來。”賽戈萊納聽這聲音有些悉,竟是昨天在船上隔壁竊竊私語的其中一個,不由多看了一眼,見到是一個馬臉漢子,嘴邊兩束短髭,一顆黑痣。
比約齊聽眾人恭維完了,又道:“我已細細詢問過船上的水手,傍晚時分有人見那個叫埃克的偷偷鑽進你的艙房,半天方才出來,豈不是就在商議盜寶之事?倘若你與他素昧平生,焉能來往如此親密。”賽戈萊納聽了他的話,心中忽然一驚,登時想到自己下午運功調息尚還無任何異狀,之後只吃了埃克帶來的一串葡萄,莫不是那葡萄裡暗藏了玄機?如此看來,埃克是處心積慮故作親近,暗地裡下了摧折內力的藥,好教自己運功不濟,反成了引看守注意力的替罪羔羊。
他正低頭沉思,比約齊卻以為這小賊已理屈詞窮,神一振,不由喝問道:“那個叫埃克的畫師,到底在哪裡?是誰指使的你們?”賽戈萊納兀自想著埃克一言一行,對這些盤問毫不理睬。旁邊一大漢嚷道:“長官,不給他些苦頭嚐嚐,這小賊大概是不會說的!”賽戈萊納抬頭去望,卻是那個昨天晚上鞭打歌手、被自己一拳轟飛的傢伙。
比約齊頜首應允。大漢上來,嘴裡嘟囔道:“他的,昨天你那一拳教老子好生難受,今天俺非得十倍奉還不可。”對著肚子就是一拳搗來。賽戈萊納小腹受襲,一陣劇痛,而鬱結在室女宮內的一團內力驟然受了衝擊,竟為之一活。賽戈萊納心中一動,立刻哈哈大笑道:“好舒服,好舒服,你這拳不疼不癢,只配打打蚊子罷了!”大漢怒極,連連出拳,狂風驟雨般砸在他膛、小腹、四肢、面部各處。賽戈萊納皮雖疼,內力卻被這一連串的拳擊砸得活轉過來,不再死氣沉沉地凝結一處,逐漸又有了動之勢。他也不說破,一面挨著打一面暗暗運轉起內功來。
比約齊一旁看著,默不作聲。他們昨天搜了半夜,把整條船搜了個底朝天,也沒見有半點蹤跡。如果從這小賊嘴裡再撬不出點東西,這一趟護衛便算是栽到家裡了,以後怎有顏面出來行走江湖。忽然旁邊那馬臉漢子喃喃道:“埃克…埃克…這名字怎地如此耳。”比約齊道:“據他自己說,來自於佛蘭德斯,名字中帶一個凡字,誰知真假…”說到這裡,他突地截口不言,面驚詫,嘴有些發乾,半晌方道:“莫非…莫非他便是那個魔手畫師凡埃克?”魔手畫師凡埃克是歐羅巴的一號怪傑,亦正亦。此人畫得一手好畫,且有以油入畫的不傳之秘,為各國貴族競相收藏。凡埃克雲遊四方,如閒雲野鶴,平時極難尋見,卻有一個怪癖好,專嗜偷竊,見有甚麼上好的東西,便會千方百計盜來,還要留下字條故作風雅,謝失主美意。於是江湖人送了個綽號叫魔手畫師,一是贊他丹青神筆;二是說他妙手空空。
比約齊昨晚一見寶物失竊,有些氣急,一時竟忘了此節,這時被人提醒方想到了這個典故。比約齊了手,道:“倘若竟是魔手畫師所為,難怪船上尋不見他。聽聞他輕功卓絕,或許有辦法棄船登岸。只是這人給貝爾格萊德公爵的壽禮都敢動,當真膽量不小!”馬臉漢子道:“聽說就連法蘭西的艮良公爵、薩爾茨堡的大領主和條頓騎士團總部都曾被他偷過,貝爾格萊德公爵的名頭只怕嚇不住這人。”比約齊聽了,沉默半晌,方緩緩道:“咱們這一趟護送聖帑,明裡都說是解去羅馬,去貝爾格萊德為公爵送壽禮的事,就是咱們衛隊裡也沒幾人知曉,這凡埃克卻是怎麼知道的呢?”