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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戰國亂象大演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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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三年過去,草廬之外的世事,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第一件大事,便是“齊魏相王”東方兩大王國結成了同盟,列國頓時陷入混亂!蘇秦西出鎩羽,張儀南下折翅。在戰國間倒是引起了一陣小小的波瀾,但很快就在劇烈的爭奪中被人們忘記了。齊威王本來想派特使赴楚,敦請張儀北返齊國,可聽說了張儀在楚國“錯斷兵事”的探報後,卻對張儀的才能又產生了懷疑,覺得書生畢竟不能成事,便不再動作,聽任張儀自生自滅了。但是,齊威王卻沒有忘記張儀“齊魏相王”的謀劃,覺得這是齊國打開僵局的妙棋。於是,齊威王立即派靖郭君田嬰主持大計,秘密與魏國聯絡。按照齊國的朝臣狀況,此等軍國大事本當由丞相騶忌主持。可齊威王對騶忌已經失去信任,本來是要等張儀入朝後再處置騶忌的,如今放棄了張儀,自然要另找個適當的時機罷黜了騶忌。反覆權衡,齊威王便選擇了“齊魏相王”這個關節,既向天下昭示齊國新氣象,又能借此樹起新主政大臣的人望。

靖郭君田嬰是齊威王的族弟,與原來的上將軍田忌是堂兄弟。齊威王對王族子弟很少大用,深恐他們擁有大片封地屬民,如果再擁有國府大權,很可能尾大不掉。田忌已經是上將軍了,自然不能再用他的堂弟做文職大臣。當初使用樂師出身且與王族不和的騶忌做丞相,實際上也是牽制王族在國府的勢力。待田忌孫臏出走,齊威王頓時到國府蕭瑟,少了左膀由臂,可處置田忌的決策是自己做出的,又不好公然遷怒於騶忌,一肚子火氣便憋了下來。自從張儀給他透徹的剖析了齊國的困境,齊威王才到了真正的急迫。如果再不物大才,齊國只怕就要無疾而終了。著急是著急,齊威王畢竟久經滄海,還要做得不著痕跡,不能引起朝局動盪。田嬰雖是賢明豁達,卻從來沒有擔當過大任,也沒有建立過什麼功勳,全靠王族爵位繼承製做了靖郭君。用他的好處在於:此人既不構成威脅,朝臣又提不出異議,即使田忌能夠歸來,拿掉他也很容易。於是,齊威王公開下詔,授田嬰上卿之職,主司“齊魏相王”大事。

三天之後,騶忌便呈上了《辭官書》,請求歸老林泉以養沉痾。

齊威王立即下詔嘉勉,對騶忌的功勳與辛勞表彰一番,末了“特賜三百金,準封成侯,迴歸封地,頤養天年,以朝野念之心。”隨後便立即冊封田嬰為齊國丞相,赴徐州籌劃齊魏會盟。

田嬰與魏國新丞相惠施緊張的忙碌了兩個多月,秋天到來的時候,齊威王與魏惠王在徐州的泗水東岸舉行了“相王”大典。徐州本是大禹治水後劃分的古九州之一,《書·禹貢》記載:“海(黃海)、岱(泰山)及淮(水),惟徐州。”徐州的廣大地面除了魏、齊、楚三大國各有領土外,還有宋國、薛國、滕國、鄒國、魯國幾個夾縫中的老諸侯國。以當時的勢力範圍,除了不太安分的宋國,這幾個老小諸侯都是齊國的後院。齊魏會盟的地點,便就在這幾個老諸侯的邊緣。這是齊威王選定的地點。他想借此震懾這幾個小國,從而安定後院,使齊國能夠全力在中原伸展。魏惠王這時已經威風盡失,雄心大減,對齊威王的會盟主張直有點兒受寵若驚,生怕呼應不周,哪裡顧得提出異議?所以一切,便都聽從了齊國的安排。

會盟大典上,齊威王與魏惠王各自祭祀了天地,然後便鄭重宣告了承認對方為王國的文告;又由兩國丞相田嬰、惠施分別宣告了“修好同盟,永息刀兵”的盟書。

參加大典的五個老小諸侯誠惶誠恐,為兩大國王很是賣力的頌揚了一番。大典之後,消息立即傳開,便引發出了亂紛紛的稱王、相王大風

蓄之既久,其發必速。

“相王”實在是當世亂象憋出來的一股山洪!

