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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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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四川來一心一意只想去峨眉山找了空大師,不想被任何俗務瑣事煩擾,所以天剛放白,我便跑到汽車站,登上了去峨眉山的汽車。

峨眉山市是一個很小的城市,比我老家那個縣城還要小,但是城市乾淨整潔,也安靜,早晨的陽光灑在城市街道上,叫賣早點的聲音抑揚頓挫地自街這頭傳到那頭,使得原本安靜的小城頓時生動起來。我在街邊一個早點攤上坐下來,要了一碗豆腐腦,邊吃邊向攤主打聽峨眉山上寺廟的情況。

四川人熱情,四川方言聽起來也很舒服“啥子,你是要燒香撒,一進山就是報國寺,是峨眉最大的寺廟了,你要不想登山在那兒燒香就行了。想登高點的話你去觀心嶺下面的萬年寺,那個道場高僧多。”我問:“請問你知道了空大師在哪座寺裡嗎?”峨眉山是佛教聖地,峨眉山人都有慈悲情懷,攤主收了我面前的碗筷,依然熱情不減:“小兄弟,峨眉山方圓一百多公里,山裡頭藏著大小三十多座廟呢,廟廟都有得道的和尚,你要單找一位,這可就難了。”我來之前對峨眉山知之甚少,以為到了這裡,找座寺廟一打聽就能見到了空大師,可是聽這個攤主這樣一說,不由吃了一驚,明白自己的這個朝聖之路並不平坦。

我買了兩瓶水準備進山。攤主叫住我:“小兄弟,要嚮導嗎?”我猶豫了片刻。攤主忙解釋說:“費用不貴的,一天五十塊錢,是個老峨眉,跟山上很多廟裡的和尚都悉。”見我點頭同意,他招手叫過一個小姑娘,讓她去叫人。

不多時,一位瘦矮的老人走了過來,看年紀不過六十歲,背有些微駝,面龐刀削般稜角分明,目光犀利,神情冷峻,右手拿著一木杖,不是拄著,而是握在木杖中間,右手拇指上戴了一枚白玉扳指。

他走到我跟前,冷冷地掃了我一眼說:“是你娃兒要上山?”這個老頭高不過我肩頭,在他面前我卻到了一問種莫名的壓抑:“是我,老先生,請問怎麼稱呼?”

“老君,老子的老,君子的君。”這個名字有些怪,前面加上“太上”兩個字,便是天上來的神人了,看他的形象也頗有幾分仙風道骨。

“我叫周天一,您叫我小周就成,我想尋找一位叫了空的大師,麻煩您了。”

“了空大師?僧人哪有這個稱呼?是大和尚嗎?”老君皺了皺眉頭說。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師父就是這麼囑咐的,說是到讓我峨眉山找了空大師。”

“峨眉山大了去了,光一個大峨就夠你逛半個月的,這沒個具體的目標,豈不是大海撈針?”

“那也要找,找到為止。”

“找他做什麼?要做法事的話,峨眉山上高僧多了,我幫你推薦一個?”

“不是做法事,這件事只有了空大師能做得來。”老君把木杖朝地下一頓,擲地有聲說:“好,在峨眉還沒有我老君找不到的人,你娃兒有這個心,我奉陪到底了。”看老君信心滿滿,我心裡頓時輕鬆了許多,背上揹包說:“那咱出發?”老君抬頭看看天,說:“不忙,磨刀不誤砍柴工,你娃兒先找個旅館住下,我回去好好準備一番,我們明天進山。”我想了想,知道這事真急不得,說不定十天半月都找不到,既來之則安之吧。我問攤主:“大叔,請問這片兒有便宜些的旅館嗎?”