馬臉漢子道:“俗話說,沒有不透風的牆,那畫師既然敢稱魔手,想來有他的辦法。”比約齊“嗯”了一聲,暗想倘若自己碰到魔手畫師,不知贏面能有多大。他從懷裡摸出一個小木匣道:“這件寶物是分作兩半,若非不合在一處便全無用處。好在這一半我是隨身保管,那魔手畫師還不曾得逞。接下來的幾,諸家弟兄可要打起神來,須臾不可放鬆警惕。”眾人轟然應諾,馬臉漢子道:“那魔手畫師縱然神機百變,還是不如咱們長官先謀後定。”聽到這一句話,比約齊看了一眼正在被狠揍的賽戈萊納,心想魔手畫師一向詭計多端,這少年怕不真的是毫不知情,又轉念一想,他武功古怪,許是與魔手畫師有些淵源,還是不可輕放。想到這裡,他便出言道:“達爾耶維奇,且先停手。”那叫達爾耶維奇的壯漢這才氣吁吁地放下拳頭,比約齊過去一看,賽戈萊納已經被揍的遍體鱗傷,慘不忍睹,便說道:“此事牽涉甚廣,且到了貝爾格萊德再細細審問,如今權且把他與那黑鬼關在船艙裡罷!”他頓了頓,又吩咐道:“給他們拿些藥膏來抹一抹,免得到港前就掛了,死無對證。”說罷轉身離開了船艙,達爾耶維奇與那馬臉漢子也隨之出去,船艙裡只留下兩個看守之人。
賽戈萊納被這一番老拳打的鼻青臉腫,鬱結體內的內力被生生捶松,頗是利,正如一坨硬麵團被面包師傅開。他且挨著打且暗自活血,等到達爾耶維奇停手的時候,全身十二宮已有七宮舒緩,只消再花上一晚上時間,便可恢復如昔。剛才聽比約齊言語,他知道奧古斯丁尚也還活著,便放下心來,一意調息。
這條船在多瑙河上開了兩,賽戈萊納這幾一直被關在船艙底部,內力已然恢復得七七八八,掙脫繩索並非難事,不過他樂得坐順風船,便裝出奄奄一息的模樣。那些看守只道他已是半死,便沒了警惕之心,時常旁若無人地談天飲酒,賽戈萊納在旁邊悉心聽著,倒知道了不少事情。
原來聖帑衛隊這一趟來貝爾格萊德,正是為了歐羅巴武林的一件大事——貝爾格萊德公爵匈雅提今年七十大壽,正大撒英雄帖,廣邀歐羅巴各路豪傑。這一位貝爾格萊德公爵可是江湖上響當:當的一號人物,教皇親封的白盾騎士,家傳的一十三路羅馬標槍深卓絕,罕有敵手。十幾年前他率三千領兵在多瑙河畔悍拒奧斯曼大軍六萬人,名動天下。如今整個爾維亞都淪為附庸,唯有貝爾格萊德周邊不為所動,全有賴公爵威名。即便是穆拉德二世,對這頑石一般的老人亦是無可奈何。這些看守提到公爵名字,無不語帶恭謹,不敢又絲毫不敬。
到了第三的上午,終於到了貝爾格萊德南岸河港。比約齊親自把賽戈萊納、奧古斯丁兩人押出船艙,用麻繩重重綁了數重,與那些聖帑貨物一併運上岸去。賽戈萊納被兩個大漢推推搡搡出了艙門,藉機左右張望。
多瑙河到這裡,河面變得極為寬闊,波光粼粼,千帆競相而過,船首切過水麵的嘩嘩聲此起彼伏。位於河岸南側的貝爾格萊德河港比普拉霍沃大出不知多少,光是停靠的埠頭就有七、八條,極是繁忙興盛。遠處西南方高坡之上有一處灰白的雄壯城堡,四邊角塔聳峙,城堞依坡勢跌宕如刀齒,正是貝爾格萊德要。城堡四周散落著頗多房屋,幅員極廣,儼然已成了一座城下之鎮。外圍有一圈石頭圍牆,高逾數人。