秋時期,國君的爵號尚能比較嚴格的代表諸侯國等級,除了楚國擅自稱王,中原大諸侯依然還是公、侯兩大名號。進入戰國,陵谷替,稱王便成為實力的象徵。中原戰國中,魏國最先稱王,齊國再稱王,天下便有了魏齊楚三個王國。但是,畢竟這幾個王國都是自己加給自己的冠冕,其他國家並不正式承認。在正式的使節晉見與會盟場合中,他國使者或國君完全可以不以王禮行事。也就是說,你的大國地位並沒有獲得他國正式的認可。齊魏相王所以引起天下騷動,就在於這次相王打破了“天下一王”、“惟天子稱王”的傳統典制,公然承認在“本王”之外,還可以有王號。實際上,這便是承認了天下可以多王分治,傳數千年的“四海之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一王大一統典制,竟被踩在了腳下!

騷動之下,立即引出了第二件大事——三小國稱王,戰國格局大亂。

徐州相王不到半年,立即一個大爆冷——宋國稱王!驚得天下戰國竟是一齊乍舌。說起來,宋國也是一個老諸侯。還在殷商末期,商王紂便封了庶兄微子啟為宋國,便有了“宋”這個國號。殷商滅亡後,周公又平定了殷商舊貴族叛亂,接著便分封了一批諸侯國,其中便保留了這個宋國。宋國的特別,在於她是殷商王族之後,又是周室安撫殷商遺族的一個特殊封國,所以用了微子啟的舊國號。當時,宋國的封地在靠近殷商故都朝歌的東南地帶,都城便建在老宋國的廢墟上,名叫商丘。由於殷商王族後裔的特殊地位,宋國一直是顫顫兢兢小心翼翼的臣服於天子,不敢越雷池半步。秋大亂,宋國才慢慢張揚起來。到宋襄公時期,宋國發展到擁有一千輛兵車的“千乘之國”與鄭國並稱天下兩小霸。中原霸主齊桓公死後,宋襄公便雄心大發,與楚國爭霸。可幾次都被楚國打敗,自己還當了一回楚國俘虜。但霸業之心始終不泯,又聯合衛國、許國、滕國興兵討伐鄭國,要拔了這個眼中釘。楚國發兵救鄭,兵至泓水與宋襄公大軍相遇。當時楚軍正在渡河,宋軍大將目夷提出“半渡而擊之,可大敗楚軍!”宋襄公一副王者氣概,義正詞嚴說:“王者當有仁義道德。豈能乘人之危?”楚軍安全渡過泓水,但尚未列成陣勢時,大將目夷又請命出擊!

宋襄公又是義正詞嚴:“君子不攻不成陣勢之軍。”待楚國大軍列成大陣,宋軍士兵已被窩得沒有了火氣。一戰下來,宋軍大敗,宋襄公也重重捱了一箭,第二年便傷重死了。從此,這宋國便漸孱弱下去,雖然也時不時出點小彩,可始終只是個三等附庸國。

如今,一個幾乎要被天下遺忘的諸侯國,竟然在一夜之間成了王國,豈能不令天下乍舌?誰知更令天下乍舌的還在後頭。本來,宋國這時候的國君是司城子罕。此公平庸無能,黧黑乾瘦,列國輕蔑的呼其為“剔成肝”但是,也恰恰因了此公無能,宋國便也沒有任何作為,不致開罪於強鄰大國,剔成肝竟也忽悠悠做了四十一年國君。這剔成肝有個三十多歲的弟弟,名叫偃,以國號為姓,國人便呼為宋偃,卻是個生猛狂熱的武士。宋偃歷來不滿兄長的孱弱,多次提出“振興襄公霸業,光復殷商社稷”卻都在剔成肝那裡做了泥牛入海。這年天,忽然有人來報:東城牆拐角處的雀巢裡,竟然有了一隻剛剛孵出來的雛鷹!剔成肝懶得理會,宋偃卻神大振,請來巫師在祖廟禱告後用龜甲占卜,卦象竟是大吉!巫師斷卦象說:“雀生蒼鷹,反弱為強,乃霸主之兆。”宋偃大喜過望,立即宣告:這是應在自己身上,無能的剔成肝辜負先祖,應當受到懲罰!一班追隨的武士也狂熱呼應,當晚便糾集了幾百死士,黎明時分突然衝進宮中。剔成肝年老睡淺,正在枕邊逗一個剛剛入宮的十六歲少妃,突聞猛烈躁動,公服也沒穿,便從榻後的暗道鑽出了寢宮,帶著幾個親信跑到齊國去了。宋偃也不追趕,天亮立即就任國君。即位第一件事,便是宣佈稱王(後人稱宋康王)!若僅僅是宣佈稱王,雖則也令人意外,卻不足以令人震驚。列國震驚處在於,宋偃的稱王大典變成了向“天地神鬼”的宣戰!