“小兄弟,我姓羅,你叫我老羅就行,你要想省錢就住我家吧,一天收你三十塊錢,管一頓早飯,能洗熱水澡。”攤主說。我知道住在旅遊區的人家一般家裡都有房間出租,可是三十塊錢一天還是令我始料未及。

“就這樣定吧,明天早晨五點鐘我來接你。”老君不由分說替我作了主,然後轉身回去了。

我瞅著老君倔強的背影,笑了:“這老爺子脾氣可真直。”

“有本事的人脾氣都大,老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峨眉的活地圖,”老羅邊忙活邊平靜地說:“么妹,帶這個哥哥回家歇著。”剛才那個小姑娘上前接過我的揹包,笑嘻嘻地說:“哥,走吧。”我們邊走邊聊,小姑娘很健談,不等我問,把她家人介紹了一遍,老羅是她爸爸,媽媽在山上賣小吃,她哥哥叫羅松,在成都上大學,姐姐叫羅桃兒,是一個導遊,不是旅行社的那種導遊,是專為一些散客服務的那種,一個月能收入兩千多塊錢,她叫羅杏兒,今年上高二,早晨幫爸爸賣一陣早點然後再去學校。

我很傻地問了一句:“你今天怎麼沒上學去?”杏兒像看外星人一樣看我:“哥,今天星期天。”我笑了:“我還真沒注意。”跟著杏兒七拐八拐穿過幾條衚衕,來到一幢青磚青瓦的兩層小樓前,杏兒邊用鑰匙開門邊問我:“哥,你要向陽的還是不向陽的房間?”

“當然要向陽的,”我不假思索地說:“怎麼,你們家空房子很多嗎?”

“多啊,我哥那間是不向陽的,一般都是對外租他那間,我和姐姐的房間都是向陽的,”說到這裡,杏兒停頓了一下說:“壞了,光顧和你擺龍門陣了,我忘掉了,向陽的房間沒有了。”

“沒關係,我住你哥那間也行。”我無所謂地說,隨遇而安我還挑什麼房間。

杏兒想了一下說:“我姐這兩天不下山,你先住她的房間,等她回來你再搬出去。”

“不必了,你姐姐回來該罵你了。”我跟在杏兒身後上了樓梯。

杏兒聽我這樣說,回頭瞪了我一眼說:“你要這樣說,我偏讓你住到她的房間裡,看她敢罵我?”

“杏兒,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覺著我一個陌生人住女孩子的閨房不好。”我忙解釋道。

“有啥不好的,到了旅遊旺季,我們家住得全是陌生人,除了我的房間,哪個房間都得騰出來,你聽我的,就住我姐的房間,她房間裡有書,你悶了可以看看書。”一進桃兒的房間,一股清香沁入心脾,我四處尋找香氣的來源,杏兒吃吃地笑說:“莫找了,是窗臺上的十里香。”窗臺上果然有一盆綻放著白小花的月橘,我奇怪地說:“這花開得早,在我們那裡要到五月才開花呢!”杏兒驕傲地說:“我姐在大學裡是學植物學的,她給這花催了,告訴你吧,我們家還有一個花圃呢,市裡頭開會都用我們家的花。”桃兒的房間佈置很簡單,大約是為了旅遊旺季騰房給遊客住方便,除一張一張書桌,還有一個高至房頂的書架之外,再沒什麼女孩子的瑣碎物件了,我甚至連衣櫥都沒看到。杏兒大概看出了我的疑惑,說:“我和姐姐合用一個衣櫥,在我房間裡。”這丫頭,鬼靈怪的,看著就叫人心裡熨帖。我還沒住下,已經喜歡上這個小樓喜歡上這家人了,有辛勤的父母,有上進的哥姐,有活潑可愛的么妹,多快樂幸福的一家人啊。想到家,我開始思念家裡的父母,想起上次回家時父母的欣喜,如果不是因為愛情的傷害,我現在也回到家裡,承歡父母膝前了。

杏兒見我走神,好像怕失掉我這個租客似地說:“哥,你不喜歡這個房間?”我把身體朝對面的沙發裡一扔,很愜意地伸了個懶說:“喜歡,很喜歡啊,我現在馬上找到家的覺了,杏兒,你能不能和你爸爸說一下,我再點伙食費,和你們一起吃飯啊?”

“好啊,沒問題,其實你要上山找那個什麼了空的話,也在我家吃不了幾頓飯,頂多每天回來吃頓晚飯,每天加五塊錢就夠了。”杏兒邊收拾被褥邊說。

“那就加十塊吧,陰天下雨什麼的可能進不了山的。”我覺像是佔了羅家的便宜,心裡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