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褲衩辟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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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訓完了趙天，蔡京蔡相爺總算出了口氣，也歇了口氣。

他寒著老臉，看向女婿“紅巾刀王”商歌舞，道:“你們三兄弟一起出去辦事，小五和小八，現在都給舟行早那個小‮子婊‬養的死了，你卻反而活蹦亂跳地回來了，你算是個什麼東西？你還有臉來見我？你老婆親孃的！”飽讀詩書、滿腹經綸的蔡相，在“自己人”面前，罵人一向口不擇言；商歌舞的子，正是蔡京的長女蔡璇，但是他爆的那句口，所有的人都不認為有什麼不妥，蔡相爺與他兩個女兒蔡璇和蔡璣敗壞綱常的事兒，在蔡相府早已不算是什麼新聞，大家心照不宣，也忌諱莫深。

當年“八大刀王”之一的“長笑刀王”談笑，就是因為酒醉之後，衝破了蔡相父女三人的好事，給權相一路追殺到死的。（參見《多情環》卷第二章）珠簾兒後面，有個麗人的倩影一閃，窺視的正是蔡璇。

商歌舞心裡怒衝衝的，他臉上火辣辣的，他口裡卻恭敬敬地道:“回相父，小婿確實不是個東西，可是小婿也不敢不回來見您。”蔡京冷笑道:“你個窩囊廢，你是不敢不回來？你難道不會向談老六一樣夾著尾巴逃出‘京師’、滾得遠遠的，也免得讓我老人※★，。。家看見你這廢物就生氣。”商歌舞越發恭敬的道:“折損了英勇善戰的五弟和八弟，小婿也知道相父您老人家會生氣，所以您老人家要打就打，要殺就殺，小婿都沒話說；但小婿生是‘權力幫’的人、死是‘權力幫’的鬼，若要小婿揹著您老人家逃走，小婿即使死也絕不肯苟活。”蔡相瞪著彎著仍比自己高出一頭的女婿，突然大笑道:“好，有種！”他伸手擁住了商歌舞的寬厚肩臂，向面前一列列躬身侍候的下人、屬員、侍衛，大聲叫道:“你們看看，你們大家都看看，這才是我的好女婿、好兒子，你們大家夥兒全都該學學大姑爺，做錯事有什麼可怕的？草他的，你們之中，有誰這一輩子沒做過一件錯事，連我蔡元長都做過錯事，更何況別人？哈哈哈…”權相這一笑，相府大廳裡這六十來個人，立刻全部鬆了一口氣。

蔡京笑罷，問道:“你們之中，有誰知道舟行早那個小‮子婊‬養的，究竟是個什麼雜碎？”這句話雖然是問服侍保護自己的六十多個人的，但他的一雙俯視蒼生的無情眼睛，卻只盯在這六十多個人裡其中的一個人身上。

那是一個怎樣的人？

那人的長相，實在是不敢恭維，他五短身材，留著兩撇老鼠須，豆眼餅臉，看上去來斯文中帶著猥瑣，睿智裡帶著欠揍。

這個人往那六十多個衣服華麗的丫環奴僕堆裡縮著脖子一站，就像一群仙鶴裡鑽進了一隻土雞。

他整個人，給人的覺，就像下水道和陰溝裡、在骯髒的垃圾堆裡翻找食物的穿來爬去的肥鼠。

不認得他的人，誰也看不出這個斯文而猥瑣、睿智而欠扁的“肥鼠”就是蔡相門下最可怕的五個奴才中的一個、三教九無所不通、諸子百家無所不曉的“褲衩辟”竇辟。

竇辟本是市井中一個算命的卜者，算是小有名氣，曾經因為借算命之際偷了一個大戶人家的姨太太而被下獄，後來在一次給相父大小姐蔡璇的解夢過程中，被蔡京發現其異於常人的奇才，乃破格錄用，招到相府任事。

“一相二王三供奉、四友五僕六公子、七劍八刀九將軍、三十六派七十二門生一百單八衛”竇辟正是這五僕之首，“權利幫”中能排進字號的人物，當然是非同一般、也非同小可的角。

