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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到底意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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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寧抱腿坐在有些寬大的椅子上,半開的軒窗透進數縷金燦燦的晨光,暖暖地打在他身上,蒙出一圈淡金的柔軟光暈。杏的簡單衣衫,袖邊繡著石青的金絲小蝙蝠,前一個圓弧的項圈綴有碧玉和晃動的月牙白小絡子。

他吩咐下人備好樣式簡單的衣裳,因為那她笑言:“你每如此穿金戴銀地不怕晃了自己的眼?”想想也是,鎮被打扮得就像五臺山廟裡的金身神像,她必定不喜歡的。

她說,每個人都應該有屬於自己的一片空間。起初他不明白,反問說,王府之大還不夠麼?她笑了搖搖頭,沒有回答。昨她又說,府裡不論何時何地都呼啦啦跪倒一大片人,那並不好。

他也不懂,生來身份就比別人高接受跪拜再正常不過了嘛。

“跪拜其實是在抹殺他人的自尊來成就自己的崇高”她這麼說道。

那些話以前他從沒有聽別人說過,自己也沒認真想過,總覺得是微不足道的。莫說當朝的女子,就連加官進爵的男子也未必說得出來。那他是不是應該多看一點書呢?長長的睫眨了眨,抬眼吩咐道:“磨墨。”

“是。”王總管趕緊從捧著的小錦盒取了一小塊泛著紫光的松煙墨,而後在蕪湖的四方端硯裡滴上數滴清水,扶著墨平穩而緩慢地繞著大圈磨起來,發出極細微的嘩嘩聲。

待墨磨得不濃不稀剛剛好,才停手取下筆架上掛著的象牙杆的湖筆遞上去“王爺,墨好了。”

“嗯。”接過筆,承寧手法利落地勻了勻墨卻沒有下筆,轉過臉淡然道:“你給我說說近些天宮裡朝裡的事。”承寧的書法是極好的,王總管見他似是有意練字寫詩,或許是嫌悶了才讓他說,便站在一邊不緊不慢地講了起來。

“前些天皇上下令,給新兵裡的少年營加賞,說是十五六歲的男兒郎裡也是兵輩出,指不定過兩天就出幾個大將軍,自古英雄出少年嘛。”頓了頓,他的聲音低了低又繼續道:“老奴得知,夜小姐的弟弟也參軍報了少年營…”她的弟弟?

“她哪來的弟弟?!”

“您別急,老奴慢慢給你說清楚。”王總管湊上來一步,說著不久前才得到的消息:“今年年初小姐在安慶城裡撿了一個半大的孩子,約莫是個乞兒。

後來就成‘姐弟’了,吃住行都在一處,關係密的。可後來小姐出事了,也就再沒人見過那孩子,現在倒是在少年營的名單裡看見他了…”皺了皺眉,承寧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名字?”她可好,又添一個“好弟弟”哼。

“風驍,這名字聽起來特威風,還是小姐給他起的名兒…”鼻腔裡重重地哼了一聲,承寧暗暗吐了一口氣,面不善。

“說點別的!”

“是。”微胖的身軀抖了抖,不知是笑是怕,話轉了個彎挑了別的事情說:“太后希望王爺近些天能進宮一趟,瞅著是最近宮裡氣候清寧了,心情不錯想和您見一面。”

“母親…不,母后身子還好麼?”面有尷尬地呵呵一樂,王總管看看還是隻顧寫字的他回道:“您進宮看看豈不更好?

前些子宮裡不安寧,少不得太后心。浣衣局的宮女和當值的敬事房公公都被嚇著了,說是見著了鬼啊、刺客什麼的,繪聲繪影。

新進宮的好些個秀女也看見了,還說、還說…那人的眼睛在夜裡是閃紫光的,豹子一樣!這人闖進皇宮大內還只去了後宮妃嬪、秀女的住處翻找,到底是想幹嘛?侍衛親兵沒發現,事情可不鬧大了嘛,腦袋要保不住了。”

“哦?”承寧不信地笑笑,他怎麼沒見過紫眼睛的人?都是宮裡的人勾心鬥角的把自己鬥瘋了吧,胡思亂想一通。

“那現在呢,抓著了沒有?”