本來是祭天的高臺,宋偃卻派人將一隻盛滿豬牛羊三牲鮮血的皮囊掛了上去。他挽起硬弓,搭上長箭,口中大罵“上天瞽聾無察,當殺!”一箭去,皮囊迸裂,鮮血噴濺!宋偃大吼:“天功成!再撲地!”本來是祭地的禮壇,宋偃卻揮舞起兩丈長鞭捶撲地面,咒罵“大地逸無行,孳生妖孽,該當鞭殺!”在國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宋偃又起鐵耒,向祭祀祖先的祭壇(社稷)猛鏟,高喊:“鬼神為剔成肝張目,給本王毀了!”狂熱的追隨者們高喊著“萬歲!宋王!”便蜂擁上去將宋國社稷拆成了廢墟。宋偃踩在天地鬼神的廢墟上,向前來瞻仰大典的國人大喊:“本王蒼鷹,高飛萬里!國人須呼本王為‘萬歲’!宋國霸業,天地鬼神不能擋!”一片連綿不斷的“萬歲!”竟是狂熱的持續了三天三夜!

消息傳開,列國無不大呼“荒誕絕古,匪夷所思!”時間不長,各國便不約而同的將宋偃比做荒誕暴的夏桀,後來乾脆直呼為“宋桀”齊威王本想借此發兵,滅了這個狂妄的宋桀,卻慮及楚國魏國都一直對這條“小大魚”有意,擔心剛剛與魏國結盟,若因滅宋而與魏國成仇,便是因小失大了,反覆權衡,最後也就容忍了這個狺狺猖狂的宋桀。

宋國稱王不到三個月,又傳出了一個更加令人乍舌的消息——中山國宣佈稱王!這次,列國卻不是震驚,而是嘖嘖稱奇哈哈大笑,竟是天下一片滑稽。

中山國是個奇特的邦國:一則,是白狄進中原的一楔子,被列國始終視為戎狄異類。二則,國土只有幾百裡山地,國人半農半牧,是天下最窮的邦國。三則,兩次被消滅,全賴逃回大漠捲土重來而兩次復國,雖說頑強,可也算得軍制最舊、軍力最為孱弱的邦國。四則,以中山狼聞名天下,除了河西的獵戶平民,天下人但說“中山狼”倒有一大半說的是中山國。一開始立國,中山給自己的規格便是“公國”一等諸侯。當時的魏趙韓尚是“侯國”只有老諸侯燕國、齊國、秦國是“公國”中山國非但稱公,而且也學習中原諡法,將幾代國君分別諡為文公、武公、桓公、成公。此時的國君正當盛年,叫垐。垐親率遊騎五千,侵掠趙國邊境,不想竟是大勝,奪了一座城池與上萬頭牛羊!正在得意處,恰逢宋國稱王的消息傳來,垐便立即召來所有大臣,興奮的宣佈:“自即起,中山便是王國,我便是國王!”大臣們立即贊同呼應,一片萬歲頌揚之聲。垐也很聰明,立即大肆封賞了一通:丞相、上卿、上大夫、上將軍等等等等,竟是應有盡有。丞相立即提出:“中山國稱王,天下大事,當昭告列國,務使諸侯公認之!”垐覺得大是有理,立即派出三十名快馬特使星夜出發,大小國家一律告知,務求天下皆知。齊威王接見了中山國特使,一看“王書”竟是一通哈哈大笑:“垐也中山狼,得志便猖狂也。”中山國特使大為尷尬,竟不知如何應對。不久“垐也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這句話便傳了開來,列國無不大加嘲笑,拍案稱奇。只有趙國君臣氣得咬牙跺腳,恨不能一口了這隻中山狼!但後邊的燕國卻老是與趙國為敵,時不時在背後製造侵擾。趙國要滅中山國,又怕燕國這隻“老黃雀”在後,只好強忍作罷。宋國中山國稱王,各大國倒是沒有特別當真。就實力而言,若非大國間矛盾糾葛相互抗衡,誰都可以在三天之內滅了這兩個王國。可有一個小戰國卻沉不住氣了,立即跟著宣佈稱王!

這便是韓國稱王。

在七大戰國中,韓國雖然最小,然卻素有“勁韓”之名。所以有此名聲,一是韓國的宜陽是天下著名的鐵山,韓國的鐵兵器製造業一直為列國眼熱;二是立國初期曾經有一支規模不大的兵。雖則如此,立國百年來,韓國卻一直處於受欺侮狀態。秦國、魏國、趙國、齊國、楚國都打過韓國,奪得過韓國的城池土地。韓昭侯初年,連二的宋國都敢於攻打韓國,竟然還奪取了韓國的黃池城。在整個韓國的前期歷史中,韓滅國擴地最少,要不是趁著一場內亂消滅了奄奄一息的鄭國,將都城遷到了新鄭,韓國可能連躋身七大戰國的資格都沒有。正是由於這種長期受欺,三十年前韓昭侯與申不害在韓國實行變法、改革軍制、建立新軍,韓國很是振作了一段,將近二十年沒有一個大國敢於侵犯韓國。這段歷史便成了韓國永遠的驕傲。只可惜好景不長,就在韓昭侯雄心的準備稱王時,魏國大舉攻韓,韓昭侯與申不害都在魏國攻韓的大血戰中慘死了。韓國新君為了穩定政局,部分的恢復了貴族舊制,新法大大的打了折扣。韓國的驕傲與榮譽便水般消失了,重新走向孱弱,又成了七強末座。

