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命乖車生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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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我蘇秦?不會飲趙酒?噢——,你如何又來了?出,去!”
“是。先生慢飲,我去拿點兒醒酒湯來。”長衣站起身來,卻沒有立即就走。
“我,蘇秦,醉了麼?休得聒噪,去…”話未落點,便一頭軟在了案上。
正在此時,一個短裙女侍匆匆走了進來,輕聲在長衣耳邊說了幾句。長衣大是皺眉:“這如何使得?我去看看。你叫酒侍來,關照這位先生。”說完,便與女侍匆匆走了出去,徑直向停車場而來。
渭風古寓的停車場,是一道高大的木柵欄圈起來的大場院,有六名通曉劍術的男僕專司守護,有十多名僕役專司照料車輛馬匹。來渭風古寓的客人都不是等閒庶民,人人都是高車駟馬,每輛車又都各不相同,這停車場便成了天下名車駿馬彙集的大場院。每逢夜降臨,樓外停車場便成了渭風古寓最有聲勢的招牌。那道高大的木柵欄上,高高掛著一圈特製的碩大風燈,照得滿院通明。轔轔進入的各車輛,立即被侍者引領到不同車位穩妥排列。按照慣常規矩,車主人一般都在酒店正門下車進店,然後由僕役馭手駕車進入停車場,安頓車馬等候主人。一班喜好親自駕車的豪客,便有渭風古寓的“車侍”在酒店正門接過車輛,駕到停車場安頓妥當。車馬一旦停好,馭手們便大搖大擺的進入停車場內專門為他們開設的店堂,或進食飲酒,或博彩玩樂。停車場的僕役們便按照車輛主人或馭手的要求,或刷車擦車,或洗馬餵馬。明光鋥亮的車輛間竟是人影如梭,駿馬嘶鳴,一片忙碌。
於是,這偌大的停車場便不期然成了一個獨特的車馬較量場。那些酷愛名車駿馬的客人,往往在應酬玩樂之後便信步來到這裡,欣賞形制各異的不同車輛,一一評點,甚或豪興大發,以驚人的高價買下一輛自己喜歡的好車,或一匹駕車的駿馬。時間一長,這渭風古寓停車場便成了車馬愛好者們約定俗成的獨特的易場。有一班“車痴”
“馬痴”來渭風古寓,為的就是看車看馬,往往不入酒店而徑自進入車馬場徘徊觀賞。
長衣領班與短裙女侍匆匆來到車馬場時,一群華麗客人正圍著一輛青銅軺車興奮議論。
“大雅大貴,好車!”
“六尺車蓋,六尺車廂,品級頂天了!”
“噢呀,六尺車蓋者不希奇,好多去了。貴重處在這裡。看看,車蓋銅柱鑲嵌紅玉!誰人見過啦?”一個黃衣商人著楚語高聲驚歎。眾人眼光順著他的手一齊聚集到車蓋銅柱上,果然見一塊兩寸見方的紅玉鑲嵌在鋥亮的古銅中間,熠熠閃光!不紛紛驚訝歎羨,爭相圍著軺車摩撫品評。
“快來!看這裡!”有人在腳下驚叫一聲,眾人轟笑起來:“呀,真是車痴!韓兄好興致!”原來有個人提著一盞小風燈鑽到了車廂下,坐在地上自顧端詳車底,聽見同好們笑聲,他的腔調頓時尖銳:“別笑了!快來看也!”一圈十多人顧不得錦衣貴體,紛紛匍匐著鑽到車下伸長了脖頸,端詳之下,竟是鴉雀無聲!原來,車廂底部的銅板雖然銅鏽班駁,但依稀間仍可看見“冬官坊”三個刻字。那時侯誰都知道“冬官”就是周王室的司空,職掌百工製造;銅板上有此三字,證實這青銅板料是王室煉製的專用銅材,也就意味著,這輛車極有可能是王室特製的青銅軺車!
“西周還是東周?”有人忍不住輕聲問了一句。
“這裡!還有刻字!”一個跪在地上的貴公子模樣者仔細摳著車轅內側的銅鏽,一字一頓:“輈——人——皂,黎,氏!看見了麼?輈人!快!再看車、車輪!”眾人動,便紛紛找來幾盞風燈三三兩兩的舉著,仔細端詳摳摸著這輛神秘軺車的銅鏽部分。片刻之後,蹲在車廂的一個人喊了出來:“車有字!輿人夭黃氏!”又有人喊:“車輪銅箍有字!輪人蚣閭氏!”眾人驚訝紛亂間,又響起貴公子尖銳的聲音:“這裡!車轅內——王馭造父!天哪,造父!造父也!”一連串的發現,當真使這些嗜車癖們驚訝萬分——面前這輛車,竟當真是千古難逢的西周王室的名器!那刻有“冬官”字樣的銅材是王室專用的,那“輈人”是西周王室作坊專門打造車轅的工匠官號,皂黎氏則是這位工匠的名字;打造車的“輿人”是夭黃氏,打造車輪的“輪人”是蚣閭氏。這些刻字,本來就已經足以證實這是一輛西周王室的王車,是天下難覓的至寶了。可是,更令這些車痴們咋舌的是,這輛車竟然還是造父曾經駕馭的王車!造父,那可是神靈一般的“車聖”在車痴們心中比三皇五帝還要神聖光彩!造父本是周穆王的勇士馭臣,能降伏馴化野馬。周穆王西遊崑崙,正是造父以四匹馴化的野馬駕車,風馳電掣行千里,使周穆王及時趕回鎬京消弭了一場叛亂。從此以後,造父就成為“馭神車聖”成為駕車者永恆膜拜的英雄。五六百年後,這些車痴們竟然親眼見到造父駕馭過的青銅軺車,這簡直是做夢也想不到的,如何不令他們大喜若狂?!
