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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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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羅正雄陷入了沉默。

這是張笑天他們回來後的第二天,黑風暴已徹底退去,沙漠再次出它多變的面孔。

風暴過後,太陽格外的毒。但再毒的太陽,也不能阻止戰士們征服沙漠的腳步。

張笑天提供的情報至關重要,它再次印證了羅正雄的猜想,這支隊伍裡,確實藏有毒蠍子!但羅正雄並沒馬上採取行動,目前還不是時候,外圍的敵人還沒偵察清,草率行事,只能打草驚蛇,羅正雄不想犯這種低級錯誤。他告訴張笑天:“先沉住氣,只當啥也沒看見。另外你轉告杜麗麗,讓她設法接近阿哈爾古麗,要裝出很友好的樣子。在師部沒有明確指示前,我們絕不能輕舉妄動。”

“是!”張笑天啪地敬了個禮。敬完,又覺不對勁兒,鎖著眉頭問:“為什麼讓我轉告,你直接下命令不是更好?”羅正雄笑笑:“我這是給你機會,你做了啥事兒,別以為我不知道。”張笑天臉刷的紅了,狡辯道:“團長,你可別冤枉好人,我跟杜麗麗啥事兒也沒有。”

“瞧你沒出息的樣,啥事兒也沒有就偉大了?我們是鋼鐵軍人,鋼鐵軍人是無堅不摧的。不就一個杜麗麗,多大個堡壘!你要是攻不下,回兵團種地去。”張笑天的臉更紅了,好像自己真對杜麗麗做了什麼,可羅正雄這番話,又說得他心裡癢癢,恨不得立刻拿個爆破筒,去攻下杜麗麗這個堡壘。

杜麗麗卻像個沒事人,遠遠地坐在紅柳叢中,看深秋的紅柳在秋陽下一點點吐出殘紅。這兩天她吃得香,睡得足,羅正雄破例批給她兩盆水,讓她美美地洗了一回頭。此刻,那一頭秀髮散開著,煞是奪目,微風一吹,黑亮的髮絲舞動起來,清風裹著暗香,燻得張笑天心裡一撲兒一撲兒,恨自己少長了幾個鼻子,不能將這香氣全都進心肺。羅正雄瞅了一眼,被他的傻樣兒逗樂了。多勇猛的男人,一遇上看中的女人,咋就全變成了沒有頭腦的羊?

這麼想著,他離開營地,腳步往沙樑子那邊去。剛越過沙樑子,一股子濃香襲來,燻得他肺裡立刻多了內容。萬月正手捧沙棗枝,從遠處的沙海走來。沙海像一幅深遠的背景,越發襯托得萬月有了內容。這內容不只是簡單的美,更像是…像什麼呢?羅正雄想了想,還是想不出一個貼切的詞,索一搖頭,朝萬月走去。

經歷了水囊漏水事件,萬月變了,跟剛來時判若兩人,任憑羅正雄怎樣做工作,她就是高興不起來,老是陰鬱著臉,好像蒙受了天大的冤情。當然,那件事真是冤枉了她,擱誰身上怕都不好受。在總結會上,羅正雄嚴肅批評了於海,對一營長江濤更是沒客氣。他還特意叮囑田玉珍,讓她多安萬月,畢竟,有些話他這個團長是不好當面說的。

憑啥不好說?羅正雄忽地問了句自己,轉而一笑。微風中,他那一笑有點兒沙棗花的顏,可惜如今沒有沙棗花,只有那幹敗的枝條拼命地發出最後一道香。

當然,萬月的情緒絲毫沒影響工作,正是靠了她頑強的勁頭,特二團才在黑風暴襲擊的這些子,窩在地窩子裡將前期的地形圖繪了出來。羅正雄真是沒想到,師部派給他的這支部隊,啥人才都有。藏龍臥虎啊,一想田玉珍繪圖的那專注勁兒,羅正雄不由得發出一聲讚歎。他是小看這些年輕的女兵了,與其說她們是女兵,倒不如說她們個個是靈。哦,靈!羅正雄猛地想起杜麗麗說過的那個詞:扎伊靈。他倒要看看,到底誰才是真正的“靈”步子剛剛跟萬月上,還沒來得及說話,遠處便響起駝五爺的聲音。駝五爺在衝他招手,意思是讓他趕快過去。

