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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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幾許滲入屋內的清風，冰冷得直透進骨之中。

桌上燭火搖曳，卻探照不到他富有幾分複雜的表情，藏在幽暗的氣氛裡，是裴燁開始逐漸動搖的內心。

午後那場混亂，在官府人馬匆匆趕到之後順利結束，遭搶的貨品除了某部份稍稍受損，坊內人手身上有傷之外，並無太大的意外發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雖然嘴裡是這麼說著也不妥，她現在人可是整整躺了一晚還未清醒，裴燁口煩悶，都是因為她的多事而起。

乍見到她推開自己，裴燁真是反應不及，甚至還有些氣惱，然而在轉眼的片刻之中，竟換成她滿頭鮮血直，緊接著人就暈倒了。他又氣又急，也有幾分不敢相信眼見所及的事實。

對於她，裴燁承認自己不但毫不用心，甚至視為燙手山芋，這兩個月她住在“瑜珠坊”中，老實說，他本沒見過她一次，忙著張羅別號開業的瑣事，壓忘了她的存在。

若不是今江湖味兩兄弟拉著她到別號見識一下新開張的熱鬧，說真格的，他會以為自己的生命中，此刻沒有她的出現。

即便如此，這死心眼的傻丫頭，待他仍舊一本初衷。以前就是，現在這般，也是！

思及此處，裴燁有些後悔，當初真不該把話說得太絕，結果現在可好啦！他欠下這人情債，可得怎麼償還？

坐在榻上，他守了一晚，崔發下午被江湖急著從裴府拉來，白水嫣血不止讓大夥嚇得人仰馬翻，只見他下個幾針在脈上，血倒也神奇的不了。

後來才知道白水嫣的體質特別虛寒，和常人不同，一旦身上有個割口子，那血就會宛若江水泊泊不絕，都快要死人了。

裴燁不想了，這些年她身體差成這模樣，子到底怎麼過的？

他曾經也是藥罐子，天寒咳、天熱也咳，氣候稍稍轉涼，他就會咳得整夜都睡不好。染上病，非拖過一季不可，有時沒幾痊癒，新病又上身，沒得可以息的餘地。

當時，他覺得自己真是沒用，天天吃藥、夜夜咳嗽，病得臉蠟黃虛弱，走幾步子就個半天，七分不像人，八分倒像鬼。

如今風水輪轉，他生龍活虎地逍遙自在，反觀曾經健康開朗的她，也是病榻上的老常客…

蒼白的臉蛋上，有著陰黑的眼圈，是長年久病的模樣，而一般女孩身上應該有著淡淡的胭脂花粉香氣，她卻絲毫不見蹤影，唯有那馥郁的藥草味，是揮之不去的陰霾。

裴燁是過來人，所以她的難處、她的苦處，其實自己都懂。甚至在她的身上，也看見當初那個脆弱的他，有種很難以言喻的奇妙。

伸出手，他輕撫著她的面頰，因為長年病懨懨的緣故，比起一般女人有些軟冰冷，是他觸碰過最不細柔的肌膚，卻也意外的讓他連。

摸摸她清瘦的面頰，從前的她，是甜美的、是豐潤的，甚至是帶有幾分俏皮可愛。而今的她，憔悴得讓他十分不忍。

白水嫣悠悠醒來，雙眼微微朦朧，看不清對方的面容，隱約之中見到裴燁的樣子，以為還在夢境之中。

“燁哥哥，我是下是又夢見你了？”裴燁挑高眉，看著她不知是睡糊了，還是受傷心神渙散了，便接著她的話說下去。

“是啊，所以你才見著我。”沒想到一個無心的說法，後來讓他意外聽見她的心聲。

“這幾年我好想你，為什麼你不回來找我？為什麼你偶爾才出現在我夢裡？”說著說著，白水嫣微微哽咽。

“我那麼想你，每一都想一回，可是你卻連到我夢中，都如此吝嗇。”

“白丫頭，是我對不起你。”那一別，是有如逃亡般離開，本不敢讓她得知，留在裴燁的心底，也是遺憾。

裴府經商失敗，欠人大筆銀兩引來殺機，若不是裴弁連夜帶著五個幼弟逃跑，只怕也跟著爹孃一般死在其他人的手下，不過死屍一具，哪有未來可言？

經過幾回輾轉，顛沛離，好不容易穩定生活，卻也是很多年後的事情了。裴燁幾乎也忘記自己生命中，還有個她在兒時的回憶裡等待著。

她伸出手，裴燁很自然地回握著，彷彿不需要多加思索，一切又倒回最初，那樣單純而自然。

白水嫣蜷縮著，就像是襁褓中的嬰孩，裴燁拍著她的背，輕柔地哄著她，想要讓她安穩入眠，平穩她的情緒。

“你不要走，好不好？”緊緊抓著他的手，白水嫣還想讓夢再延長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