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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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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麼可能呢?”安娜難以置信地叫道。

“你什麼意思?他們看起來像牲口!”她說得沒錯。他們的確像牲口,像牛一樣胡亂進箱子,受的待遇也比牛好不了多少。

第五章(7)吉奧吉斯轉過身,回到他的小船上。這次還有五個人。當他們到斯皮納龍格時,其他新來的人已開始四處走動了。這是三十六小時來他們第一次站起來。當中還有四個女人,她們還是一聲不吭地擠在一起。佩特羅斯?肯圖馬里斯挨個問著他們的名字、年齡、職業,發病有多少年。

他一邊做著這些,腦子裡一邊飛快地轉著。他拖拖拉拉公事公辦,把他們拖延在此每多一分鐘,他就能多點時間來思考,找點靈,以上帝的名義,這些人可住哪兒呢?每拖延多一秒鐘,就能讓他們給領進地道後,晚一點發現自己沒地方住。很可能,他們比在雅典醫院時更壞。每個短暫的會見都用上幾分鐘,到結束時,有件事肯圖馬里斯很清楚了。過去,他詢問新來者的情況時,大部分人不過是漁夫、小佃農或小店主。可這次,他得到的是一批訓練有素的專業人士:律師、教師、醫生、石匠大師、編輯、工程師…名單還可繼續列下去。顯然這是一群與斯皮納龍格島上現有居民完全不同的人。有那麼一刻,肯圖馬里斯對這群披著乞丐外衣的雅典市民到害怕。

現在該領他們進入新世界了。肯圖馬里斯帶著隊伍穿過地道。來了新人的消息傳開了,人們都從各自的家裡出來觀看。在廣場上,雅典人在島主身後停了下來,肯圖馬里斯轉身面對著他們,等大家都注意聽時,他才開口。

“暫時先這樣:女人們住到山頂上的一間空房子裡,其餘人先在市政廳裡住下來。”人們把他們圍起來,他們認真地聽著這一宣佈,同時不安地嘀咕著。然而,肯圖馬里斯早有準備會有反對這個計劃的人,他馬上接著說。

“我向你們保證,這只不過是權宜之計。你們的到來使斯皮納龍格的人口幾乎增加了百分之十,我們現在盼著政府撥款建造新的住所,這是他們早就許諾過的。”人們反對將市政廳用作宿舍,因為這裡過去一直是斯皮納龍格社會生活的場所。在很大程度上,它代表著斯皮納龍格上的正常的社會和政治生活。徵用它,就是剝奪了島上居民的一項重要資源。可還有什麼地方可住呢?整個“街區”只有那沒有靈魂的新公寓樓裡有間空房子,讓雅典來的女人們住了。肯圖馬里斯會讓娥必達帶她們去那裡,而他則安頓男人們在臨時住所裡住下。當他想到子的任務時,心情沉重。新公寓樓與監獄的唯一區別是那裡的門從裡面而非從外面鎖上。可是男人們只能住在市政廳。

那個晚上,斯皮納龍格成了二十三名雅典新來者的家。用不了多久,有些島民們就吃驚地認識到,要造更多的房子,提供更多的食物、水和住宿才行。從他們本已貧瘠的儲備中捐贈哪怕一點點也意味著重要的犧牲,但是大部分人,除了極個別外,都極力做出一點姿態。

頭幾天很緊張。大家等著看這些新來者會帶來什麼影響,可是四十八小時了,幾乎看不到他們,有些人冷漠地躺在他們的臨時鋪位上。拉帕基斯醫生來看了他們,發現他們的痛苦不僅是麻風病造成的,缺乏足夠的食物、水,一路烈暴曬的殘酷旅程也是導致痛苦的原因。他們每人都得要幾個星期才能從雅典啟程前幾個月來,甚至是幾年來受到的待中恢復。拉帕基斯以前就聽說過雅典麻風病醫院的條件和市郊幾百米之外的監獄沒什麼明顯區別。還聽說給麻風病人吃的都是來自監獄的殘羹剩飯,他們的病服是從市裡大醫院死人身上剝下來不要了的衣服。不久他知道這並非荒誕不經之言。