比約齊亮出滾金十字旗,碼頭官員知道他們是聖帑衛隊,不敢怠慢,親自接下。比約齊衝那官員行了個禮,道:“我等奉了教皇法旨,特押了祝壽的賀儀要送與公爵。”那官員連聲道:“上頭已經有了待,若是聖帑衛隊的幾位爺來了,有上房款待。”比約齊滿意道:“如此甚好。”那官員看看左右喧鬧人群,又道:“您也看到了,公爵這一次大壽請人極多,這幾歐羅巴各地都有賓客到達,接不暇。若有招待不周還請體諒。”比約齊略點了點頭,道:“我等慣於風餐宿,是不妨事的。只是教皇大人親自待的壽禮干係重大,須得有個穩妥地方存著。”官員道:“這是自然,公爵大人特意撥出一個庫房來放各地壽禮。等下您到了城裡,一問便知。”碼頭上已備好了數輛四輪馬車,專事往返河港與城堡之間送客人。比約齊盯著碼頭船工裝妥了貨物,把囚犯也綁在車上,然後沿著平坦大路朝城堡開去。從河港到城堡一路上行人頗多,有騎士與隨行的扈從、貴族儀仗,亦有些商賈、藝人、理髮師、遊方的郎中與僧人,還有些農夫趕著豬羊哄哄而來。更有一些人間繫著兵刃,眼光,或騎或走,與尋常行人氣質迥異。比約齊是老江湖,放眼一望便知是武林中人,其中不乏好手,不暗暗嘆這一次壽宴果然了不得。
馬車正隆隆走著,忽然後面一陣急促的馬蹄響動。比約齊從馬車上探出頭去,看到一隊駿馬從車後疾馳而來。為首馬上是一名中年男子,這人生得方臉寬眉,器宇軒昂,雙鬢有點點白斑,兩條尖削白眉如劍角矛鋒,身後的幾名青年男女無一不是瀟灑俊秀。他們俱是一襲白袍,袍角上下飄飛,有如天使降臨。
比約齊一拍大腿,喜道:“原來他們也來了!”達爾耶維奇目不轉睛盯著馬隊之中一個俊秀女子,聽到比約齊這般說,忙問道:“這些人是甚麼來頭?”比約齊指了指那中年男子,口氣敬畏:“你可聽過護廷十二使徒的名頭?為首的那一位正是使徒西門的傳人、西西里人普羅文扎諾,如今是教廷異端裁判所首座,各地宗教裁判所都歸他掌管,地位殊高。教皇竟肯派他來為貝爾格萊德公爵祝壽,當真是極給面子。”達爾耶維奇嘴,望著那女子窈窕身影,意猶未盡道:“他的幾個女弟子倒著實水靈哩!”比約齊面一緊,連忙喝道:“休要胡說!被他們聽到,可是要拔舌頭的!你知道甚麼!那幾個人是普羅文扎諾的俗家弟子,個個都是他得意高足,在江湖上都是有萬兒的狠角。你適才盯著的那個女子,名喚切麗,江湖人稱‘王爾古雷’,曾經在一月之內挑翻亞德里亞海狼幫、希臘火門、科西嘉鐵沙派三個幫派,只因她被一個幫眾說了一句輕薄話。”達爾耶維奇吐吐舌頭,悚然道:“這婆娘好生利害,咱可消受不起。”比約齊不再理他,自言自語道:“普羅文扎諾大人在此,咱們便有了靠山,不怕魔手畫師來鬧事了。”他回頭瞥了一眼賽戈萊納,後者兀自閉目養神,不由冷哼了一聲。
說話間馬隊已越過車隊,這時比約齊才看到他們只是先導,後面還跟著一輛馬車,心裡一驚,暗想這馬車裡是何等人物,以普羅文扎諾的身份竟肯作它護衛。他多看了一眼,那馬車車廂通體素白,兩側窗戶用厚實布幔罩了個嚴實,絲毫看不到車裡情景。比約齊仔細看那車頂的百合徽識,倒一口涼氣,原來竟是貝居因會的嬤嬤們!