竇辟表面上看起來，絕對是個童叟無欺、人畜無害的人，他臉上總是帶著種溫和、友善、安詳、平靜的微笑，他說話的聲音緩慢而穩定，恭敬而世故。

在確定了在場的六十多名同僚、沒有別人回答主人這個問題之後，竇辟才緩緩道:“回主子，舟行早祖籍‘山東濟南府’，無門無派，一手‘快劍’自學勤練而成，今年二十三歲，並未婚配，不過近些時，與‘青衣樓’辰源寡居的姐姐辰沅大姑娘來往密切，私有曖昧；他的成名之戰是‘試劍山莊’打敗號稱‘秦嶺以西，劍法第一’的顧劍五（參見《試劍莊》卷），他與本幫已故的洛刀王在‘宮’也有過一戰（參見《刀劍笑》卷），他因在‘北’幫助邊民對抗‘鎮南軍’抗稅（參見《屠城殤》卷），而被左相李綱看入法眼、收進囊中，叛逃‘東瀛’的‘軍’前大統領安天命，就是死在他的‘快劍’之下（參見《琉璃月》卷第三章）。”蔡京又笑了，他脾睨四顧，大笑道:“本相早就說過，天下的事情，就沒有褲衩先生不知曉的。”竇辟卑謙的微笑道:“李綱成立‘騰訊堂’以來，招攬了當下武林中風頭最勁的十三名少年男女，號稱‘十三道旋風’，舟行早便是他們之中的首領。”蔡京道:“這些臭未乾的娃兒平裡都做什麼？”竇辟道:“他們有很多事情做，比如吹吹牛皮、吃吃火鍋、管管閒事。”權相的老臉，又沉了下去，他一向不喜歡多管閒事的人:“這種多管閒事的人，也好對付。”竇辟淡淡一哂，道:“如何一個對付法？”蔡京一本正經、一臉正的道:“殺嘍！殺一個，就少一個。”大廳裡的六十多個人，背脊都不約而同的冒起一股涼氣。在這個隆冬季節，權相已經開始向“騰訊堂”十三道旋風磨刀霍霍了……權相進膳的時候，除了貼身服侍的寶貝女兒蔡璇之外，為了不妨礙他們父女“進食”幾乎所有的人，都知機的退了出來。

蔡京給女婿商歌舞的話，說得很明白:“岳父這些天睡眠不太好，就留璇兒在府中多住一些時，也好讓你子儘儘‘孝道’。”商歌舞當然沒有反對。因為他不敢，更因為他的心思，早已飛到另外一個女人身邊去了。

相府花園甬路上，看著大姑爺商歌舞匆匆離去的背影，手捻鼠須的竇辟，若有所思。

花園裡很安靜，園子裡種滿了梅花。

風很冷，冷風中，充滿了梅花的淡淡清香氣。

“褲衩先生。”背後響起趙天老遠就堆笑投好的呼喚。

竇辟捻鬚回身，看著揚手提袍，一溜碎步快跑過來的趙天，微笑道:“趙老總太折殺小人了，小的只是相府一個奴才，‘先生’二字，斷不敢當。”

“先生太謙虛了，宰相門房七品官，況且褲衩兄可是相爺倚重的親信紅人。”趙天熱情的恭維道。

竇辟淡淡一笑，擺擺手道:“總鏢頭說笑了。”

“對了，”趙天煞有介事、故作風雅的道:“趙某聽聞，褲衩先生對先秦兩晉的碑文石刻，一向很有研究，最近趙某走鏢時，意外得到了兩塊碑石，不過趙某是個大老，眼拙得很，不辨真偽，哪天先生得閒，不如去舍下鑑賞一二，如何？”竇辟是個千機百竅的玲瓏人物，聞琴音而知雅意，當下便微笑道:“也好。”趙天左右兩顧沒有閒人，俯首過去，壓低聲音道:“這次相爺為了我的事，損失了兩員愛將，非同小可，先生是能通天的人，還請老兄在相爺面前，多替兄弟美言幾句，兄弟全家做牛做馬，不盡。”竇辟頷首微笑道:“這個自然。”趙天大喜，正要謝幾句，花路拐角處一個聲音這時響起道:“褲衩先生，大小姐請您過去一下。”轉頭看時，只見一個穿著銀狐披肩、長身玉立的少年，緩步向他們走了過來。

這少年的衣著服侍很華麗，剪裁得也非常合身，一張非常漂亮的臉上，不笑時，也彷彿帶著三分笑意，看來顯然很討女人的喜歡；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眼睛裡佈滿了紅絲，顯示出經常熬夜、睡眠不佳的狀態。

能討女人歡心的男孩子，難免會睡眠不足，因為他不睡覺的時候，都在做討女人歡心的事情。

趙天出入相府也有些時了，他認識這個美少年，正是猜想門下“七劍八刀九將軍”中的“七大劍客”裡最年輕的老么“劍帥”獨孤映嶽。

竇辟剛一啟，趙天就知趣的抱拳告辭道:“先生貴人事忙，兄弟就不多打擾了。”與趙天別過，竇辟隨在獨孤映嶽削瘦俊秀的身形之後，穿過梅園，走過長廊，轉過朱簷，來到了大小姐蔡璇的閨房，叩門而入。

蔡相用過中飯，在女兒幔後酣睡正香，蔡璇雲鬢香影，峨眉深蹙，端坐於珠簾後，滿面愁雲慘霧。

“大小姐，褲衩先生到了。”獨孤映嶽向珠簾後的人兒抱劍禮道。

竇辟禮道:“大小姐召喚奴才，不知有何吩咐？”珠簾後的蔡璇慵懶的道:“父親說，天下的事兒，沒有瞞得過褲衩先生的。”竇辟躬身道:“那是主子謬讚。”

“今天我找你來，只有一件事問你，”蔡璇沉了片刻，問道:“大姑爺近些子，心神不寧，夜不歸宿，先生可知他去了什麼地方？”竇辟只說了四個字:“青螺小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