第五章(8)所有病人都受到野蠻對待,來克里特島的這群人是一次叛亂的領頭人。大部分都是受過教育的專業人士,他們領導了一場絕食抗議,起草了一封信,偷偷送給朋友和政府官員,在整個醫院裡起不滿情緒。可是醫院院長非但不答應任何改善,還決定驅逐他們;或者,按他願意使用的措詞“將他們轉送到更適合的地方去”結果他們被趕到斯皮納龍格來,對他們意味著結束,對這座島來說標誌著新的開始。

娥必達每天都去看看那幾個女人,她們不久就恢復過來,可以在島上四處參觀,在肯圖馬里斯家喝咖啡,甚至開始盤算如何利用為她們清理出來的一小塊地種蔬菜了。她們很快就意識到這裡的生活比以前好很多。至少,這是一種生活。雅典醫院裡的條件太可怕了。夏季他們狹小密閉的病房裡讓人窒息的酷熱比地獄之火更可怕,加之晚上老鼠在地板上四處抓撓,發出刮擦聲,他們覺得自己還不如寄生蟲有價值。

相形之下,斯皮納龍格就是天堂。它給人難以想象的自由,空氣新鮮,鳥兒鳴唱,還有條街道可以悠閒漫步;在這裡他們重新到自己是個人。從雅典來的那些漫長子裡,有些人想過要結束自己的生命,以為他們會被送到一個比他們掙扎著活下來的嚴酷地獄更殘酷的地方去。在斯皮納龍格,從二樓的窗戶望出去,女人們可以看到出,在島上的第一天,她們就被緩緩下山的落住了。

就像伊蓮妮從前做過的一樣,她們把分給她們的地方變成了自己的家。晚上繡花棉布掛在窗戶上,編織的地毯鋪在上,整個房間都變了,有點像簡單的克里特民居。

對於男人們而言,又是另一番景象。幾天來他們憔悴地躺在上,經過在雅典的絕食抗議後,許多人還是很虛弱。肯圖馬里斯組織人把食物送到市政廳去,留在門廊裡,可是第一天當盤子收回來時,島民們發現他們提供的食物幾乎都沒動。一大鐵鍋的燜羊還是滿到鍋沿;送到市政廳去的五塊麵包,有三塊沒動,只有這才顯出大樓裡還有生命存在。

可第二天所有面包全吃光了,第三天一砂鍋兔吃得一點不剩,颳得乾乾淨淨。胃口在一天天恢復意味著這些可憐的生命在復甦。第四天,尼可斯?帕帕蒂米特里奧出現了,眯著眼站到了陽光下。四十五歲的律師帕帕蒂米特里奧曾經是雅典生活的風雲人物。現在他是這群麻風病人的領頭人和發言人,他把當年投入律師職業的力全投入領頭人的角中去了。尼可斯天生是個麻煩製造者,如果他沒有進入司法界,他可能會去犯罪。他在醫院裡組織反對雅典當局的抗議活動,雖然沒有完全取得成功,可是他比任何時候更堅定了,要為他的麻風病同伴在斯皮納龍格爭取更好的條件。

帕帕蒂米特里奧儘管言詞犀利,卻很有魅力,周圍總是圍著一大幫支持者。他最大的同盟和朋友是工程師米哈利斯?科里斯,他和帕帕蒂米特里奧一樣,在雅典醫院呆了五年。那天,肯圖馬里斯帶他們在斯皮納龍格參觀,與大多數第一次參觀這座島的新來者一樣,一系列問題浮現在這兩人的腦海:“那麼水源在哪裡?”

“你們等這發電機等了多久?”

“醫生多久來一次?”

“死亡率是多少?”

