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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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麼意思?”帕帕蒂米特里奧問。
“電影,”斯科拉沃尼斯說。
六個月前,這種建議會被視為言語無法形容的狂妄,這就像告訴麻風病人,要他們遊過大海,到伊羅達去電影院看電影一樣可笑。可現在,這並非不可能。
“好,我們有發電機,”帕帕蒂米特里奧說“這不過是個好的開始而已,可是還不夠,不是嗎?”讓島民快樂,每天晚上有事幹可能有助於打消仍然不散的不滿。當人們一排排坐在黑暗中,帕帕蒂米特里奧想,他們不可能飲酒過量,也不可能在小酒館搞陰謀了。
“你還想要什麼?”他問。
斯科拉沃尼斯回答很快。他已經計算好了市政廳能容納人,他從哪裡可以得到放映機、銀幕、膠片夾。最重要的是,他也盤算了一下:在委員會同意之前,缺乏的就是錢,但是如果想想現在這麼多麻風病人都能掙點錢,新電影院可以收取門票,最終應該能做到收支相抵。
在他提出要求的幾周後,海報出現在小鎮各處:四月十三,星期六晚上七點市政廳雅典暴徒票價:2德克拉馬那天晚上,到六點鐘時,大約有一百人在市政廳外排起了隊。到六點半門打開時,至少又有八十人到了,接下來的星期六也出現了同樣的熱情。
伊蓮妮興奮得興高采烈,她寫信給她的女兒們,告訴她們這個新娛樂:第六章(5)我們全都很喜歡看電影——它們成了每週的亮點。雖然事情並不總是按計劃進行。上週六膠片沒能從聖尼可拉斯運到,當大家意識到電影被取消後,失望得幾乎引發一場###,一連好幾天人們四處活動時都拉長著臉,就像莊稼欠收似的!不管怎樣,當這週一天天過去時,大家都很開心,尤其是看到你父親把膠捲卸到岸上,我們全都大舒一口氣。
然而,幾個禮拜內,吉奧吉斯帶來更多雅典的最新故事片,也有新聞紀錄片,給觀眾們帶來了外面世界正在發生的可怕事件的最新消息。雖然島上也能看到克里特島週報,收音機偶爾也吱吱喳喳地播報最新公告,可大家對納粹德國橫掃整個歐洲的這場浩劫毫不知情。此時,這些暴行似乎太遙遠,斯皮納龍格的居民還有許多更迫切的事牽動他們的心。競選已被他們拋到身後,復活節快到了。
早些年,復活節——這個最偉大的基督節的慶祝活動,曾受到壓制。布拉卡的歡慶活動發出很大的喧鬧聲,儘管在斯皮納龍格的小教堂聖潘塔雷蒙,總會舉行同樣令人動的慶祝儀式,可規模小得多,人們總是覺得沒有一水之隔的布拉卡的慶祝活動那樣聲勢浩大。
今年,一切都要不同。帕帕蒂米特里奧對此很肯定。在斯皮納龍格上基督復活的紀念活動在奢華程度絕不能比克里特島或希臘大陸上舉行的遜。
四旬齋被嚴格遵守。許多人連續四十天沒有吃魚吃,到最後一週,酒和橄欖油也給移到最隱蔽的角落裡去了。到受難周(復活節前第二週)的禮拜四,教堂裡的木頭十字架繞滿了檸檬花,這個十字架大得可以容納一百個靈魂(只要他們像麥穗上的顆顆穀粒一樣緊緊粘在一起)。長長的隊伍一直排到街上,他們哀悼基督,親吻他的腳。教堂裡裡外外站滿了靜默的膜拜者。此時氣氛低沉,當他們看著聖徒潘塔雷蒙的塑像時,憂鬱之情更濃了,這位聖徒,那些愛挖苦人的麻風病人稱其為所謂的治病聖人。許多人早已不再信仰他,可是他的生平事蹟使他成為這樣一座教堂的最好選擇。潘塔雷蒙是羅馬時代的一名年輕醫生,他聽從母親的教導,成了基督徒,此舉幾乎可以肯定會受到宗教###。潘塔雷蒙成功地治好許多病人,引起懷疑,結果給抓起來,縛在輪式刑車上,最後給活活煮死了。
不論島民對聖徒的治療能力有多少責備諷刺,第二天他們全加入了基督最偉大的葬禮行列。一大早,棺材就給裝飾好了,到傍晚時,路上灑滿了鮮花(epitaphoi)。這是場莊嚴的###。
“我們已練習過多次了,不是嗎?”當娥必達和伊蓮妮沿著街道緩緩地前行時,娥必達嘲笑道。兩百多人的蛇形隊伍蜿蜒穿過小鎮,走上通到小島北部的小路上。
“是的,”伊蓮妮表示同意。