貝居因會乃是女修士潛心修煉之地,會中從無男子,歷今已有數百年之久。她們極少與外界往,地位超然於教廷之外,獨成一局,歷來是影響歐羅巴武林的一大神秘勢力。據說貝居因會中所傳的武功名叫《聖母瑪利亞萬福神功》,會中的幾位嬤嬤都是深藏不的高手,甚至有傳言當今歐洲只有寥寥數人能與貝居因會的嬤嬤們匹敵。
貝居因會的嬤嬤們很少履足俗世,今卻公然來赴公爵的壽宴,且還請了使徒西門一脈的傳人作護衛,比約齊越發覺得這次壽宴絕不簡單,心下一陣凜然。
讓過貝居因會的車駕,比約齊押著貨物進了貝爾格萊德城內。城中屋舍櫛次鱗比,大道平闊,頗有一國之都的泱泱氣度。馬車一進,裡面早有人出來接應。這些公爵府上的家丁個個穿著綠錦勁裝,言談舉止無不合禮數,讓比約齊暗暗讚歎。他們連過數道城門,人聲鼎沸,衛兵們一門接過一門,層層盤查,無論登記名冊、割禮品、分配房間、牽馬喂槽甚麼的,無不安排得有條不紊。
比約齊和他手下的護衛被安排到了一處農舍,聖帑壽禮送入專門的庫房之中,而賽戈萊納和奧古斯丁則被貝爾格萊德的衛兵接手,押入了城下的大牢裡。
待得看守牢房的衛兵一轉身,賽戈萊納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先運起箴言內勁掙斷繩索,再把奧古斯丁身上的繩子解開。奧古斯丁這幾吃了些苦頭,神有些委頓,見到主人沒事,眼神裡方才閃出欣喜神,張開嘴啊啊叫了兩聲。
賽戈萊納對奧古斯丁道:“如今咱們已經進了貝爾格萊德,我剛才看到城裡人多雜亂,等下趁亂逃走應該不難。”奧古斯丁比劃了幾下手勢,賽戈萊納笑道:“被那廝打了一頓以後,我體內真氣已然活轉,這兩天用功調息,全都恢復啦。”說罷他轉頭去看,發覺他們兩人置身於一處長方斗室之內,一道厚實鐵門牢牢擋在門口。牢內地面只鋪著些稻草,已經是腐臭不堪。牆皮剝落糟朽,其上只有一扇小小氣窗,以一排鐵柵擋住。他走到窗前朝外望去,原來這大牢是建在一處高坡之上,窗外去地面足有十人之高。
賽戈萊納雙手握住兩鐵柵,運起箴言內力凝神扭動,鐵柵咯吱咯吱響了幾聲,不復動彈。原來這鐵柵是一早嵌入牆內,再行澆鑄,是以與尋常接的不同,十分牢固,除了把它拗斷,否則是絕難拔出來的。奧古斯丁也上前試了一試,仍是不行。賽戈萊納在牢房裡轉了數圈,四周牆壁都是大石堆砌而成,莫說鬆動,連條縫隙也無。折騰了半,賽戈萊納無計可施,索躺倒在地,苦思脫身之法。
到了夜裡,有清冷月光自氣窗照進來,遠處隱約可聞城中喧鬧,好不蕭然。看守從鐵門底下的小縫丟進兩塊乾硬麵包,隨即走開。賽戈萊納胡亂啃了幾口,沉沉睡去,糊糊之間聽到耳邊有人呼喊自己名字。他神一振,連忙起身,循聲朝窗外看去,卻見一個人影懸在外面,隔著鐵窗笑嘻嘻地揮手,卻是凡埃克!
賽戈萊納一見是他,也不上前,冷冷道:“你還來這裡作甚麼?”凡埃克道:“今夜月溶溶,正想邀小友你共酌一杯,特來相邀。”賽戈萊納道:“我誠心待你,你卻下毒害我,讓我身陷囚囹,如今還來嘲諷作甚?”他這時方才發現,原來凡埃克右手抓著一條垂下來的繩,無怪他能懸在窗外,不時微微搖擺。
凡埃克早料到他這種反應,哈哈笑道:“當年畫聖喬託受困巴多瓦阿累那一百多,才畫出了不朽名作《哀悼基督》。你不過是兩囚徒而已,小友何必這等沒解風情。我那散功丹並無毒,只會教人內勁暫時散去,年輕人吃些苦頭,權當鍛鍊,豈不聞磨礪之後方有大用。”賽戈萊納見他說話風涼,怒氣陡升,想揮掌去斬那繩索,把這該死的畫師摔死落個清淨,忽地轉念一想,直勾勾盯著他道:“莫不是你發覺那寶物只得一半,全無用處,這才來找我助你去拿另外一半吧?”凡埃克先是一怔,旋即大笑道:“小友你真是冰雪聰明!那物事是人間至寶,若非完璧,豈不是一大憾事?”