車痴們木呆呆的看著這輛車,這裡摸摸,那裡摸摸,你看我我看你竟不知如何是好?
良久,貴公子猛然醒悟過來,失驚喊道:“神車在此,還不參拜?”說著便整衣肅容,一個大拜,長長的跪伏在車前。車痴們恍然大悟,也連忙跟著大拜長跪。
正在這時,一盞風燈悠悠飄來,兩個女侍站在了車旁:“喲,先生們灰頭土臉一身汗,參拜土神麼?”長衣領班笑盈盈瞄著剛爬起來的車痴們。
“哪裡啦?我等想買這輛車啦?誰的車啦——?”楚國黃衣商人越急拖腔就越長。
“噢,先生們要買這輛破車?”長衣女侍笑盈盈反問。
“正是。”剛剛爬起來的貴公子一邊對車痴們眼風示意,一邊大咧咧笑道:“這輛車尚算古樸可人。我等想與車主人博彩賭車,長衣侍姐,能將主人請來否?”
“那位先生正與一位大梁貴客聚酒長談,不能前來,先生們改再議了。”長衣領班臉上瀰漫著可人的笑意,明亮的目光卻掃著每個人的神。
“大梁貴客?何人哪?”一個紅衣商人著魏國口音高聲道:“咸陽的魏國人,十有八九我都識得,沒個不愛好名車的,我去請來便是!”
“先生且慢。”長衣笑道:“諸位都是老客,這裡的規矩想必不用我說。客人正事未完,不得隨意邀客人博彩。先生大人們多多關照了,小女先行謝過了。”貴公子沉著:“也是。長衣侍姐,得等候幾多時辰?”
“渭風法度:不許問客人行止。我如何說得定準?”
“嘿嘿嘿”貴公子大咧咧笑著眨眨眼,突兀的提高聲音:“還是明相約吧,那位先生也是渭風古寓常客,對麼?”車痴們紛紛點頭:“行。”
“明就明。”
“那我就再看看這車。”長衣女侍做了一禮:“如此謝過諸位。先生們且看,我去侍奉客人了。”說完,對一臉茫然的短裙女侍笑道:“茜姐兒,走吧。”風燈便又悠悠飄去了。
長衣女侍匆匆回到店堂時,那位英俊秀的客人已經大醉,竟躺在厚厚的地氈上長長的著氣。酒侍呆呆的站在一旁,卻不敢動他。長衣頗覺奇怪,輕聲呵斥酒侍道:“黑猢,如何便發呆?還不快給客人服冰酒!”酒侍忙答:“回掌堂姐姐,這位先生醉得蹊蹺呢。我進來時他還在大笑詩,叱責我多事,喊我將冰酒拿走。這陡然之間便大醉倒地,小可正不知如何是好呢。”長衣端詳一番,斷然命令“來,扶起先生,我來喂他。”渭風古寓的“酒侍”不同於其他侍者,一律都是通武道的少年健僕,很有勁力,專門關照那些爛醉如泥的客人。黑猢聽得吩咐,跪坐於地,練輕巧的將客人扶靠在自己懷裡,好象是客人自己坐起來一樣自然。長衣拿過旁案上一個棉布包裹的陶罐,打開棉套與罐蓋便跪伏在地,用一把細巧的長木勺給客人喂服醒酒湯。
渭風古寓的“醒酒湯”卻是大不一般,它是山果淺釀後藏於地窖的淡酒,本來就酸甜滲涼,用時再加地窖冰鎮,便成了一種甘美冰涼酸甜口的佳釀,老客皆稱其為“冰酒”酒醉之人皆渾身燥熱口乾心燒,然則飲水又覺過於寡淡。些許冰酒下肚,便有一股冰涼之氣直通四肢百骸,神志便頓時清醒許多。只是這冰酒釀製困難且是免費,不能見客皆上,只有大醉者才有資格享受。於是常有老客故意狂飲大醉,為的就是享受這能使人由麻木而驟然清醒的冰酒滋味兒。
“掌堂姐姐,他是有意麼?”酒侍黑猢輕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