“不過這次不同。這個人又活了——”
“我們從沒練過這麼多次,”西奧多羅思?馬基裡達基斯進來,他正好走在她們身後,他從來只會冷言冷語。屍體的復甦似乎是個不可能的概念,可是他們當中虔誠的信徒知道許諾的就是這個:一個全新的、沒有斑點的、復甦的身體。這是整個故事的關鍵所在,是這場儀式的意義所在。信徒們信賴於此。
禮拜六是安靜的一天。按理,男人、女人和孩子們全要哀悼。可是,大家都很忙。伊蓮妮把孩子們組成工作小組,畫雞蛋,然後再用小小的樹葉模版做裝飾。同時,其他女人們忙著烘烤傳統蛋糕。與這些柔和的活動不同,男人們全忙著宰殺幾周前運送來的羊羔,做著準備工作。到所有這些雜務做完後,人們又聚集到教堂裡,用迭香樹枝、月桂葉、桃金娘樹枝裝飾教堂,天剛剛黑,又苦又甜的味道從教堂裡飄出來,空氣中瀰漫著期望與讚美。
第六章(6)伊蓮妮站在擁擠的教堂門口。人們沉默著、剋制著、期待著,豎起耳朵聽著求主憐憫最開始的低。起初聲音十分輕柔,像微風吹動樹葉,可是不久就變得幾乎可以觸摸,聲音充了整座教堂,向教堂外的世界爆發。教堂裡點燃的蠟燭現在全熄了,在沒有星星、沒有月亮的天空下,世界沉入黑暗之中。好長一段時間,伊蓮妮除了瀰漫在空氣中濃濃的牛油味之外,什麼也覺不到。
夜午,布拉卡教堂的鐘聲敲響了,鐘聲隔著寂靜的海水傳過來時,牧師點燃了一蠟燭。
“來吧,接受光明吧,”他命令道。卡扎科斯神父語帶敬畏念著聖詞,這般直率,島民們毫不懷疑這是命令他們向他靠攏。一個接一個,那些靠得最近的人們伸出細細的蠟燭,從這些光開始,光明傳遞開來,直到教堂裡外成了一遍閃爍的火焰之林。不用一分鐘的時間,黑暗變成了光明。
卡扎科斯神父是個情溫和,鬍鬚濃密、講究生活的人——他曾表示懷疑,在四旬齋中是否能看到任何形式的戒酒——現在他開始讀福音書。這是大家十分悉的一段,許多上了年紀的島民動著嘴跟著他一同念著。
“基督復活了!”他讀到最後宣佈說。基督復活了。
“基督復活了!基督復活了!”人群眾口一聲地叫起來了。
好長一段時間,歡呼之聲傳遍整個街道,人們一遍遍互相祝願新年快樂——“chroniapolla!”——熱情地回應:“episis”—“同樂”接著,是時候小心地舉著蠟燭回家了。
“來吧,迪米特里,”伊蓮妮鼓勵著男孩。
“我們看看蠟燭能不能到家還不熄滅。”如果他們到家時蠟燭還不滅,那就會為整個這一年帶來好運,在四月的這個靜謐夜晚,這很容易做到。幾分鐘內,島上的家家戶戶都有燭光在窗前閃爍。
儀式的最後一步是點燃篝火,象徵著焚燒叛徒加略人猶大。白天時人們把他們多餘的引火物全拿來了,還從灌木從上扯下幹樹枝。現在牧師點燃了柴堆,柴火噼啪燃燒起來,火箭式的煙火呼嘯著竄上天空,人們更加歡欣了。真正的慶祝開始了。在每個遙遠的村莊、城鎮,從布拉卡到雅典,人們縱情歡樂,今年斯皮納龍格上的歡樂吵鬧不亞於其他任何地方。當然,在布拉卡上空,他們能聽到歡樂的布祖基琴聲響徹聲雲霄,小島上人們跳起舞來。
許多麻風病人多少年來再沒跳過舞,可是今天,除非他們瘸得無法走路,全給鼓勵著站起來,加入了跳舞圈當中,人們開始慢慢旋轉起來。大家從滿是灰塵的箱子裡翻出一件件傳統服裝,所以人群中,有幾個男人頭裹蘇頭巾,腳穿長筒靴,身穿燈籠褲,有些女人穿上繡花馬甲,戴上鮮豔的頭巾。
有些舞蹈很莊重,可當跳起那些不那麼莊重的舞蹈時,輪到健康活躍的人上場了,他們轉啊轉啊,彷彿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跳舞。跳完舞后,開始唱起了歌謠,mantinades。有些歌謠甜,有些歌謠憂傷;有的歌謠講述著長長的故事,哄得老人和孩子幾乎睡著。
天快亮時,許多人陸續上睡覺了,還有些人就在小飯館裡一排排椅子上昏昏睡去,一肚子梅酒和從未享受過的美味羊羔。自從土耳其人佔領斯皮納龍格以來,這座島從未見過這樣高昂的情緒,這般的快樂。他們是以上帝之名在慶祝,基督復活了,在某些方面他們也死而復生了,他們的心靈復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