“現在有什麼建造計劃?”肯圖馬里斯儘可能回答他們的問題,可是從他們的咕噥聲、嘆息聲,他可以看出他們對他的答案不滿。這位島主完全知道斯皮納龍格資源不夠。他不辭勞苦工作了六年,努力改善這裡,在很多方面他成功了,雖然遠遠沒有達到大家想要的程度。這是份費力不討好的活,當他緩緩走出小鎮,朝著墓地走去時,他想他為什麼要這樣不辭辛勞呢。不管他多努力想把事情做好,這就是他們所有人的最後去處。他們三人最終都會躺在一塊石碑下的水泥坑裡,到時候他們的屍骨會給挪到一邊,為下一個騰出地方。一切都是徒勞,帕帕蒂米特里奧喋喋不休地發問顯得那樣空,肯圖馬里斯只想坐下來痛哭。他決定告訴雅典人不加虛飾的實情。如果他們對現實更興趣,而不僅僅是體驗受人歡覺,那他就該以實相告。

第五章(9)“我來告訴你們,”他停在路當中,轉過臉來對著他倆說“告訴你們想知道的一切。但是如果我這樣做的話,重擔你們也要承擔了。你們明白嗎?”他們同意地點點頭,肯圖馬里斯開始詳細說明島上的種種不足,述說自己為了一些改善所經受的種種磨難,告訴他們目前所有在協商中的問題。接著,他們三人往回走,回到島主家,帕帕蒂米特里奧和科里斯對這座小島設施提出新鮮見解,設計了新的計劃,包括進展中的工程、來年中打算開始和要完成的計劃,以及接下來五年中待辦事項的提綱。這些前景本身都給他們一種向前進的覺,他們是多麼需要這種覺啊。

從那天起,帕帕蒂米特里奧和科里斯成了肯圖馬里斯最大的支持者。他們不再覺得像是判了刑的人,而是彷彿有了新的開始。很久以來,生活沒有這樣值得憧憬過了。幾周內,計劃方案,包括新建和改造計劃書等,就準備好了遞政府。帕帕蒂米特里奧知道如何依靠政客,他還將雅典他的律師事務所,一家頗具影響的家庭案件事務所,也牽扯進來。

“這島上的每個人都是希臘公民,”他堅持說。

“他們有權利,如果我不為他們戰鬥,我願受詛咒。”政府在一個月內便同意按他們要求的數目撥款——除了帕帕蒂米特里奧自己之外——大家都十分吃驚。

其他雅典人,一旦從麻痺狀態中站起來,也立刻投身到建設項目中來。他們不再是被拋棄的病人,而是社區的一分子,每個人都應當出一份力。現在已是九月末,雖然氣溫還算溫暖,水的問題卻很緊迫——增加了二十三個新居民,對來自克里特島的淡水供應、對破裂供水管的要求更高了。得做些事情了,米哈利斯?科里斯便是做這個事的人。

水管修好後,大家都盼著天公下雨,十一月初的一個晚上,他們的禱告得到了回應。雷電加,場面壯觀,龍王爺開眼了,一股腦地把雨水全傾洩在小島、克里特島還有大海里。鵝卵石般大小的冰雹砸下來,打碎了窗戶,讓山羊在山坡上四處奔逃躲避,閃電像啟示的光芒照在大地上。第二天早上,島民們醒來發現他們集水區裡滿溢著冰涼、清澈的水。解決了所有問題中最緊迫的淡水問題之後,雅典人又將注意力轉移到為自己建設住房上來了。在主街和大海之間有一塊荒地,土耳其人曾在那裡建過他們第一批房子。那些住所,純粹是個空架子,緊挨著要城牆而建,是所有飛地中住得最多的。島民們的那種勤奮與效率在克里特島上都難得一見,老房子得到翻修,煥然一新的磚瓦匠手藝、技藝高超的木匠活,讓老房子從碎石堆裡又豎了起來。在第一場雪籠罩到dhikti山頭上之前,他們打算住進去,市政廳重新可供大家使用。人們最初對雅典來的麻風病人有些憎恨,可沒有多久,只不過幾周時間,斯皮納龍格上的居民就見識了新島民的能力,認識到雅典人付出的遠比他們得到的多。