這一番大起大落,使韓國上層倍羞惱。即位新君韓璉,為君父未能稱王耿耿於懷,為自己只能稱“侯”大屈辱,竟硬生生想了個奇特的點子,命朝臣國人稱他為“威侯”——做王不成,也要做個威震天下的侯!整個戰國時期,在位自命者大約也就這韓璉一人。及至宋國稱王、中山國稱王的消息迭次傳來,韓璉和大臣們終於忍不住了,朝會上一拍即合,立即宣佈稱王!韓國稱王,給戰國帶來了新的騷動。這次,各國真正的驚訝了,竟出現了一時沉默。在此之前,戰國七強已經有了三個王國——楚魏齊。齊魏兩國的相王同盟,更對其他四強造成了強烈刺。當此之際,韓國突然宣佈稱王,可謂在剩下的四強中爆出了一個大冷門。論實力,目下最當稱王的是秦國;論資格,最當稱王的是燕國;論軍力,最當稱王的是趙國。可這三強都沒有宣佈稱王,竟是最為孱弱的韓國率先稱了王!

列國的驚訝沉默被打破了。

魏國迅速提出“五國相王”的動議,又一次掀起了稱王相王的巨大波瀾!這是魏國丞相惠施的謀劃。惠施是稷下學宮的名家大師,十多年前曾經在魏國做過一段大夫,自未獲重用而離去。三年前經大梁“司土黨”與孟子向魏惠王鄭重推薦,又做了魏國丞相。論修學,惠施既不是兵家,也不是法家,而是專攻論辯術的“名家”這名家,以探究萬物之間的“名”

“實”關係為主旨,本是諸子百家中最遠離治國為政的學派。然則天下事多有詭異。這個專究名實、酷好辯論術的惠施,偏偏又是一個酷好參政熱衷做官的人物。與他的同門莊周相反,終年奔走列國求仕,其頑強竟是與孔孟儒家不相上下。於是猩猩相惜,孟子在自己執政無望的情勢下,便著力薦舉了惠施入魏為相。惠施初當大政,雄心,一心想做出幾件驚人業績,令天下刮目相看。論能力特長,惠施不通兵事、不懂變法,在魏國這樣的老牌強國本來很難立足。可時勢湊巧,這時的魏國恰恰已經無心變法、無力軍爭,久挫心灰的魏惠王,只想在大國斡旋中來一些驚人之舉,以保持魏國的老霸光環。這種圖謀與惠施對自己功業方向的圖謀竟是不謀而合!於是,惠施便在魏國大大的風光了起來。

韓國稱王,使惠施突然看到了,功業的希望正從大國磨擦的縫隙中放出燦爛的光華!惠施的想法歷來與常人不一般,否則也提不出“白馬非馬”之類的驚人論斷。他對魏惠王說:“王雖名號,其實卻是邦國地位。一國稱王,其實在宣告受命於天,不受制於任何其他王國。齊魏相王,引起列國稱王風,足見名號之威力。今韓國稱王,安知秦趙燕不會立即稱王?與其彼等自行稱王,莫如我大魏發起‘列國相王’,實則使列王以我王為首,如此可重振魏國霸業也!”

“列國相王?也送秦國一個王號麼?”魏惠王很是興奮,但對秦國卻總是牙發癢。

“也可不要秦國。”惠施本來的謀劃是包括秦國的。既然擋不住秦國,莫如大大方方承認秦國的王國地位,如此一來,既可使秦國與山東劇烈爭鬥,又可使魏國實際上擁有“賜秦王號”的天下盟主地位。但他見魏惠王對秦國耿耿與懷,便立即改變了主意——在魏國,這個老國王的好惡是絕然不能違背的,否則一件事也甭想做成。思忖間,他的新謀劃已暢的湧了出來:“可行五國相王:魏韓趙燕,加上宋。如此便可孤立秦國,使其不能東出。”

“好主意!”魏惠王拍案大笑:“只是啊,宋桀聲名狼藉,不能要。再說,要是承認了宋桀這個王位,三五年就不能滅他了,是麼?”

“那就是四國相王了。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