又什麼事?羅正雄對這個格怪誕的老頭有些不滿,怪他不該在這時候打擾自己。但腳步卻絲毫不敢怠慢,緊著朝駝五爺走去。經歷了一場生死的駝五爺近來越發詭秘,他成了特二團的一雙眼睛,團裡有任何風吹草動,他都能頭一個捕捉到。

“團長,雙羊這女子,死腦筋,我勸了半天,勸不回。”

“又咋了?”羅正雄緊問。

“還能咋,你不處理秀才,她心裡不舒服,說團裡看人做事,不公平。”

“這丫頭。”羅正雄笑笑,一聽是這事,心裡輕鬆下來。這些天他最怕同志們反映情況,一場黑風暴,得大家的神經都起來,只要看見點兒啥,馬上就打報告,好像敵情隨處可見。這雖是個好事,但長期這麼下去,對團結不利。羅正雄已跟於海囑咐過,一定要做好部隊的思想工作,絕不能搞得草木皆兵,什麼時候都要以團結為重,團結才能讓敵人徹底孤立起來。

羅正雄去找張雙羊。張雙羊是讓嚮導鐵木爾大叔從風暴中馱回來的。鐵木爾大叔找到她時,她已在沙漠中昏了兩天,半個身子被沙埋著,若不是她將尺子綁在身上,憑藉身子的力量讓尺子立在風暴中,怕是早就成了沙漠的殉葬品。這個可愛的胖姑娘,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團長,你槍斃我吧,我沒把秀才看好。”可是到第二天,她的話就變了:“團長,等秀才回來,你一定要開除他,這種人,不能用。”

“為啥?”

“還為啥,他能把尺子扔掉,就能把特二團也扔掉。”

“不要這麼想,他可能遇到了啥困難。”羅正雄儘量將口氣說得輕鬆。

“困難?有困難就能把尺子扔掉?你不是再三教導我們,尺子和儀器,就是我們的槍,是特二團的武器,跟生命一樣重要,他咋能把命扔掉?”這丫頭,說話還總是帶著理。

等秀才吳一鵬和阿哈爾古麗一前一後回到營地,張雙羊第一個向秀才發難:“你不是有困難嗎,咋好好地回來了?”吳一鵬嘴動了幾動,艱難地說:“是阿哈爾古麗救了我。”

“救得真神啊,那麼大個沙漠,她咋就偏偏找見了你?”

“你——”秀才吳一鵬怕的就是張雙羊,他是讓張雙羊整服了。

羅正雄對此事沒加任何追問。風暴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比誰都清楚,但他裝糊塗。只要大家都活著回來,就是最大的勝利。但在此後召開的一次會上,他將張雙羊跟秀才分開了,把張雙羊調到了一組,跟著田玉珍。張雙羊不服氣,嚷著要繼續留在二組,就跟秀才搭檔。

“我要不讓他哭著離開特二團,我就不姓張。”羅正雄嚴厲批評了張雙羊,指出她身上有農民的壞脾氣。張雙羊一聽羅正雄把矛頭對準她,哇地就哭開了,邊哭邊委屈地說:“好人不得好報!我就是農民,嫌我是農民,我走,我走還不行嗎?”當然,這都是前些子發生的事,後來羅正雄單獨找過張雙羊,雖沒明說什麼,但在話語裡,還是透出對她的一份信任。羅正雄真是藏有私心的,發現田玉珍在繪圖、計算方面的硬功夫後,他就想把張雙羊給她,讓這個來自農家的女娃多學幾樣本事。田玉珍也很喜歡張雙羊,尤其喜歡她率真的脾氣,兩人近來親熱得很,形同姊妹。若不是田玉珍此時忙著整理資料,張雙羊絕不會形單影隻。

“怎麼,還想不通?”羅正雄來到張雙羊面前,笑著問。

“我就是想不通。”張雙羊起身,鼓著嘴說。

“想不通好,想不通就證明你一直在思考。人只有思考,才能進步。但思考不是鑽牛角尖,知道不?”

“團長,你為啥…”張雙羊還是想讓羅正雄開除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