冬天來了,發電機的戰役又急切地打響了。在微弱的午後陽光中,當寒風開始掃過家家戶戶的裂縫,吹進有縫隙的家時,熱和光成了最值錢的商品。當局發現斯皮納龍格有了更尖銳的聲音,不能忽視的聲音,沒多久就來了封信,承諾了島民們要求的一切東西。許多島民冷言冷語。

“我打賭他們不會遵守諾言,”有些人會說。

“直到我能在自己家裡打開電燈,我才相信他們會遵守諾言,”其他人也附和著。在斯皮納龍格上生活了幾年的人們對政府的普遍看法是,政府的承諾就跟寫承諾的薄紙一樣沒有價值,不足信。

第五章(10)可是所有部件都運到了,貼好標籤分好類,完整無損,十天前對發電機的盼望還是伊蓮妮寫給安娜和瑪麗婭的兩封一模一樣的信中的主要話題:發電機可能會讓我們的生活發生很大變化。以前這裡有一臺,所以有些電子部件已經就緒了。兩個從雅典來的人是專家,懂得怎麼讓發電機工作(謝天謝地)。每家至少可以點一盞燈,有一臺取暖器,這些東西預計會和發電機的其他部件一同運到。

安娜就著冬午後微弱的光線讀她的信,壁爐裡些微有點火,可她還是看得到嘴裡呼出的熱氣。燭光在信紙上投下閃爍的光影,她閒閒地用信紙一角捅了捅火焰。慢慢地,火舌過信紙,信燒著了,直到她手裡什麼都沒有,只剩下指尖大小的紙片,她把它扔進蠟裡。為什麼母親寫信寫得這樣頻繁?難道她真的以為他們全都想聽她和那個男孩溫暖、滿足、現在充滿光明的生活嗎?爸爸要求她們回覆每封信,安娜掙扎著寫每個字。她不高興,她也不打算假裝高興。

瑪麗婭讀著她的信,拿著給爸爸看。

“好消息,是不是?”吉奧吉斯評論道。

“這一切都虧了那些雅典人。誰想到破麻袋一樣的人能做出這樣大的變化呢。”到冬天來的時候,在十二月刺骨的寒風到來之前,小島上已經有了溫暖。夜幕降臨後,那些願意讀書的人可以在那最昏暗的燈光下讀書了。

降臨節到了,吉奧吉斯和伊蓮妮需要商量這個聖誕節怎麼過。這是十五年來他們第一次分開過的聖誕節。這個節雖沒有復活節重要,可也是一種家庭儀式和家庭聚餐,伊蓮妮不在,整個家缺了一大塊。

聖誕節前後的幾天內,吉奧吉斯沒有跨過波滔天的海水去看伊蓮妮。倒不是因為怕風會蝕到他的手、他的臉,讓手、臉刺痛,而是因為女兒們需要他留下來。同樣地,伊蓮妮也很注意迪米特里,他們兩邊都為古老習俗得筋疲力盡。就像她們往常一樣,女孩們挨家挨戶地唱起了悅耳的卡蘭達,得到糖果和風乾水果的獎賞,聖誕節那天早上的彌撒後,她們與安哲羅普洛斯一家人吃起聖誕大餐,豬和薩維娜烘烤的甜味堅果曲奇(kourambiethes),味道好極了。斯皮納龍格上的情況也差不多。孩子們在廣場上唱歌,幫忙烘焙裝飾華麗的節麵包(christopso摸),也叫基督麵包,快活得好像以前從沒吃過似的。對迪米特里來說,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吃到這麼充足豐富的食物,親眼目睹這樣的快樂。

整整十二天聖誕節假期,吉奧吉斯和伊蓮妮在他們各自家裡的每間房中灑上聖水,防止那個季節的妖(kapikantzari)進來,據說這些妖會把家裡得一塌糊塗。1月1是聖徒巴茲爾,吉奧吉斯又見了伊蓮妮一次,給她帶來孩子們和薩維娜送給她的禮物。舊的一年結束,新的一年開始,這是個分水嶺、里程碑,一年又安然度過了,將把佩特基斯一家帶到完全不同的另一年。儘管安娜和瑪麗婭還是懷念她們的母親,可她們現在知道沒有她,她們也能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