“巡兵人數翻了一倍還是沒找到,其實那人與其說是刺客倒不如說是在尋人呢。第三天夜裡他就消失了,應該不會再來了。”說不定是找著要找的人了呢。

垂頭想了想,王總管馬上又說:“還有一件事,就在宮裡安寧下來的頭天晚上,府裡進來了兩個丫鬟,手腳都麻利著,一個分到園子裡,另一個叫六兒,分到小姐房裡伺候了。”不在意地點點頭,承寧只顧握筆仔仔細細地寫字,薄薄的宣紙上已密密麻麻寫了大半張紙,這時進來一名小廝報道:“王爺,劉老先生來給夜小姐診病來了,已經在外廳候著了。”

“趕快請先生到小姐的院子裡去!”匆匆把筆一放,承寧立刻起身快步走出了書房,王總管也跟著退了出去。

只見偌大的桌面上攤著雪白的宣紙,飄起淡淡的墨香。紙上有些墨漬還未乾透,清清楚楚地寫著雖然小卻工整的字跡,可滿滿的盡是那三個字,刻在心頭再難忘卻的三個字…夜、融、雪。為了早解毒,王府每都派人去接劉老先生過來診治,針灸火燎的過程裡她卻趴在上忍著一聲不吭,可咬破的下和被汗水浸透的衣衫說明了治療的痛苦。

也是因為她的配合,如此進行了七,劉老先生便坦言毒解得差不多了,往後的半月裡只要按時服藥就可以了。

承寧也不知道在氣什麼,近兩天也總是躲在書房不見她。趁這機會,六兒和她私下“聊天”的機會就更多了,有意無意常把以前的事情說出來。

院子裡修了一個蓮池,人造的小瀑布惟妙惟肖,玉盤碧水之上嵌了一朵朵蓮,粉的白的,星星點點,那身姿柔媚,卻又在風中驕傲得不可一世。

這美景映在墨玉般的眼眸身處,卻是越發的模糊起來。不甚濃烈的陽光灑落在肩,伊人嬌靠在白玉橋上,青絲未束,雪衣翩然,儼然是徑庭小橋水畫中的美人。

帶著些許清冷淡漠的目光不知看向何方,可眼底瀾瀾翻滾的分明是回憶。六兒一路尋來見夜融雪立在橋上,嘆了口氣“小姐,入秋了,小心著涼。”走上去為她披一件袍子系在頸間。靜靜的任她披衣,纖手指向滿池的蓮幽幽問道:“六兒,明明已過了夏天,你說這裡的蓮花怎麼還不敗呢?”不太明白話裡的意思,六兒道:“那是睡蓮,一年四季都開。若只是夏天開花,那總會有蕭索殘敗的一天。”想了想又不清不楚地咕噥了一句“王爺說小姐像蓮…”可能和小姐長相廝守的人註定是宮主,她方才已經偷偷通知宮主來見面了。

夜融雪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道“蓮一株一株地開,很美也很聖潔,可未免孤單了些。”滿池的蓮花不蔓不枝,卻沒有兩株是緊緊相依不分離的。比任何人都美麗,卻也比任何人都寂寞,這就是蓮的宿命。

“並蒂蓮或許才是最幸福的。”緊緊相依,不離不棄,即便有一頹了敗了腐了化成灰了,仍然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小姐都記起來了?!”六兒驀地睜大雙眼驚呼,興奮得一把拉住她的肩膀。她笑睨一眼“差不多,從以前的事到我在冰河宮懸崖邊上…”言卻看見六兒悲傷歉疚的目光,她仿若不在意一般搖搖頭道:“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不要難過。我還好好地活著,不是麼?”傷過痛過也遺忘過,總該有新的開始了。

六兒垂著腦袋低聲嗚咽,好半天才鼻子退了開去。忽又扭頭看了看四周,才從袖子裡摸出一樣物事遞給她。

那是一個細長的青錦布囊,接過打開一看,是一支玫瑰玉的兩篦蓮花簪子。微微有些怔愣,指尖才試探似的輕撫上去,彷彿還能受到那人的溫度。說不上是什麼定情信物,只是他為兩人打造的飾物,綿綿纏於青絲間,雲髻上。一瞬間,她再次跳動的心彷彿已經飛出了軀殼。那一夜,梨花樹下,琴音驟止。

她一步步地循著梨花香走去,有一位男子在等她,撫琴而歌,衣裾翻飛,紫光轉。他知曉她的心意,他同她密不可分。他笑言:“夜融雪,世之佳秀女子也,亦吾之心上人。非我與她,更有誰堪人間之並蒂哉?”記得一兩人纏綿香榻,她曾經向他抗議身邊保衛巡邏的守衛太多了,而他只是嘆了一口氣後把她摟進懷裡低語:“你,我是一定要保護的,用我的生命來保護。因為,你保護的是我的心啊。”渺渺塵世,處處關情,到底意難平,心難滅。

***時節已經步入深秋,楓葉一片片泛起紅暈,有的還現出淡淡的金橙,煞是好看。王府內宅院裡沿途栽有梧桐、木棉、紅楓,竟是著涼風送舞起燦然光景來。今承寧早早進了宮,只留侍女通傳說晚上在宮裡過,不必等他一起用膳了。