賽戈萊納索雙手抱臂道:“你怎會如此篤定我會幫你?”凡埃克豎起一個指頭,得意道:“我一路暗地跟著你們,親眼見到那個比約齊把另一半寶物和你的木杖擱在一處,皆存在公爵府的庫房之內。小友對這木杖,想來頗為珍視吧?”賽戈萊納一時無語,那五環慄木杖是卡瓦納修士的遺物,亦是他在托缽僧團中的信物,無論如何不可落入他人之手。凡埃克見他沉默不語,知道已經說動,趁熱打鐵道:“我早看出小友你身負絕技,你我聯手潛入庫房,各取所需,不失為藝術史上一段佳話。”賽戈萊納淡淡道:“話雖如此,你卻如何把我出去?”凡埃克道:“此事說難不難,說易卻也是不易。”賽戈萊納皺起眉頭,面不解。凡埃克從懷裡抓出一個大如雞卵的黃黑小球,道:“這是我一位好友贈我的,名叫希臘火粉,一經點燃即有摧石斷鐵的威力,炸開這小小一扇氣窗可說是毫不費力。”賽戈萊納早在摩爾多瓦見過這火藥的威力,不覺為奇,問道:“那難在何處?”凡埃克見他對希臘火粉毫不驚奇,有些失望,只好回答道:“炸窗之時,聲音極大,監獄守衛聽到,必會立刻趕來,須得有人阻上他們一阻,否則這計劃也似水中撈月。”賽戈萊納見他把視線投向奧古斯丁,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怒道:“教別人去為我送死,卻不是義人所為!”凡埃克道:“他既然是你奴僕,這些小事總該是要代主而作的。”他二人對話全用意大利語,奧古斯丁聽不明白,只是呆呆坐在稻草上。賽戈萊納與奧古斯丁雖有主僕名分,他腦子裡卻沒有半分主尊奴卑的念頭,只把黑人當作一個同伴。他對凡埃克道:“奧古斯丁與我有同伴之誼,我寧可在此終老一世,也不要作那背友求生之人!”凡埃克聽他話裡分明是在嘲諷自己,也不著惱,嘿嘿一笑:“小友你心好生狹窄。也罷也罷,既然你一意堅持,我也不好阻止,就看你們造化了!”他遞來一把鑿子,對賽戈萊納道:“你把鐵柵部鑿些坑出來,我好放希臘火粉,手腳快些。”賽戈萊納接過鑿子,雙臂運起神功,狠命砸去,鑿處火星四濺。這外牆是巨巖天然而成,石質極厚極硬,與他當在絕谷水裡打破的巖壁不可同而語。他忙了半夜才算鑿出數道半深的槽線。凡埃克又把希臘火粉遞過去,教賽戈萊納倒入鐵柵部的槽中,只留出一條淡淡的粉線在外面,仔細拍實。
凡埃克這時斂起笑容,取出火石,對賽戈萊納正道:“這希臘火粉威力非同小可,這牢房實在狹窄,一會兒有甚麼事情我亦不知,只好冒一冒險。等下我先吊上去一截,你把這條粉線點燃,然後與那黑人躲去門口抱頭蹲好,鼓起內功,免得被碎石所傷。一俟炸完,儘快扭斷鐵爬出來,我這裡自有繩子接應。”說完他雙手替,順著繩子攀了上去,很快便不見了。
賽戈萊納知道火藥這東西威力奇大,強如“隱者”之也要吃虧,便用希臘語吩咐奧古斯丁去門下躲好,自己打著了火星丟到粉線,也急忙躲去門口。那火星見了粉線,忽地一聲膨大起來,沿著粉線簌簌地一路燒去。賽戈萊納以手抱頭,只覺一聲巨響,震耳聾,氣洶湧撲來,兼有碎石亂飛,砸在身上生疼。他已盡力運功抵禦,還是有肩頭、小腹等處被飛石劃傷。
待得炸聲剛停,賽戈萊納顧不得抖落身上粉末,和奧古斯丁一起跳起來。他們見到氣窗的數鐵柵底端已被炸得一片狼藉,四條胳膊一起伸過去,拼命扭拽。
眼見那幾鐵就要被搖下來,窗外悠悠已伸下一條大繩索。這時牢外腳步紛亂,有人用爾維亞語大聲嚷嚷,衛兵們已然趕到。奧古斯丁聽到有金屬聲叮噹響動,知道他們已掏出鑰匙,大吼一聲,鬆開了鐵,整個人返身撲向牢門。這鐵牢門本是朝外開的,門內並無任何把手,他便雙手摳住門下遞送食物的小縫,腿雙蹬住門邊兩側,不讓外面的衛兵打開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